她这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入了拓跋焘的眼,战事刚一结束,当着众人的面就夸奖了花木兰。
    这可是一步登天。
    众人都道,时也,命也。花木兰若不是有仙姬的举荐,就算是再多杀两倍的敌军,怕是也不会被拓跋焘知道。
    众人都不解,花木兰如此平平无奇,究竟是哪里得了仙姬的青眼?
    而同样也正在不解的,还有檀邀雨。
    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在她帐外叩拜祈福的人,突然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就如同翘着尾巴的公鸡,时不时就在邀雨的帐篷前晃来晃去。
    五营的赛布札仗着自己俊美,更是在同火的鼓动下,穿得五彩斑斓地在邀雨帐外跳骑马舞。
    “这是什么状况?”檀邀雨只觉得莫名其妙。
    墨曜捂着嘴偷笑,“婢子听说,陛下已经将一个营的兵力交给花木兰去操练。等回到平城论功行赏,花木兰一营的千夫长肯定是跑不了的。这些人大约是羡慕花木兰被仙姬看中,所以到这儿招摇过市来了。他们若是知道,想被仙姬看中,得先重新投一次胎,估计就不会这么自信满满了。”
    邀雨一听就怒了,他们以为自己是等着配种的山鸡吗!居然连跳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邀雨黑着脸吩咐墨曜,“你去找块木牌子,在上面写‘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立到帐篷外面去!”
    墨曜一听就乐了,屁颠儿屁颠儿去找了木牌子立到帐篷前。
    这牌子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原本在帐篷周围打转儿的,瞬间全都跑得不见了踪影。
    大家之后在谈论起花木兰时,都会带着一丝同情和幸灾乐祸。
    就连拓跋焘听说这件事后,都特意招来花木兰,言词隐晦地安慰了她一番。结果只有花木兰对着众人惋惜又同情的目光,一脸茫然。
    待到拓跋焘的大军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地回到平城时,整个平城万街空巷。
    百姓们争相跪拜凯旋而归的年轻君王。拓跋焘可算是一战成名,让当初那些不看好他的老臣们都不得不闭了嘴。
    就当所有人都在为拓跋焘欢呼尖叫时,大家却发现拓跋焘出奇的沉默冷静。这一点倒是让朝臣们十分意外,但也更加满意。
    连太后都忍不住对命妇们夸耀,“陛下年纪虽小,却能不骄不躁,冷静自持,实属难得。”
    事实是拓跋焘的嗓子依旧在变声期没有完全恢复。他为了不丢脸,只能以沉默掩饰他此刻万马奔腾般狂喜的心情。
    新年庆典加上大军凯旋,两件喜事让平城上下都充斥着欢闹的气氛。朝廷甚至史无前例地取消了自大年三十到初七晚上的宵禁,允许大家欢庆达旦。
    拓跋焘回到平城后变得比领兵打仗时还要繁忙。几个月来堆积的奏疏,北边的雪灾,新年祭天,百官朝拜。等他回过神,已经都大年初三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大胜之后的重头戏就来了。
    论功行赏。
    镇西军各位领军将军都拿了不少封赏,看得其他军的眼红不已。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引人注目的是两道特别的封赏。
    一道给了花木兰。拓跋焘赐了她一个百夫长的衔,虽说比大家最开始预测的千夫长差了点儿意思。可拓跋焘还加封了她一个军政参事,让她统筹军中士兵操练。
    这百夫长的官,做着领军将军的差事。等花木兰积攒够了资历,功勋都只是早晚的事儿。
    邀雨听说这件事儿时,不免有些感叹,或许在旁人眼中加官进爵是天大的好事,但对花木兰来说,只意味着承担更大的风险。
    拓跋焘重用的将领,到头来是名女子。真不知拓跋焘知道真相时,会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是福是祸,现在还言之尚早。
    第一百八十九章 、圣尊大光耀天女
    就在檀邀雨还在为花木兰的命运感叹时,拓跋焘给她的封赏已经到了驿馆。
    碍于邀雨的身份,拓跋焘特意允许邀雨不用跪下接旨。
    来传旨的内侍看邀雨站得比他还直,一时间还有点儿不适应。直接把“跪听接旨”这话都给说叉劈了,变成了“跪……不跪?”
    邀雨瞪了传旨内侍一眼,“什么贵不贵?本宫怎么知道贵不贵。你这圣旨还要用钱买?”
    内侍也不知道邀雨怎么就冒出这么一句,内侍也不敢问,只能硬着头皮把圣旨给念完了。
    封檀氏邀雨,圣尊大光耀天女。位比县主。
    这是魏朝首次封赏巫职,就连皇宫里那位大祭司都没有任何封号。而位比县主更是将邀雨的身份抬到宗室女的级别。
    这个封赏其实是拓跋焘琢磨了好几日才想出来的。既没有封得太低,让邀雨觉得拓跋焘看轻她,也没有封得太高,引起朝臣们的不满。
    然后追根究底一句话,为了拓跋焘迎娶邀雨做准备。
    可内侍传旨回来后,却是一脸吃瘪的表情。
    “你说天女问你什么?”拓跋焘眯着眼,喜怒难辨地问道。
    小内侍此时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跟旁人抢了这差事,想着天女受了封赏,随便赏自己点儿什么都是好的。没想到这位天女连个笑脸儿都没给他。
    小内侍心惊胆战地回道,“天女问‘马呢’?”
    拓跋焘捏了捏眉心又问,“还有呢?”
    “还有……”小内侍的声音越来越小,“天女说,‘没马她就不谢恩了’。”
    小内侍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小命休已。什么时候见过人受了封赏却不谢恩的?
    本以为自己难逃责罚,没想到拓跋焘只是挥挥手让小内侍退下了。
    宗爱此时心里乐开了花。檀邀雨虽然胆大,却很少妄为。这次也不知怎么了,回到平城后竟然连陛下的面子都敢驳。
    拓跋焘想了一会儿对外面吩咐,“去传崔浩入宫。”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崔浩才步履翩翩地入宫拜见。
    拓跋焘一见崔浩就遣退了宫里其他人问道,“南边议亲的事儿可有新的消息?”
    崔浩没想到拓跋焘这么快又问起此事,要知道这已经是他们自柔然会面后,拓跋焘第三次问起了。
    崔浩觉得此事实在有些难办,只好据实已告,“陛下。南边咱们也买通了好几位官员,可他们都说此事不太好办。南宋新豋基的皇帝刘义隆对檀道济很是倚重,怕是不会在此事上违拗他的意思。”
    “至于那檀家……”崔浩为难道,“您也知道……”
    拓跋焘抬手,“你不必说了。朕自然知道此事难办,否则也不会把它交给你来做了。”
    拓跋焘又郁闷道,“如今不只是南宋那边。还有仇池。他们已经三次遣使入境,想要接回天女。朕本来都派人阻拦住了,没想到那仇池的右相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一名使臣装成乞丐混进城,直接把状告到了天女面前,以至于现在天女迁怒于朕。”
    崔浩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拓跋焘为了留住檀邀雨,竟然做到了这一步。只是这严防死守做得有点儿过头了啊。难怪他听说今天檀邀雨受封时都没谢恩。原来根源在这儿啊……
    崔浩有些担忧,陛下对这位檀家女郎实在关注过多。在崔浩看来,檀道济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将女儿嫁入北魏的,否则他自己如何在南宋的朝堂上立足。
    至于那位南宋的新帝,登基后就开始整顿吏治,显然是位要励精图治的新君。用和亲换取和平,怕也不是这位新帝会做的事儿。
    刘洁这次对檀邀雨发难,崔浩之所以愿意放他一马,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崔浩也觉得拓跋焘对檀邀雨用情过多了。
    想要成为名垂千古的帝王,就注定不能只在儿女情长这一方小天地里打转儿。历史上荒诞国事的昏君,无一例外不是沉迷于女色和享乐。
    这位檀邀雨或许是有些本事,可她终究是女子,即不能入朝为官,更无法济世救民。若是放任拓跋焘专注于檀邀雨,无疑是自毁基业。
    崔浩思虑片刻,觉得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于是进言道,“陛下,您可听过天师道?”
    拓跋焘想了一会儿道,“是否是嵩山上的那个?似乎曾在太后那儿听过一耳朵。”
    崔浩面露喜色,“陛下博闻广识。的确是嵩山道家。天师道乃嵩山道士寇谦之奉太上老君之命立教。臣曾与这位寇谦之道长有过几面之缘,此人通晓法典,满腹经纶,实为大才。若能收归朝廷,定是陛下一大助力。”
    “道教?”拓跋焘扬眉,“皇室多崇尚佛法,你为何突然举荐个道士给朕?”
    崔浩坦言,“陛下。你可知单单平城一地,佛寺便有大大小小十三座,城中土地更有四成为寺庙所有。每座寺庙内,僧侣少则几百人,多则上千人。这些僧侣一旦剃度,就可免除徭役税赋,靠各家各户的供奉生活。您可曾想过,若任由佛教继续在大魏发展,几年之后,寺庙比比皆是,男子都皈依佛门,国中便再无可用之兵。”
    崔浩见拓跋焘拧眉深思,忙又道,“这位寇谦之道长所创立的天师道,主张兼修儒教,并教生民,佐国扶命。此教的教义禁止修道之人称官设号、蚁聚人众、坏乱土地。敬夫,尊父,忠君。此等戒规,才是真正能辅佐帝王,教化民众的宗教。”
    崔浩的话说得很直白。佛教或是道教对于一个帝王来说,都只是一个名称。只有能够帮助帝王,巩固皇室,教化子民忠君爱国的,才是帝王需要的教义教派。
    拓跋焘想了很久,最后开口道,“你派人去嵩山,请这位寇谦之道长入宫,朕要同他见上一面。”
    崔浩大喜,“喏。臣这就去办。”
    崔浩刚要告退,拓跋焘就又补了句,“议亲的事儿还是要加紧,这批南朝的官员不行,那就再去拉拢新的,总归能找到个能办事的。”
    崔浩方才的喜悦顿时便被冲淡了一些,他再次俯首领命,“喏。”
    第一百九十章 、来访
    邀雨受到天女的封赏之后,各个名门望族的请帖和拜帖就像雪片般飞进驿馆。就连平时几个自视甚高的门阀也坐不住了。
    外人都以为檀邀雨是崔浩举荐给拓跋焘的。换句话说,这位大光耀天女同崔家是同一阵线的人。
    可这位天女毕竟不姓崔,也就意味着各家都还有拉拢她的可能。
    就算最后真的没法拉拢,多了解一点天女的消息总归也是好的。毕竟檀邀雨的事儿已经被各军的将士们传得有点儿神乎其神,似乎邀雨真有通天的本事。
    整个平城的人都对这位新受封的天女充满了好奇,酒楼茶馆里甚至开始流传出各种关于檀邀雨的书段子。
    对邀雨来说,在北魏安安稳稳地呆到自己及笄,跟师傅见面,就是她目前唯一要做的事儿。
    至于宴请什么的,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练功。师傅见到自己肯定是要考较自己的九节转龙鞭的,邀雨可不想再被训斥。
    于是不管是宗室贵女,还是门阀命妇们的邀请,邀雨都统统不理。就连拓跋焘差人来请她入宫赴宴,邀雨都以闭门清修为借口谢绝了。
    不是封了她做天女吗?谁要是不满意,就送他上西天告状去。
    若是在以往,门阀是绝不会吃闭门谢客这一套的。曾经平城内就有个长相俊美的僧人,婉拒了一位氏族女郎的邀请。结果那女郎直接派家仆打进寺院,将人掳走了事。
    但眼下,只要有人叩门送拜帖,祝融就直接从墙上跳下来,把人吓跑。氏族的家仆们虽都有些武力,可谁人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邀雨所住的驿馆,就如同翻滚的波涛中的一片孤岛,喧嚣之中关上的一扇竹门,闭塞宁静。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位天女要把驿馆变成清修之地的时候,守门的祝融却放了个普通人进去。
    花木兰一进驿馆的门,就被墨曜挽住胳膊,亲热地道,“你可算来了,还以为你升了百夫长,就忘了我们呐。”
    棠溪听闻花木兰来了,也从何卢那赶过来,笑意盈盈对花木兰道,“你别怪我妹妹,她说话总是不经脑子。”
    花木兰倒不介意,回到平城前,花木兰时不时就来邀雨这里疗伤叙话,跟姐妹两个都熟络了。
    花木兰看看墨曜,又看看棠溪,笑道,“你们姐妹俩其实长得真的很像,只是这个性实在相差太多,平常人一眼就能将你们两个区别开来。”
    墨曜一听就不服气了,故意板起脸来对花木兰道,“其实我才是姐姐棠溪。”
    花木兰一愣,墨曜这气质一变,花木兰倒真吃不准哪个才是棠溪,哪个才是墨曜了。
    棠溪伸手在墨曜脑门上弹了一下,“别调皮了。木兰快随我去仙姬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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