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安令丞诧异,“孟家?卑职听闻孟姜两家交好数十载,近几年虽生了嫌隙,但也不至于到了致对方于死地的地步吧?”
    张文江没有说话,他遥望着康安城的千户万巷,目光沉沉。身居京兆尹之位多年,张文江经手的各类凶杀命案不知凡几,很多杀人案的起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摩擦累积后的忽然爆发。也许家起初并未打算杀姜松,而姜枫大年三十那夜一桶水浇透了孟家的爆竹,才引起这次投毒。
    他惹得货,受罪的却是姜松和京兆府的一众官员,张文江望着看猴戏的家伙感叹道,“姜枫,好一个富贵闲人……”
    “大人所言极是。”肖治亮身为主管康安城各市政事的官员,最清楚姜二爷有多闲。
    京兆少尹廖纲望着混在人堆里的姜二,酸道,“天塌下来有姜松替他顶着,没钱了有姜槐替他去赚,所以他才能当个闲人!”现如今还多了万岁替他撑腰,他还怕什么?万岁!!!
    师爷想的却是另一面,“能让家人如此护着,姜枫必有过人之处。”
    他不就是生了副好看的皮囊吗!廖纲嘟囔。
    任大力忽然道,“大人,姜枫发现咱们了!”
    张文江回神,发现姜枫右手抱着粉娃娃,左手抬起大力挥摆,似是在与他打招呼,便诧异道,“他是如何发现我等的?”
    此楼与姜枫所在的位置,隔着何止百丈!
    “姜枫身边那个的白面小厮和那个黑衣高壮随从都是高手,咱们盯着姜枫看被他们察觉了。”同为习武之人的任大力,一眼就能分辨出姜宝和鸦隐是高手,“那个白面小厮叫姜宝,大人别看他不起眼,大年三十夜里,就是他替姜枫挡住了公主府的侍卫统领杨冲。不知道他对杨冲做了什么,杨冲至今不肯承认拦住他的是姜家下人。”
    张文江沉吟道,“姜家怎会有此等高手?”
    “姜宝是去年六月入姜家的,经常跟着姜枫出入城中赌坊。”廖纲立刻道。
    张文江扫了一眼,“廖大人。”
    “卑职在。”廖纲连忙躬身行礼。
    “为官者,当谨言慎行,为民之表率。”
    “……是,卑职谨记大人教诲。”
    “肖大人,再有京兆府官员入坊市赌博,你一一记下,告于本府。”
    “是。”肖治亮暗骂廖纲多嘴,这下好了?大伙都不能愉快玩耍了!
    “呵!”师爷忽然笑出声,“大人快看!”
    张文江转头,也忍不住笑了。方才还是姜枫一人挥舞手臂,现在百戏广场的女子都在挥舞衣袖。此情此景若百花枝条随风摆,美不胜收。
    “姜枫真不愧是康安城第一美男子,春风未至君先到,振臂一呼百袖招。”张文江感慨道。
    廖纲连忙拍马屁,“大人,百姓们都在跟您挥袖打招呼呢,您不如回应一下,与民齐乐?此举必被御史传为一桩美谈!”
    就算传不成美谈,也得让万岁知道他张文江,在别人休假吃酒时奔波查案!张文江探身,挥了挥衣袖。
    见官署顶楼有紫色官服衣袖挥舞,百戏场的百姓立刻炸了。能着紫服的必定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站在官署大楼上的三品以上官员只可能是京兆府尹张大人!
    姜二爷遥遥望见张大人,振臂而呼,张大人亦挥袖回应!
    不只万岁,连京兆府尹也这么喜欢姜二爷!
    大多数男子则指指点点,酸溜溜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啥坏话;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皆捧着通红的脸,兴奋不已,甚至有不少人将头上戴的绢花、手里拿的干果纷纷砸向姜二爷,表达她们对姜二爷的倾慕。
    完了!姜留把小脸藏在爹爹颈边。方才他们在看猴戏,现在他爹被人当猴子看了、砸了。
    姜慕燕羞愤地躲在赵奶娘身后;姜凌和鸦隐、姜财退到一旁装成陌生人;姜猴儿和书秋嬉皮笑脸地接果儿;姜宝也跟着拉起衣摆打算去接,却见鸦隐在旁边翻白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该站在哪一边,讪讪地放下退到鸦隐旁边,鸦隐嫌他丢人,退得更远了些。
    这种抛花掷果的场面姜二爷来司空见惯,他笑吟吟地受了大家的好意,转身带着闺女进入最近的茶楼,免得引起更大的轰动,给东市巡街的官兵们添麻烦。
    茶楼雅间内,看着姜猴儿和书秋接到的一桌子干果,姜留再次感叹她爹这张俊脸,真的是能当饭吃的。
    俊甩的姜二爷毫不优雅地活动着抱闺女抱的有些酸麻的胳膊,“待会儿咱从后门走,爹带你们去看斗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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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露台争斗(上架第一更)
    因玩物丧志赌博败家,所以朝廷对设赌参赌着惩罚甚重,重者处斩,轻者籍收浮财。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每逢重大节庆,朝廷允许集市设赌局,美其名曰“小赌怡情”。
    特殊时段被允许开设的赌博项目包括斗鸡、走马、走狗和关扑等。岁末年初的年节时段,集市摊贩只要提前到衙门报备,便可设场开赌,招徕顾客。
    斗鸡走马是康安城中纨绔最喜欢的博戏,姜二爷身为康安城有名的纨绔,也是乐在其中。
    赶到斗鸡台后,姜二爷立刻将小闺女交给奶娘,“留儿先去玩,爹爹去给你赚钱买好吃好玩的!”
    还不等姜留声应,姜二爷已卷起袖子拉着姜宝挤进人群中下注去了。被姜二爷抛弃的姜猴儿跳着脚往台上看,“嗬!这场出战的是黑将军啊,黑将军必胜!”
    旁边不知哪家的锦衣小厮伸长脖子顶过来,“净扯犊子!黑将军能掐得过白判官?”
    姜猴儿叉腰吼回去,“白判官上次被紫花冠掐秃了你不知道?紫花冠可是黑将军的手下败将!”
    “那都啥时候的事儿了?此一时彼一时!白判官这场准赢,不信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
    见鸡还没开始斗,姜猴儿就先跟人掐了起来,实在有失体统,姜慕燕不想再留在这里,拉着妹妹商量道,“咱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姜留也对鸡掐架不感兴趣,“哥,那-边?”
    妹妹说什么姜凌都同意,三小只手拉手走在前边,鸦隐、姜财、奶娘、书夏和书秋立刻跟上。
    这就走了,不看了?姜猴儿跺脚,一头扎进人群里去找他家二爷。
    三小只到了关扑摊子前,不动了。
    “关扑”是大周百姓最受欢迎的博戏。按照商家制定的玩法,关扑可以是抽签、飞镖、扔铜钱等类型,规则简单,老少皆宜。
    爹爹逢赌必赢,姜留觉得自己的手气也差不到哪去。于是,她寻了个不需要速度和力气的摊子,花两文钱换了一次抽签机会,满怀信心地抽出一支。见上边写着“花开富贵喜绵延”七个规整的小字,姜留很满意,递给摊主。
    “好签!”摊主笑容满面地递给姜留一朵小绢花,“小姑娘好手气,今年一定笑口常开。”
    ……
    这朵绢花是摊子上最小最难看的!姜留不信邪,又让奶娘递给摊主八文钱,连抽了四次。
    结果就是……摊上最小最简陋的五朵绢花,都到了她手里……
    姜留感到了这个世界对她的森森恶意!
    姜慕燕运气好些,抽中一把木梳。摊主递过来时,笑道,“这位姑娘花容月貌,用桃木梳梳头定能福气绵延,早日觅得如意小郎君。”
    姜慕燕羞红了脸,赵奶娘骂道,“呸!我家姑娘才十岁,瞎说啥呢!”
    见妹妹苦着小脸不开心,姜凌拉着她到了旁边的摊子,“妹妹喜欢哪个?哥哥给你打。”
    这个摊子旁竖着一个一人高的写满货物名称的转盘,飞镖也是两枚铜钱一次,扎中哪个名字就得哪个货物。姜留把小花花都塞给书秋,指着摊子最中间的铜器玉华尊,“那-个!”
    方才她抽签时,就听这边有人嚷嚷玉华尊了,说这只尊值几十两银子。
    “好!”姜凌满怀信心应了,却没想到扔了两次飞镖,都只差一点点。
    “哎呦,真是可惜呐,这位少爷就差一点点哦!”摊主颇为遗憾地摇头,递过一朵更丑陋的小花花。
    老天爷欺负人,不玩了!姜留要拉哥哥走,哥哥却上来倔劲儿,把手伸到姜财面前,“钱!”
    见多识广的姜财连忙低声道,“少爷,这转盘里定藏着磁石,您打不中的。“
    奸商!姜留拉着哥哥的手,“哥,走!”
    “还玩不玩?不玩赶紧挪地方,别碍着爷白拿二十两银子一个的玉华尊!”旁边矮壮的汉子见姜凌不动,上前将他挤开占个好位置。
    姜凌被挤得一趔趄,若非姜财扶了他一把,他就要连带着妹妹一起摔倒了。
    姜凌怒了,起身时顺势撞向汉子的后腰,膝盖顶在他的膝窝上,我让你撞!
    “啊!”汉子失去平衡,蹬蹬蹬往前扑了几步,扑倒了转盘。
    “哗啦!”
    转盘被他撞倒裂开,露出夹层里固定的磁石,这摊主果然刷炸!见倒地的汉子用衣袖掩住磁石,姜留才明白这汉子是摊主的托,难怪他方才那么大声地吆喝。
    姜凌岂容他遮掩过去,大声喊道,“咦!转盘里怎么会有磁石,这是管什么用的?”
    众人围上去扯开大汉,果然发现转盘内有猫腻,怒道,“好啊!我说怎么半天下来一个打中玉华尊的也没有!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摊主急了,“诸位英雄,诸位好汉,咱们有话好说……”
    “好说个屁!”众人推搡摊主,大声喊着,“快去请官爷,这有摊子耍诈!”
    博戏中耍诈被抓,轻则丈责没收财物,重则充军服苦役,摊主顾不得摊子了,找人少的地方想跑。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地上,也有人贪小便宜,顺手牵了摊子上的小物件塞入怀中溜了。
    管理坊市的官差来了查明情况后,将摊主绑了,货物一并没收,就要带回官署衙门。
    姜凌上前,弱小又可怜地道,“军爷能把我的四文钱还给我么?那是爹爹让我给妹妹买糖吃的钱。”
    见官差看过来,姜留连忙弯眼睛扯嘴角,努力扯出爹爹最吃香的表情包。
    官兵见这小女娃实在可爱,便从钱匣子里掏出四枚铜钱递过来,“小孩子家家的,莫沾这些玩意儿!”
    “军爷,还有小人的……”
    “小人也打了十镖……”
    众人往前挤时,姜凌带着妹妹钻了出来,非常认真地给妹妹讲,“如果他不使诈,我一定能打中玉华尊。”
    “嗯!”姜留用力点头,“哥-哥-最-厉-害。”
    那是自然。姜凌呲着整齐的小白牙笑,“妹妹还想要什么?”
    姜留已经过了瘾,转头问姐姐,“姐-想-要-什-么?”
    姜慕燕也玩够了,“咱们去前边的乐器行转转?”
    “好。”早就听说东市的乐器行有各种乐器,姜留也想开开眼。可他们走了没多远,就被人拦了路。
    三小只抬头,见方才那个撞倒转盘的矮壮汉子,正双手抱臂,低头瞪着他们。
    姜财和鸦隐立刻上前挡住小主子们,比汉子高了一截的鸦隐也双手抱臂俯视他,“你想作甚?”
    汉子不理鸦隐,冲着姜凌抬了抬下巴,“你这小子不光脸黑,手也挺黑啊!敢不敢跟爷上去比划比划?”
    姜留转头,见旁边不远处扎缚起山棚,棚上摆着锦缎、旗帐,山棚边有一半人高的擂台,两人正在台上比武打斗。
    这个比哥哥高了一截的家伙,居然要跟哥哥比武?要不要脸!姜留握紧哥哥的手不让他去。
    奶娘骂道,“呸!你个赖汉休想欺负我家少爷!”
    汉子谁也不理,就盯着姜凌问,“小子,不敢就直说,爷不笑话你!”
    “谁说小爷不敢?”姜凌让姜财和鸦隐退开,响亮应道,“先说好,上了台生死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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