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一听,脸上立刻乐开了花,“那奴才就先谢过仙姬了!”
    此时一名禁军走过来,小声问内侍道,“这些送出去的可还要查验一次?”
    昨天草都散在马车上,随便翻翻就能看完了。今日这些都是成垛的,要是一个个拆开看,可是够麻烦的。
    早晨草药被拉进来时,每捆都被扎了几下,车身也被上下检查过。由于草药每一捆其实都很小,实在藏不了什么东西,所以禁军也就没有太留意。
    此时内侍想了想道,“简单查一查吧。”
    这些车子在进宫时都临时挂上了木牌编号,每个编号对应一家药铺医馆,避免推出宫时混淆了。
    内侍觉得檀邀雨不知道每个号数对应的是哪家医馆,即便是想传递什么东西出去,也不知道塞进哪一车。所以只让禁军简单查一查。
    众人都在这儿站了一日了,眼见天都黑了,大家都还等着办完差好歇一歇呢。
    于是禁军又在草垛上象征性地每捆扎了一下,随后就放行了。
    有了草药,檀邀雨第二日便开坛施法。
    她让人先将一捆捆的草药在外面烧了。又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用内力将烟气向魏军的方向吹了吹。
    紧接着,她又命人用一个大铜盘将剩下的草灰盛了,抬入地宫中。
    负责监视邀雨的内侍带着几个禁军也跟了进去。
    檀邀雨见了,一脸佩服道,“几位真是忠君爱国啊。竟然为了夏皇敢于牺牲自己的性命,本宫实在敬佩。”
    内侍听了一愣,“仙姬此话何意啊?”
    檀邀雨指着铜盆道,“本宫做法时,这些毒草灰会御风而行,慢慢飘进魏营。你们没有法力,若站在此处,自然是会被毒死的。”
    几人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他们只不过是奉命办差,可没打算以身殉国!但是夏皇让他们监视檀邀雨,他们也不敢擅离职守。
    檀邀雨见他们左右为难,便好言劝说道,“各位不如将头脸手脚全都蒙住,避免毒灰碰触,然后再守在地宫门口。毒灰一旦到了外面,就会飘到空中,不会伤到各位了。况且这地宫就只有一条出口,你们也不用担心本宫逃跑。”
    这似乎是个折中的办法。虽说内侍心中有些疑虑,不过他终归惜命,还是依言站到了地宫门口,只是还不太放心地不断往里面张望。
    支走了这群盯着人不放的马蜂,檀邀雨才在铜盆前坐下来。
    当日檀邀雨建议夏皇带猎犬来搜祭坛,是为了找到拜火教在这祭坛中的藏宝地。
    可她并没有打算当着夏皇的面将藏宝地翻出来。毕竟她也说不清这里藏着什么,万一被夏皇看中了,据为己有,她岂不是白忙活了一场。
    所以子墨才提前出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猎犬的身上引开。让藏宝地留待檀邀雨一人时再开启。
    邀雨并没有着急。如今除了子墨神来一笔地被抓去当人质,其他的都还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与其莽撞行事,檀邀雨宁可一步一步地来。
    她猛敲了几下铜盘,确认地宫外面肯定能听到这声音后,才将两只手平放在草灰的上方。
    檀邀雨虽然已经能操控剑气,可控制有实体的九节鞭和飞针,还是有别于这一吹就散的毒草灰的。
    第三百零六章 、呼你一脸
    邀雨试了几次,才慢慢将一部分草灰控制起来。
    黑乎乎一团的草灰,似乎被一层薄膜包裹着,一点点随着邀雨的手势旋转。檀邀雨缓缓起身,小心地带着这一团草灰回到地宫的走道里。
    她带着草灰一路向前,然后在离地宫口二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由于地宫的入口是倾斜朝下的,站在上面的人因视线被遮挡,其实看不到里面多远。这一点,在地宫里生活了十年的檀邀雨最是清楚不过。
    她缓缓运气,然后猛地将草灰团顺着走道打了出去。可巧那监视邀雨的内侍不放心,正探头进来看,结果就被草灰呼了一脸。
    内侍先是呛得直咳嗽,随即想起这东西有毒,草灰之下的脸都白了!
    他再顾不得其他,等走道中烟灰消散了,就赶紧冲进地宫。见檀邀雨正在铜盘面前打坐,赶忙上前连连磕头。
    “仙姬娘娘,您救救奴才。奴才被烟灰给扑了一脸,中了毒。奴才还不想死啊!您救救奴才吧!”
    一声似有若无地叹息声传来,邀雨缓缓睁开双眼,“本宫都已经叮嘱过了,怎么还要冒险?”
    她顺手将自己刚用地上泥巴搓成的泥巴丸子递了过去,“将这药丸吃下去,便可抑制毒性。稍后再吃些巴豆,将毒排出体外,便可性命无虞了。”
    内侍想都没想,一口就将泥巴丸子吃了,还不停地向邀雨叩头道谢道,“多谢仙姬救命之恩!”
    邀雨闭上眼,一边继续假装作法,一边幽幽道,“本宫也只剩这一颗解毒丸了。若是再莽撞行事,也莫要再来求本宫了,直接去料理后事就好。”
    内侍闻言一凛,又忙点头哈腰地道,“喏,喏。奴才这就带人站得远远的,免得他们再给仙姬添麻烦。”
    檀邀雨轻声“嗯”了一下,听见脚步声响起,她才偷偷睁开一只眼,见内侍正慌慌张张地往外走,生怕再被这地宫里的毒烟给波及了。
    确认他走了,邀雨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一个腾身站起来,开始四下查看。
    她担心拜火教的人会在这祭坛中设有机关,特意将四周的墙壁都检查了一遍。
    确认光洁的青石板墙上,连个孔洞都没有,她这才放心地走到一个墙角。
    邀雨清楚地记得,当时两头猎犬反复在这附近嗅来嗅去,若是不出意外,这个墙角下肯定就埋着拜火教的东西。
    可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当檀邀雨用匕首在墙角挖出了一个半臂深的洞以后,她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甚至连带血的土层都没见到。
    檀邀雨将挖出来的土又松松地填了回去,怕被人看出端倪,又将最表面的一层土拍平了。随后她回到铜盘那,又运了两次草灰吹出地宫。
    此后两日,檀邀雨每天都在重复同一个循环,烧草,吹草灰,挖墙脚,再吹草灰,然后在每一日的结束时,感到深深的郁闷……
    真的是很郁闷。邀雨确信自己找的地方没错。她甚至用匕首轻轻敲击石壁,发觉这里的回声明显比其他墙壁空洞一些,说明这墙的后面必然有暗室。
    墙角的坑已经齐腰深了。监视她的那个内侍,因为怕死所以吃了太多巴豆,这两日人都要拉脱形了。
    其他的人见状更加不敢靠近地宫,以至于邀雨挖起洞来都有些肆无忌惮了。
    只可惜力气花了不少,依旧没什么发现。
    在确认土坑里和墙壁上都没有机关后,檀邀雨决定不再费力地去挖了。
    拜火教的人肯定要经常出入这个密室,那机关就应该设在更加明显的地方。否则每次都这么挖坑的话,估计他们至少得养只穿山甲。
    明明同宝藏就只有一墙之隔,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过去的办法。还有比这更让人沮丧的状况吗?
    邀雨甚至觉得,不如现在就帮魏军开城门,等大军打进来,她趁乱直接将这石壁砸穿了,也好过自己这么无止境地挖洞。
    ——分界线——
    当邀雨在皇宫点起第一缕信烟的时候,负责登高监视城中动静的探子就立刻来禀报了拓跋焘。
    拓跋焘带着这个消息,缓步来到了软禁秦忠志和祝融的帐篷里。
    祝融一见拓跋焘进来,便气愤地直喷鼻息。秦忠志却怡然自得地安慰祝融道,“先别气。某瞧着,魏皇今日一定是有好消息带给咱们。”
    拓跋焘见秦忠志正在煮水,准备烹茶,便不客气地在他对面坐下,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案桌,“秦相考虑的如何?可要同朕联手?”
    秦忠志不疾不徐地为拓跋焘也放上一个茶碗,随后道,“魏皇还请再耐心等等,这水马上就要烧开了。”
    拓跋焘冷眼扫了下那渐渐冒出热气的水壶,隐隐透着些不耐烦道,“秦相应该知道,朕没时间同打哑谜。如今箭在弦上,只等点头。”
    秦忠志一张狐狸脸笑得见牙不见眼,“非是外臣刻意同魏皇顾左右而言他,而是早在陛下第一次问外臣时,某就已经给出了答案。而这答案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拓跋焘同秦忠志对视,微微皱眉道,“诸侯小国的丞相,便是掌控朝堂又能如何?朕知道们这般的文臣,总想着名留青史。有了自己的封地,不仅可以得偿所愿,就连们秦家也会跟着飞黄腾达。”
    此时水壶中的水滚了,秦忠志便将水壶从红泥小炉上拿下来,搁在一侧等它放凉一些。
    秦忠志颇为诚恳地道,“外臣很感激陛下为某设想得如此周全。只是某同仙姬,份数君臣。君臣有别,臣可以谏言,君也应该听取。可从古至今,只有那一心谋反的权臣,才会擅自替主君做主。而某,连一丝忤逆仙姬的心思都没有。”
    秦忠志行云流水般,用竹筒做的茶勺,往小茶壶里放了些茶叶,若不是他那张狐狸脸,这番举止应该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秦忠志微微叹了口气,“男女之事,譬如阴阳之法,最是玄妙。您有意于仙姬,这本并无不妥。可一旦在您的情意上掺杂了其他诸如国事、抱负和利益的杂质,那您便也不能指望仙姬能单纯地回应您的爱慕之情。”
    第三百零七章 、三日
    秦忠志拎过水壶,缓缓将水注入茶壶,听着水流落入茶壶中传来令人舒心的“汩汩”之声,他心中也有些同情拓跋焘。
    估计这位魏皇是真的无计可施了,才会想出让自己劝邀雨嫁人这种馊主意。
    而且秦忠志猜测,崔浩肯定也是不愿意檀邀雨做皇后的。否则以崔浩的才智,若是肯为拓跋焘出谋划策,拓跋焘肯定落不到如今“牛不喝水强按头”的局面。
    “陛下只是将外臣和祝融软禁于此,便说明陛下并不想同仙姬闹翻。若是陛下打算以我二人的性命来胁迫仙姬,那我们也只能一死以全忠名。”
    “只是……”秦忠志再次同拓跋焘对视,“您真的做好与仙姬对立的准备了吗?统万城,您也不打算攻克了吗?”
    “朕是不会同邀雨为敌的。等她做了皇后,便会知道朕待她的一片真心……到那时……”拓跋焘说着说着,仿佛自己也没了底气。
    秦忠志假装没听出拓跋焘的心虚,将茶水注入拓跋焘的茶碗,“茶好了,请陛下品尝。”
    拓跋焘望着碗中微微荡漾的茶水,轻声道,“统万城中已经燃起了信烟。看位置,似乎是在西城的王宫之中。朕会迎娶檀邀雨为后,也会攻下统万城。此两者并不矛盾。”
    拓跋焘并没有喝茶水,径直站起身,“朕会按照你同邀雨筹划的行事。秦相就安心在此处休息吧。等到城破之日,咱们再来谈其他。”
    秦忠志见拓跋焘大步流星地出了帐篷,有些可惜地看着对面没被动过的茶汤,“暴殄天物。祝融啊,要不你来品品某的茶艺?”
    祝融立刻吐出舌头,露出恶心的表情。
    秦忠志无奈,只好将茶汤倒掉,“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真是当局者迷?”
    两日之后,魏军中忽然出现了几个感染瘟疫的士兵。这瘟疫传播得很快,且极其霸道,没几日就有近百人因此丧命。
    拓跋焘下令将受到瘟疫传染的军营隔离开来,又将一堆因瘟疫而死的尸体堆到统万城的城下,扬言若是夏皇再不开城门受降,就用投石车将这些尸体都投入城中,来个玉石俱焚。
    城墙下的尸山每天都在增高,那尸体死状可怖,身上黄黄绿绿的似乎还有浓水流出,看得人头皮发麻。东城城墙上的守军一时间人人自危。
    赫连昌得知魏军中闹瘟疫时,还有些回不过神。等他想明白了其中的缘由,立刻大喜过望,“快!快备轿,朕要去东城,再去祭坛探望仙姬!”
    瘟疫的消息,很快就在统万城中不胫而走。
    即便是官署出面澄清,也没人相信他们的话。就连云道生也没想到消息会传播得这么快。
    范孔最开始只是将事情偷偷告知给了同样在城东避难的人,结果一传十,十传百。统万城中的百姓似乎在一夕之间,就全都知道,魏军要将瘟疫传入城内的消息。
    原本的计划,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实施。只是云道生却越来越担心。
    范孔已经往宫里送了七次草药了。明明已经能通过草药车来传递消息了,怎么师姐依旧音信全无?
    按理说,若是师姐在草垛里藏了什么被禁军发现了,那范家应该早就被禁军给围了。
    范孔说最近禁军对药草车的查验越来越松懈,有时连扎都懒得扎一下。说明师姐并没有引起夏人的怀疑。
    最有可能是她被严密地监视着,无法取出宝藏。如今云道生也只能自我安慰,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了。
    而此时的檀邀雨,正绝望地用脑袋敲着挡在她和宝藏中间的青石板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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