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嬴风也说不清啊。按理说,皇上登基后喜获第一个麟儿,本该是普天同庆的事儿,可这孩子,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却似乎从一开始投胎就是步步错。
    嬴风还记得皇后那日不知怎么就动了胎气。刘义隆正在早朝当中,后宫就有内侍偷偷来禀,说皇后娘娘提前发动,情形不大好。
    刘义隆当时便中断早朝,直接去了后宫。
    皇后在丧期怀孕的事儿并不光彩,所以刘义隆一直将此事压着未表。除了氏族和朝中几位手眼通天的,其他朝堂官员皆是盖不知情。
    由于不知缘由,又见刘义隆神色十分慌张,众臣就有些坐不住,纷纷猜测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只是大家众说纷纭地猜了两天,宫中也没传出什么消息。只是听闻后宫处死了一批宫女内侍,但具体因为什么处死这么多人,又打听不到了。
    皇长子虽然有些早产孱弱,可也没别的毛病。尽管生产时艰难,袁齐妫被折腾快两天才将孩子生下来,万幸是最终母子平安。
    刘义隆对这孩子喜欢得不得了,当日便赐名“劭”,取自“年弥高而德弥劭”,寓意高尚美好。
    原本这是件让人偷着乐的事儿,可皇后不知怎么,一见到孩子就十分不喜。
    先是说这孩子折磨了她两天两夜,后来又说孩子出生的时辰不佳。刘义隆几经安慰询问,才知道皇后是因为婴儿生下来时,印堂中心就有一条偏上右倾的竖纹而不喜欢他。
    皇后袁齐妫是在乡间长大,深信这种印堂“玄针”克母,会克死自己。因此对皇长子极其厌恶,甚至到了想让刘义隆直接将孩子赐死的地步。
    刘义隆实在想不明白,当初为了保住孩子,硬是挺到三个月才来给他报喜的袁齐妫,生产之后,为何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样。只要见到孩子就会声嘶力竭的哭喊、怒吼。
    无奈之下只好请太医和宫中法师过来看。
    法师说是有奸佞小人在对皇后和皇长子行巫蛊之术。太医则说袁齐妫是产后失调,引发心中郁结不得发散。
    刘义隆也知道,这一胎皇后怀得实在辛苦。有孕期间宫中杂事不断,而且又因怀孕的时机不对,明明大喜的事儿却还要藏着掖着。零零总总地积压下来,不病才怪。
    刘义隆为了能让皇后开心,也不管逾矩不逾矩的了,直接下诏将皇后那位连个妾室身份都没有的亲娘接到宫中,希望她能开解袁齐妫。
    可谁想到,这位夫人邱氏,大约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典范。她一听说刘劭眉心生有玄针,便立刻鼓动袁齐妫将孩子送走。
    邱氏的原话就是“孩子早晚还会有,可皇后若是没了,还不知会便宜了哪个狐狸精!”
    邱氏更是深信法师说的,有人在对皇后行巫蛊之术。否则她好好的女儿,金尊玉贵,怎么就突然性情大变?
    为了找出行巫蛊的人,邱氏就让女儿下令搜宫。连刘义隆几个妃子的寝殿都不放过,弄得宫中一时间鸡飞狗跳。
    事情闹得太大,直接就传到了刘兴弟的耳中。大长公主不知道皇后有孕,以为邱氏仗着是皇后生母,就在宫中肆无忌惮。
    若论有恃无恐,刘兴弟认第二,谁还敢认第一?
    刘兴弟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乡下婆子在自己掌控的后宫撒野!她直接入宫,命人将正在带人搜宫的邱氏给绑了,摁在地上就打了十板子。
    也不知是行刑的内侍下手太重,还是邱氏本就体弱。不过才十板子下去,就把人打得迷糊了,当晚就发起了高烧。挺了才不过两天人就去了。
    袁齐妫为此大受打击,她不仅恨毒了大长公主刘兴弟,更是愈加深信刘劭克母。不过才刚出生,就将自己的亲外祖母给克死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好想挨揍
    刘劭在袁齐妫十分的抗拒下,不得不从中宫搬离出来。
    可孩子还那么小,出生的事儿又还需要保密。加上刘义隆对巫蛊之事也是半信半疑。
    他生怕孩子真是受了诅咒。思前想后,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能抚养孩子的人选。
    最后实在没办法,刘义隆索性将孩子接到了自己的书房,安置在偏殿,方便自己随时能看到孩子。
    刘义隆倒是方便了,可却苦了嬴风只能整日跟婴儿为伍。
    刘义隆终究是担心有人对自己的长子不利,让人继续秘密查探的同时,又让原本贴身保护他的嬴风改去保护皇长子。
    于是嬴风被逼无奈,只能每天守在书房的偏殿,任凭婴儿一遍一遍地将他哭醒。
    这种煎熬已经一个月了……嬴风望了眼摇篮里皇长子,看到他现在的尺寸,顿时感觉前路漫漫,黯然无光……
    嬴风伸手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个小瓷罐放在手心上把玩,这是他要送给邀雨的礼物。
    皇上私宴上请他喝的鹤觞酒,他最终只要到了两坛。
    原本想送给邀雨做及笄礼,可这酒坛子太大了,运到北魏去也不方便。于是嬴风就把酒埋在自己建康城的私宅院子里。
    等邀雨以后来建康,就可以与她同饮。
    既然不能拿酒做及笄礼了,嬴风就开始在建康城里到处找新奇的玩意。找了快两个月,到手的虽然也有不错的小物件儿,但嬴风总觉得不合心意。
    直到他找到这小瓷罐里的东西。
    南边的氏族们沉迷享乐,秦淮河上的花船更是夜夜笙歌。但凡是新鲜的玩意儿,就没有在花船上搞不到的。
    嬴风本着,咳咳,探查的目的,去光顾了几次。
    秦郎君的名头在建康城可是很响亮的。众女妓一听说是秦郎君光顾,就一个个不要钱地往上贴。
    谁不知道秦郎君为了凌香阁的碧渊姑娘,每次都是一掷千金。以至于旁人想见一眼这位凌香阁的头牌都难。
    花船上的女妓们就不服了,凭什么凌香阁如今都没人光顾了,碧渊的名头却依旧比她们的响。
    按女妓们的想法,谁若是俘获了秦郎君,让秦郎君乐不思蜀,那谁自然就等于是胜过了碧渊姑娘。
    哪儿想到秦郎君竟然玩闹归玩闹,终究谁的身也不近。花船上的女妓们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
    后来就有名擅厨艺的女妓,给秦郎君上了一盘炙羊肉。说是用一种极其难得的香料烹饪的。
    嬴风便来了兴趣,尝了一筷子后,果然非同凡响,风味独特。
    那女妓虽然最终没能得到嬴风的青睐,不过嬴风高价从她那里买了这一小罐的安息茴香,让她也赚了一笔。
    嬴风每次拿着小瓷罐,就仿佛能看见檀邀雨因为吃到新味道,而闪闪发光的眼睛,然后边吃边幸福地笑个不停。
    “哇——哇——哇——”
    一声啼哭打断思绪,嬴风无奈地唤奶母进来,看看到底是饿了,困了,烦了,还是没事找事儿练嗓子呢?
    他堂堂嬴氏公子,荆卫首领,皇上的贴身暗卫,建康城叱咤风云的秦公子,却对这奶娃娃束手无策!
    他好想去北魏,想去看看檀邀雨怎么样了?可他动不了,连封信也不敢写。若是自己估算的没错,师伯肯定已经把自己定亲撒谎的事儿跟邀雨说了。
    檀邀雨是不是已经气炸了?嬴风想想就觉得身上寒毛倒竖!
    他原本是信心十足,觉得刘义隆肯定能为他赐婚的。可谁知自己明里暗里地提了几次,刘义隆都给蒙混地带了过去。
    听说北魏的使臣终于离开南宋了。不知道是不是拓跋焘来了旨意,决定放弃了。还是另有什么别的变故?
    嬴风好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刘义隆照看皇长子。如今每月的沐休没了,逍遥快活的日子没了,就连他心心念念的女郎也快要没了啊……
    嬴风绝望地将小瓷瓶收进怀中,喃喃道,“雨儿,你可一定要等着我,等我回去挨你揍啊……”
    ——分界线——
    “您不跟我们一起走?”邀雨惊讶地看着姜乾。
    姜乾一脸严肃地问邀雨道,“你练过铁头功吗?”
    邀雨一愣,摇摇头,“这倒是还真没练过。”谁有那么强大的内力还去练拿脑子砸人的功法啊!
    “那你的脑袋怎么跟铁块儿似的不转轴儿?”姜乾嫌弃道,“都跟你说了,我在你身边会影响你的气运。你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觉得为师我的衰运是浪得虚名?”
    邀雨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做到跟师傅心平气和地说话!
    邀雨突然想道,“我若是当了楼主,您是不是也得听我的?”
    姜乾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
    邀雨悠哉道,“没什么,我记得苦修中有一种禁言的默修,我觉得您该试试。”
    姜乾气得吹胡子,“不孝徒!还想管师父!等你当得上楼主再说吧!”
    邀雨高兴地提议,“要不咱们不去北地,直接到行者楼去,我就说我要当楼主,谁不服就打到服。”
    姜乾不屑,“就你?最外围的虫阵怕是都闯不过去。老老实实去苦行,等明年八月十四,为师自然会带你入行者楼。”
    邀雨杏眼圆睁,“竟然还要等一年多!为何不能现在就去?”
    姜乾露出一副你明知故问地表情,“你不是还要去传道苦行吗?没有一年哪儿回得来!况且明年八月十四是黄道平日,万事可行。为师只有那一日才能进行者楼,否则行者楼就要又闹一次鼠患、蚁患。”
    邀雨哑然,竟然是因为师父这衰神的命格。她好奇地问,“若是我的命被改了,是否能连带着师父的命格也被改掉?您总不能一直这样居无定所地过下去啊。”
    姜乾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不过为师是受天道惩戒,没什么好逃避的。待你扶持正道,天下太平了,这些小事儿都不足挂齿。”
    邀雨点头,“我会努力活下去的。不过师父,你当真要我带着小师弟一起上路?”说完冲着后面正在交谈的寇谦之和云道生努努嘴。
    姜乾撇嘴,“可不是我要你带着。你是小师叔开口跟我说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 、雏鸟离巢
    此时寇谦之正将一些天师道的印信,和记有各地“祭酒”的名册交给云道生,并嘱咐他,“好好照顾大家。你邀雨师姐是第一次去传道,你要多帮衬着一点儿。”
    云道生有些不放心,“师父您独自留在北魏,无人照顾多有不便。其实徒儿不去亦可。师姐聪慧过人,即便是有僧侣要‘辩难’,师姐肯定也能应付。”
    僧侣间“辩难”并不是旁人想象中的一派祥和,涉及信仰,有时也会一言不合就出手也会大打出手。只要涉及出手,檀邀雨肯定能把这些人从僧众辩难打成众生难辨。
    寇谦之拍拍云道生的肩膀道,“为师虽然早就说过,你并非是拐点之人。可你作为我的亲传弟子,未必就没有成为行者楼楼主的能力。”
    寇谦之扫了眼正在跟姜乾扯皮的檀邀雨,“为师不想你误认为,是我不让你去竞争楼主之位。所以你就跟在她身边,看看她如何行事。或许归来时,你便有了自己的决断。如此一来,你才不会在日后的修行中生出不该有的怨念,阻了你自己的修行之路。”
    云道生此时才知道,寇谦之此举其实是在为他筹谋。他俯下身,抱拳施礼道,“多谢师父。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望。”
    姜乾和寇谦之目送着自己的徒儿们坐上马车离开,竟然一时有些感伤。
    “雏鸟离巢啦……”姜乾叹息一声。
    寇谦之却依旧笑意盈盈,“道生跟我走过几次北地传道,我倒并不担心他。”
    姜乾不甘示弱,“你以为我是担心邀雨吗?我是担心那些和尚!她没见过‘辩难’,根本不懂‘辩难’时打架也只是做做样子,她若真动起手来,多少和尚也不够她揍的。到时候就不用等魏皇的灭佛令了,她直接就把人家一锅端了!”
    寇谦之笑意更盛,“倒的确是有这种可能。”
    忽然二人一起回头向后看去。姜乾皱眉,“消息倒是灵通,我还以为邀雨身边的探子我都处理干净了呢。我先走了,看到这些打我徒弟主意的小白脸儿我就来气!”
    姜乾说罢就转身离去,只留下寇谦之一人面对策马飞奔而来的拓跋焘。
    拓跋焘见到寇谦之时愣了一瞬,“天师缘何在此?”
    寇谦之不紧不慢地向拓跋焘施礼道,“贫道来为我那徒儿送行。”
    拓跋焘这才隐约记起,寇谦之身边是有个徒弟来着,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您的徒弟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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