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非回到府上时,已是月上中天,屋内却依旧灯火通明,透着股怪异。
    “少爷,老爷与夫人在厅内等着您呢。”府上侍从恭顺地指引着他往屋里走。
    当他踏入正厅,父亲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正襟危坐,而一旁的母亲以眼神示意他,父亲的心情非常不好。
    “这么晚了,从哪回来的?”谢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儿子,显然在隐忍着什么。
    谢非面色如常:“今日陛下传召,刚从宫中回来的。”
    “逆子——”谢霖想着今日听到的几个消息,又见他那副毫不知耻的模样,重重地拍在桌面上,震得那茶碗也一颤,险些要掉落在地上碎裂开来。
    “陛下派来传话的内常侍在府上等了你足足一个时辰,说你酉时刚过就离开了御书房,你在宫中逗留那么久,究竟去了哪!”
    谢非的母亲柔柔地轻拍着他父亲的肩:“老爷莫要气了,先听听成昀怎么说,许是发生了什么事,耽搁了。”
    末了还撂了句话,试图暗示儿子:“谣言口口相传,未必就是真的。”
    敢去嚼他谢家舌根子的,无非是另外几个世家,大祁鼎立的四大家族,谢林朱桓,谢非稍稍一推测,就知道定是林家。
    果然,谢霖又问道:“在此之前,你先解释一下,为何背着我与你母亲,把林家小姐的庚帖退了回去?”
    “我不喜欢她。”谢非直截了当地回答。
    谢霖冷笑:“林家小姐品貌俱佳,哪里配不上你?”
    林氏与谢氏一族同为一流世家,谢非如此自傲,退了林家嫡女的庚帖,将林氏一族的面子直接扫在了地上,寻不到他的麻烦,林家老爷便把这状告到了谢老爷跟前。
    林家老爷更是暗中讽刺,先帝在时,为谢非与嘉宜公主赐婚,他推辞了,如今却一反常态与公主暗通款曲,还争风吃醋,闹到了朝堂上,把那与公主有暧昧的状元郎贬了官。
    最近谢非行径怪异,他更是劝谢老爷还是多多管教好自己的儿子,莫要侮辱了世家的门风,一番嘲讽的话语说得谢老爷都脸红羞耻,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谢非吸了口气,冷静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她。”
    “混账东西。”谢霖大怒,“你不喜欢她,那你喜欢谁?”
    见他不回话,谢霖更是怒火中烧,随手捡了手边的杯子,朝他砸去。
    谢非不躲闪,杯盖恰好砸在他的眉头,茶水泼了他一脸,俊美的脸庞略显狼狈。
    “哎呀,老爷你这是做什么!”谢夫人心疼儿子,也顾不上自己夫君是否生气,冲上去就替他擦拭着脸上的水珠,“成昀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定了他的罪过。”
    儿子是有些挑剔的,这她十分清楚,先前她相看了诸多世家贵女,都被他拒绝,聪明的他嫌人家刻薄,漂亮的他嫌人家蠢笨,谢夫人也纳了闷,莫非他想娶九天仙女?
    嘉宜那孩子么……谢夫人甩了甩头,应该不是儿子喜欢的类型。
    谢非跪在堂前,却挺立着脊背:“我的确是从公主的长乐宫出来的。”
    这话叫谢夫人愣住了。
    谢霖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谢非大骂逆子、混账、小畜生,又对着谢夫人训道:“你看看,我可是冤枉了他?”
    谢夫人护着儿子,甩下一句:“便是公主又怎的,成昀若是喜欢,娶回家来又如何?”
    “公主有什么用?”谢霖怒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他高家的江山坐得稳,全靠世家支持,成昀是谢家嫡子,一个没用的公主,如何与林家嫡女相比?”
    嘉宜公主非但没用,还可能是个祸患。
    如今的朝堂,小皇帝不过是个傀儡摆设,诸多大事还是以谢家为首的门阀氏族在把持着,谢非与公主的绯色谣言不足为患,但他想要娶了公主谋朝篡位的传闻却令谢霖烦躁。
    门阀之中,亦有权衡之术,若谢非打破这个平衡,他们几家之间,也会生出事端。
    “我不会娶其他女子。”谢非虽是跪着,态度却坚决。
    谢霖怒目:“你想都不要想。”
    父子二人僵持不下,最终的结局是,谢非去谢家祠堂罚跪一晚,忏述已过。
    谢非十分坦然地走向祠堂,罚跪可以,但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罪过,若说有罪,他与嘉宜的确是无媒苟合,罔顾了祖宗家训与世间礼法,这罪,他认。
    跪在祠堂中,他静静回忆着与父亲的对话——
    “你可还记得,为父为何要给你取名一个非字?”
    “父亲希望儿子,明辨是非。”
    “既然记得,为何还要去惹这是非?”
    “嘉宜不是是非,千错万错都在我一人身上,纵然前路崎岖,儿子也定要娶她。”
    “你娶她?谢家的门庭不去巩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都不要了?”
    ……
    他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也曾反复问自己,按着大祁的礼法,娶了公主之后,他便不能在朝中任职,父亲与母亲仅他一个儿子,若是做个闲散驸马,谢家的未来,诚然岌岌可危。
    他饱读诗书,更悲悯百姓疾苦,一心立志于从政,傲立于朝堂之上,以已之力助天子抚育百姓,颐养社稷,娶了公主,就意味着他要放弃这一切。
    但,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他又如何去护天下百姓?心仪的女子都不能去爱,他又如何能够去爱大祁子民?
    谢非在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终于教他寻到了一条路。
    待他击败逆贼桓丞,收复被他霸占的兖州,为他和公主的孩子求个异姓王的封号,镇守北方,如此谢家有了希望,他便也就专心地教导子女,与嘉宜共度余生。
    这条路说来容易,做来难。
    桓丞手拥重兵,兖州易守难攻,仅靠谢家内府兵是绝不可能攻下的,其他世家也未必愿意加入他的冒险行动。
    故而他广纳流民军,在江州暗自培养一股强劲的军事力量,等到他羽翼丰满,即刻攻向兖州。
    冬夜寒冷的空气吸入鼻腔内,让他愈发清醒冷静,衣衫上还残留着与她欢爱之后的芬芳,谢非的内心更是坚定。
    不过豪赌一场,试试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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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下去,老狗恋爱脑上头,竟想退居幕后做家庭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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