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到京城,不过两叁日的行程,桓丞也没有料到,经由江州通行会如此顺利,将大军驻扎在京郊后,他立即叫嚣着给小皇帝传话,是要选择血洗皇城,还是退位让贤?
    高澄听取了众臣的建议,决定先派人前去与桓丞议和,谢非消失不见之后,皇帝便任命了林家的长子统领六部,此番拔擢,等于是将朝政的把持权交到了林家手中。
    林家也不好一点不出力,于是家主林熙表示,原意亲自出面前去游说劝阻桓丞,而出乎高澄意外的是,谢霖居然也表示愿意一同前去。
    林熙与谢霖曾经都与桓丞同朝为官,又同属四姓人家,说话颇有分量,他们二人前去已经表现出朝廷对桓丞的极大尊重。
    世家的兵力都在京城外圈镇守,桓丞其实也清楚,若是士族们真的联合在一起拼力抵抗,这一仗他打得就要更吃力些,况且此番逼宫师出无名,他亦是担心最后会堵不住悠悠众口,因此,桓丞十分直接地亮出自己的目的,他愿意回到北方,继续与大祁南北分朝,但大祁需将司州与幽州的统辖权交到他的手上,同时要高澄把嘉宜长公主赐给他,以示愿意与他结秦晋之好。
    这一日,嘉宜公主在裴澜的陪同下,亲自前去与桓丞面谈。
    青州、兖州、司州与幽州几乎涵盖了整个的北方区域,如今桓丞在兖州自立为王,青州又被他重新夺走,若此番再将这两州割让,无异于将北方整个让给桓丞,而没了司州与幽州的阻隔,仅靠着南方几个州,根本无力抵抗,待他养精蓄锐操练兵马之后,早晚还会杀回来。
    桓丞的军队驻扎在京城外叁里处,刚出了京城没多久,途径一处树林时,裴澜忽然喊停了马车,待车停稳了之后,他又屏退了侍女,敲了敲车窗:“公主,可否下车一叙?”
    公主纤纤素手,撩开车帷,她有些迟疑地看着裴澜伸过来的手,然而裴澜却轻声说道:“公主不要怕,臣会在这里保护你。”
    高稚微微一笑,心中清楚,他不过是个六品文官,又是寒门出身,如何能有资格与桓丞谈判交涉,高澄贵为天子,尚且需要割地来换退兵,裴澜又如何能够保护她?
    然而她感恩于他这一番心意,便将手伸了出去,并未说话。
    这是裴澜第一次牵住公主的手,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渗出了薄汗,冰凉一片,公主的手却温暖,握在手里犹如一块暖玉,那一刻裴澜忽然握紧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公主,你逃走吧?”
    高稚没料到裴澜会说这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裴澜继续说着:“公主为陛下做得已经够多的了,臣不忍看公主下嫁逆贼,所以趁着已经出了京城,公主都趁机离开吧,再不要回来了。”
    “大明宫是本宫的家,离开了之后,又能去往何方呢?”高稚抽回了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裴澜的建议在她看来不过是天方夜谭,“如今情况危急,本宫身为大祁长公主,出生便受百姓奉养,如何能够在此时选择独善其身?”
    裴澜的嗓音哽咽:“可是,这样的重担不应该都压在公主的身上,让您一人承担,太累了。”
    高稚的眼眶也有些湿润,每当觉得无助的时候,她又想到起了自己的父皇与母后,想到从前伏在父皇的肩上,骄傲地说着,要替父皇守好大明宫,守好社稷,她也想到了谢非,不知谢非如今身在何方,是否知道她此刻所经历的一切?
    蓦然间,暗处射来一支羽箭,直直地朝裴澜飞去,公主喊了一声小心,往前推了他一把,那支羽箭在两人之间飞过,深深地射进了树干内。
    树林中忽然有十几个人骑着马冲了出来,齐刷刷地抽出刀剑,将护卫公主的人马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男子,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马背上挂着箭囊,方才那支箭正是他放出来的,此刻他骑在马上,将弓箭背在身后,伸出长臂一捞,立刻就将公主强行拽上马背,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完成后随即策马离去,消失在树林深处。
    “是什么人!竟然劫走了公主!”
    身后乱作一片,裴澜看着那群人离去的身影,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去追,他走到那棵树前,拔下了羽箭,羽箭的尾部刻着一个标识。
    “逆贼桓丞,竟然劫持公主!”他将羽箭递给身后的武士首领,吩咐道,“速速回宫,将这件事禀告陛下和诸位朝臣。”
    ……
    骏马疾驰过树林,风声在耳边呼啸,高稚感受着身后那人有力的心跳,从初始的慌乱渐渐平静了下来,刚刚被他捞起的那一瞬间,她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再次见到谢非,准确来说她还没有看见他的脸,只是闻见了熟悉的气味,高稚只觉得心中酸甜交错,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喉咙口却仿佛哽住了似的,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想问问他,身上的伤可都好了,还疼不疼?
    还想对他说很多话,从前那样伤他,不知道他可还愿意原谅?
    然而她最担心的还是他的精神状况,不知道他是否一切都好?
    还不等她酝酿好情绪,谢非倒是率先开口了,他的嗓音如清冽的冷泉,浇在高稚的耳中:“公主还真是心怀家国大义,怎么,这次又准备把自己献给桓丞?”
    嘲讽,戏谑,却没有任何感情。
    高稚只觉得心中一痛,然而口中还是倔强地说着:“我没有!”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嗤笑,谢非的呼吸扫过她的耳畔:“桓丞那么大年纪了,公主这次给他准备了多少药?”
    他的每一个字落在耳中都冰冷无比,传到高稚的心中便是无尽的寒意,然而她强忍着这无端的指责,紧咬着下唇,反诘道:“那你为何要来救我?”
    谢非没料到她这样说,所有的话语都硬是噎了回去,半晌,冷冷地吐出一句:“你一心护着的好弟弟,除了把姐姐送给男人做礼物,还有什么能耐?”
    说完之后,他勒住了马,将高稚从马背上扯了下来,一把抗在肩上。
    “你做什么,放我下来!”身体被倾斜着,脑中充血的感觉令高稚无比慌乱,然而谢非死死地勒着她的腰臀,不让她动弹。
    高稚扒着他的肩膀,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谢非猝不及防地一松手,将她整个人摔在地上。
    她几乎想也不想,就往身后逃去,然而才跑了几步,就又被他捉了回去。
    一辆等候着的马车停在前方。
    随后,谢非将公主往车内一扔,将一副沉重的铁链扣住了她的双脚。
    公主认得那铁链,是之前高澄锁着谢非的那一条。
    他关上了车门,笑着问道。
    “公主,你还想要,跑到哪里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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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还有……等我的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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