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各位师傅,”他在院落中站定,做了个礼,“不才便是这宋家的当家,宋问远,此番能得如此多能人志士相助,不胜感激。”
    “宋老爷别客套了,”一人大咧咧地说,“你富甲一方谁不认识?快说吧,是什么妖怪这么大胆,敢为难宋老爷?”
    宋问远笑笑。“不瞒各位,是只狐妖。”
    狐妖?
    我暗暗捏了个咒,无声四下寻了一遍,没探到什么陌生妖气,该不在这宅子里。
    “狐妖好说啊,”有一名男子先乐起来,“咱们猎户在山上打死的狐狸,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我和我兄弟就擅长这个!看来这赏钱要归我俩了。”
    他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也跟着大笑,装模作样地给两边作揖。“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啊。”
    ……你们俩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妖怪啊?狐妖快吃了他们吧!
    宋问远还是有礼有节。“赏钱最后是谁拿,不才倒不挂心,答应多少,便是多少。”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姿势。“这样,天色已晚,诸位不如移步客堂,宋某备了好酒好菜招待,那狐妖当会在亥时前现身,到时还靠诸位身手了。”
    “且慢!”一众人等正要高高兴兴去吃饭,我喊出了声。
    “这位姑娘是?”宋问远问。
    “我是玄师,”我说,“我有一事请教。”
    “玄师?”宋问远估计不知道玄师是做什么的,但他没多问,“那姑娘要问何事?”
    “那狐妖来府上,可有几日了?”
    “有两日了,”宋问远答,“夜夜都来。”
    “它为何而来?”
    “妖怪当然是为了害人才来的!这还要问?”刚才那两个猎户抢道,又发出一阵狂笑。
    我看都不想看他们,只盯着宋问远。
    “是了,”宋问远说,“它来府上,自是要害我的。”
    “可否有害过府上其他人?”
    “那没有,只说要取我的命。”
    “既是要取宋老爷的命,那前两日怎么没得手?”我继续问。
    “你这小姑娘,说的什么话!你盼着有人死啊?”人群里又一个声音嚷道。
    宋问远摆摆手,示意无妨,仍旧微微笑着看我。“这……宋某就不知了,许是时候不到?亦或者,它只为吓唬我?”
    我在心内冷哼一声。“那宋老爷可知道,它只来找你,是何原由?”
    有一刹那,宋问远脸上似是掠过一丝惊疑,但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妖怪害人,还需要原由吗?”他平静地问。
    我抬头看着他。“宋老爷当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宋问远又笑笑,“不如姑娘等到晚上,那狐妖来了,你自己问它?”
    “不必了。”我说,“这事我不掺合了。九枝,我们走!”
    我拉起不明就里的九枝就走,留在错愕的众人,走出去几步,身后还有不开眼的起哄。“姑娘是害怕了吧?慢些走啊,天黑,小心摔着。”
    我头也不回。“我就住在城里客栈,不一定是哪家,宋老爷若有需要,再来找我吧!”
    走出宋府外,正遇上之前那个贴告示的家丁带着几个仆佣回来,看见是我,他站住脚。
    “姑娘这是——”
    “我先回去了,”我说,“此事太多存疑,你家老爷又有所隐瞒,我实在做不来。”
    若是常人,怕又要讥笑我拿腔拿调,把自己太当回事,可眼前这家丁显然不一般。他皱着眉头想想,问我:“那姑娘往何处去?看你不是这城里人,待要住在哪里?”
    “我去城中寻个客舍,”我说,“我约莫明日,你家老爷还是要找我的。”
    对面点点头。“你去这里吧。”他叫过身边一人,拿纸笔写了个客栈的名字和一些别的字,交给我,又为我指了指路,“你就说是宋府管家让你去的,有这个条子,他们不会收你钱。”
    ……还有这种好事儿??
    我赶紧接过来。“那你是?”
    他笑笑。“我是这家总管,姓黎。”
    好人呐!
    没想到随便和他说两句,就捞了个大便宜,我连连道谢。
    “我看姑娘非同凡人,”黎总管说,“若真是你说的那样,明日要找你,我也好找一些,不必谢我。”
    同他别过,我和九枝往客栈走,虽然这下住店不用花钱了,但想想刚才的事,还是越想越气闷。
    “娘子,不捉妖了?”九枝吃饱饭,终于正常了,言辞也沉稳起来。
    “那姓宋的一句实话都没有,怎么捉啊?”
    “这事,不对。”九枝还是只能说些简单的词句。
    “对啊,妖怪怎么可能无端出来害人,”我说,“这城这么大,还就盯上他一个?难道是因为他有钱吗?妖怪又不用钱。”
    我顿一顿,又道:“而且既然是索命,第一天必定就送他入地府了,还等他两天?”
    不过宋问远自己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算了,不想了不想了,”我说,“明天应该就知道了。”
    到了客栈,递上黎管家的字条,客栈的人果然没要我钱,客客气气迎我们上楼,给了间上好的房。
    打定主意不去想宋府,我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一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洗漱完,和九枝下楼叫些东西吃,现在九枝能说些话了,和他交谈就轻松了许多,我一边等菜,一边试着教他说点连贯句子。
    正教着,就看见一个买菜的伙计冲进门,拉住另一个伙计就嚷:“哎你听说了吗?昨晚上宋府出大事了!”
    二
    “出什么事了?”我一下站起来。
    伙计吓了一跳。“姑娘这是……你和宋家有关系?”
    “我有友人在那里,”我随口编了个说辞,“还请快说,宋府出了什么事?”
    “哎呀,你是不知道,太惨了,”伙计来了兴致,拖过把板凳坐在一张空桌前,“我听人说啊,昨晚深更半夜,宋府那是一片惨叫,喊了快一个时辰才停,天明了有人去看,府门里一连抬出了好几具尸体!”
    “死了人了?”另一个伙计眼瞪得溜圆。
    “何止是死了人,”第一个伙计接着说,“昨天去接那个悬赏的,差不多都死光了!看见的人说,那些尸体啊,个个开膛破肚,跟血葫芦一样,都快看不出人样了,唉,太惨了……”
    我听得心里一沉。我本以为那狐鬼是要从宋问远那里取什么东西,才缠着不放,昨夜有那么多能人异士在,该不会怎样,没想到,狐鬼竟这样大开杀戒。
    是我草率了,我至少应该守在附近的。
    “宋问远还活着吗?”我问伙计,“黎总管呢?”
    “宋老爷倒是没有大碍,”伙计说,“据说受了惊吓,现在闭门不出。黎总管我见了,好好的,在门口迎了官府的人进去。”
    “官府也去人了?”另一个伙计道。
    “死这么多人,官府能不去吗,”第一个伙计说,“可你说这妖怪作祟,他们也没法子啊。咱们这小城多少年平安无事,这回算倒霉了,惹来这么个妖怪,不会还要对别家下手吧……”
    “哎姑娘,”另一个伙计问,“你在宋府的友人是哪个?你不快去看看?”
    确实不能耽搁了,狐鬼昨夜没取宋问远的命,今夜就一定要取,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人,但毕竟一条人命,不能放任狐鬼作恶。
    刚好饭菜送上来,我随便对付几口,催着九枝赶快走。九枝抱着碗筷依依不舍,临走还拿了个红糖馒头在手上。
    一出门,却先撞见一个人。
    “你没死?”我一下问出了声。
    是昨日那个和尚。
    他身上有些干掉的血迹,双臂有几道伤口,还好不深。看样子经历过一番恶战,他精神不太好。
    “险死还生,”和尚说,“亏得佛祖保佑,只是可怜昨日里缘遇的几位师傅,如今都已入了轮回,只剩贫僧一人。”
    我也不由叹了口气。
    “此番是黎总管托我来找你的,”和尚又说,“他在府中照料家主,脱不开身。”
    “那我们快去。”我说着,拔腿就走。
    这和尚虽然有伤,但走得又快又稳。我总觉得他衣着奇异,忍不住一直偷眼打量。
    “师傅要问什么?”和尚目不斜视,忽然问。
    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我要是问得唐突,你可别怪我啊……师父是不是……不是寻常僧人?”
    和尚笑了。“姑娘好眼力,”他说,“贫僧乃东海玉门宗,法号如慧,平素少入中土。居寺中时贫僧略习过祛除邪魔之道,这一路也做过些善事,本只想为宋府除却灾祸,不求赏金,却未料在此地遇了难阻。”
    “昨夜之事,你可以说给我听听吗?”我又问。
    和尚神情严肃起来。“昨夜之事,实在诡异……”
    听他的描述,昨晚上他们几个人吃过了饭,便聚在宋府院子里,等着候狐鬼上门。宋问远被下人伺候着,也坐在椅子上等候。
    亥时,院中妖风大起,天昏地暗,一只周身赤红的狐妖自院墙上现了身。这狐妖身形颀长而庞大,单是踞坐着,就比众人里最高的还要高出一头。
    如慧和尚说,原本这狐妖样子还不是很凶狠,扫视院落一圈后,突然间大发暴戾。
    “宋问远!”它咆哮如雷,“我给你机会,你却敢诓我?!我还道你良心有愧,要洗心革面,结果仍旧不知悔改!”
    它扑下院墙,涌出浓浓杀意。宋问远吓得跌下椅子,径自逃向堂屋。“杀了它!杀了它!”他喊,“谁杀了它,我再加百两银子!”
    众人本都被吓住了,谁也没料到是这么残暴的妖怪,直到听见赏银翻倍,有胆大的便呐喊一声,冲了上去。
    只是他们都没活过多久。
    最先上前的是那两个猎户,连狐妖的身子都没近,就被两爪子打翻在地。
    后面几个人一拥而上,也转瞬间被击倒。
    院子里哀号不绝,血腥气弥漫,只有那个道士和如慧和尚凭借自身的本事,还能勉强抵挡一下。
    但狐妖一发狠,道士结的法印就被打了个粉碎,胸前斜着被划下两道伤口,五脏六腑都露了出来,死在当场。
    如慧和尚则被妖气震飞,横着摔到院墙上,没死,却也站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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