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夫人揉了揉孙女脑袋上的小揪揪,怜惜地问,“走路写字,胳膊腿会不会很累?”
    姜留说了句悲催的大实话,“留-儿-习-惯-了,不-记-得-以-前-怎-样-走-路。”
    这个可怜的小模样,跟枫儿小时候一样一样的。姜老夫人顿时怜惜,把孙女拉到怀里疼着。还好救过来了,若六丫头淹死在水里,枫儿哪受得住。
    姜老夫人接着审问赵秀巧和书秋,“水中的事,你们还跟谁提过?”
    赵奶娘回话,“奴婢听书秋说后,未跟任何人提起,也叮嘱她不要说。”
    “奴婢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书秋说话有些含糊,显然是伤着口舌了。
    姜老夫人再问,“为何不说?”
    赵奶娘如实道,“这事只是书秋慌乱中瞧见的,奴婢觉得做不得准。”
    虽然知道女儿说的是真话,但三少爷和大夫人都说是姑娘推三少爷落的水,老夫人又偏疼三少爷,她们说了老夫人未必肯信。再说当时二爷急着带姑娘出府治病,没给赵奶娘时间去说。
    姜老夫人又问,“既然如此,方才为何又说了?”
    书秋不想让娘亲再替她受罚,连忙道,“三少爷承认是他推姑娘落水的,奴婢觉得再不说,就没机会说了。这件事是奴婢一个人的主意,我娘不知道,请老夫人饶过我娘吧。”
    书秋磕头有声,姜留听着都疼。
    姜老夫人不再理会书秋,问姜留,“六丫头,你说她们该不该打?“
    书秋在审问三郎时站出来说话,是为了帮自己报仇。在姜留看来她当然不该打,不过姜留没有直说,而是婉转道,“打-坏-了-奶-娘-和-书-秋,就-没-人-干-活-了,也-没-人-陪-留-儿-玩-了。”
    姜老夫人点头,六丫头这话说得很实在。如今大儿子官复原职,小儿子受了圣上的赏识,府里收到了不少宴请的帖子,虽说太后殡天后一切欢宴暂时搁置了,但过几日百花盛开,还会照常。姜老夫人确实有意让孩子们出去转转,留儿身边得力的奴婢,也只有这对母女了,此时重罚她们确实不妥。
    姜老夫人训教道,“既然六丫头替你们求情,今日便饶你们这一回,你们好生伺候六丫头,若敢有一丝疏忽,两罪并罚!”
    “多谢老夫人,奴婢定照顾好六姑娘。”赵奶娘连连磕头,书秋也跟着表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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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4章 姜二爷肚子里有多少墨水
    回到西院姜留房里后,奶娘又带着闺女给姜留跪下了。身为从现在穿越而来的人,姜留不能心安理得地受这种大礼,她挪着小短腿往边上错了错,“起-来。”
    奶娘给姑娘磕了头,惭愧道,“是奴婢没教好书秋,让她给姑娘丢脸了。”
    将姑娘一脸茫然的模样,奶娘解释道,“在东院时,老夫人和大爷已经决定要处罚三少爷了,书秋说不说那句话结果都是一样的。老夫人罚她,是因为她不识大体,而不是因为她帮姑娘说话。这件事便是要说,也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
    三少爷推六姑娘落水可以用小孩子间玩闹不知分寸开脱,但到了水里他还拉拽六姑娘往水里按,便是大恶了。这件事若传出去,三少爷长大后考状元做大官,都会被人拿这件事说他生性残暴,德不配位。姜老夫人当然不愿自己的孙儿背负这样的名声,也是为了他好。
    姜留明白了,但看着书秋被打肿的脸,还是很心疼的,“书-秋-还-小。”
    “奴婢不小了,奴婢比姑娘还大两岁。”肿着脸的书秋耿直道。
    奶娘骂道,“你这死丫头,姑娘是你能比的?姑娘聪慧懂事,无论在北院还是东院,那句话都没得挑!你再不长进,娘就禀了二爷,送你回庄子放牛!”
    “家里这么多牛还不够放的?”姜二爷迈步从外边进来,上前捏了捏小闺女的脸蛋,才道,“这件事,你们早该告诉爷。”
    他的留儿,差一点就被三郎按在水里淹死了!姜二爷抱起小闺女,“爹的留儿,谁也不能欺负。谁欺负留儿,爹就收拾谁。”
    你不就天天欺负我么!姜留推开爹爹的脑袋,“哥-哥-帮-留-儿-报-仇,爹-爹-跟-大-伯-读-书。”
    一听到读书,姜二爷就头疼,放下闺女撑着额头道,“猴儿去告诉大哥,就说爷今天让风吹着受凉了,头晕脑袋得早些歇着。”
    姜二爷的确是早早睡下了,但第二日天还没亮时便被姜猴儿拍醒了,“二爷,二爷,大爷叫您去书房呢。”
    “滚!”姜二爷翻身,把刚坐起来的姜凌扑倒了。
    姜猴儿硬着头皮再劝,“大爷说若一刻钟内您赶不到书房,他就亲自过来叫您起床。”
    大哥来了他就完了。姜二爷嘟囔着坐了起来,却见儿子也跟着起来了,便一巴掌将他按回去,“还早,接着睡。”
    “儿得去打拳。”姜凌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起来,只是父亲不知道罢了。
    “你拳打得够好了,还是睡觉要紧。”姜二爷看不惯儿子这么勤奋,撩被子把他盖住,起身让姜猴儿给他穿衣。
    待出屋时姜二爷才发现天还黑着,差点哭出来。一年之中除了大年初一,他从来没这么早起过。
    待到了书房,姜松精神抖擞地招呼他,“二弟,快来。”
    “大哥,这也太早了吧?”姜二爷生无可恋地瘫在桌子上。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姜松瞪了他一眼,接着问,“这两句诗出自何处,后两句是什么?”
    姜二爷抬眼睛,从肚里有限的墨水中翻了翻,终于找到两句,“若使年华虚度过,到老空留后悔心?”
    咯嘣!姜松额头的青筋蹦出一个大大的十字,“再想!”
    姜二爷苦着脸,“大哥,我困。昨夜凌儿把我折腾醒两回。”
    姜松惊了,“你让凌儿跟你一起睡?他多大了,你多大了!”
    “不是大哥说他夜里做噩梦,让小弟注意些么。”姜二爷打了个哈欠。
    姜松哭笑不得,“府里这么多人,你寻谁照料他不可!”
    “除了裘叔四个,凌儿只信我和留儿,只能我亲自照看了,谁让他是我儿子呢。”姜二爷的眼皮都要合上了。
    “你啊!”姜松叹了口气,不是亲生的都这么疼着,若有了亲生儿子还了得,“去榻上睡会儿吧。”
    姜二爷用手撑住下巴,努力撑开眼皮,“起都起来了,我撑得住,大哥你继续说。”怎么也得让母亲知道他早早起来读书的事,否则今天就白起了。
    说什么?姜松回忆片刻才想起来,“方才的诗,你答错了,这可不成!诗赋、经义、论、策四项,举子必精,方可中举。赋观读书人之博古,义以观其通经,论以观其识,策以观其才……”
    “……是以,四书五经、杂文诗赋乃贴经之要也。愚兄昨晚挑了些贴经常用的题目,你可……”姜松把连夜出的“摸底试卷”递过去,却发现二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此情此景,依稀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教弟弟读书识字之时。姜松握着自己辛苦半夜写的题目,想敲他的脑袋却又不忍心。
    待天光大亮时,睡醒的姜二爷活动着酸疼的胳膊和脖子,心虚地问,“大哥怎不叫醒我?”
    叫醒你就肯读书了么?姜松把桌上的纸推过去,“将这些填了,咱们就去用膳。”
    姜二爷把纸转过来,发现是贴经。这个他熟,夫子二十年前也是这样考教他的学问的。姜二爷搓了搓手心,当年贴错时被打手板现在还疼呢。为了不被大哥打手心,姜二爷咬着笔头挖空心思地翻弄肚子里的墨水。
    姜留跟哥哥、姐姐到北院用饭时,见爹爹垂头丧气地站在被抬过来的大伯身后,便跟着哥哥姐姐一块问安,“大-伯、爹-爹,早。”
    大伯应声,爹爹没吭声,抓起她的小手揉捏着,姜留一看就知道爹爹又被憋屈着了。
    姜平蓝笑问,“二弟这是怎么了?”
    好面子的姜二爷立刻挺起腰杆,“我好着呢,对吧大哥?”
    五十道贴经题只对了八道,就是把这些题给读书最差的三郎做,也比你强!姜松呵呵。
    “嘿-嘿。”见了姜松的表情,旁人都忍着,只有姜留幸灾乐祸笑出了声,被爹爹狠狠瞪了一眼。
    饭后,爹爹又被大伯拉去读书,男娃儿们去园子玩耍,女眷们都被姜老夫人留下说话。姜老夫人先问起三郎,“昨夜三郎睡得可安稳?”
    怎么可能睡得安稳!陈氏忍着心疼回话,“安稳。儿媳早上过去时,三郎已经起来跪着了。”
    说罢,陈氏还扫了一眼姜留,若不是她,儿子也不会被罚!
    姜老夫人又问,“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陈氏摇头,她根本就不想走,哪还有心思收拾行礼。
    姜平蓝和闫氏自告奋勇,要帮着大嫂收拾行李。姜老夫人点头,又道,“大郎还要回来读书,你们早些启程,路上也宽松些,你带着容儿和筝儿多住些时日也无妨。”
    听婆婆提起庶女,陈氏心里不高兴,“昨日英娥跟儿媳说,想让筝儿留在家里练琴,雅正夫人夸奖筝儿悟性好,叮嘱她不可懈怠。”
    听嫡母这么说,姜慕筝愣了一下,起身行礼,“祖母,筝儿想留在府中,好向三妹妹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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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章 姜家大老爷的话术
    听嫡母这么说,姜慕筝愣了。
    昨日父亲才说让她随嫡母去绍兴府,姨娘欢喜地连夜为她收拾衣裳,盼着嫡母能帮她挑个好夫婿,又怎会说这样的话。不过,姜慕筝还是温顺地站起来,顺着嫡母的话往下说,“祖母,是筝儿自己想留在府中向三妹妹请教琴艺。”
    陈氏和蔼地夸奖庶女,“她们五姐妹中,除了燕儿,就数筝儿的琴弹得最好,等她成了雅正夫人的入室弟子,那可就了不得了。”
    雅正夫人的入室弟子是那么容易当的?闫氏撇撇嘴,暗道大嫂不想带筝儿去就直说,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作甚,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六妹。”姜慕锦小声叫姜留,碰了碰她的肩膀,还冲她做鬼脸。
    姜留笑了,冲着五姐姐呲出小米牙。对滴,三姐学的最好,其次是二姐,再次是大姐,她和五姐只能算是添头。
    其实在内心里,姜留觉得自己比五姐还是强一点的。乐理和诀窍她都用眼睛和脑袋记住了,只是手残而已,五姐是真的啥都没记住。
    姜老夫人也不看大儿媳,只道,“如此也好。筝儿和燕儿一块练琴,容儿也带着琴上路,不可荒废。”
    “是。”三姐妹齐声应了。
    从北院出来后,姜留被五姐和表姐廖拉去放纸鸢,姜慕容请二妹、三妹帮她挑出行带的衣裳,小姐妹们分作两拨各奔东西。
    “女儿未嫁时都是宝……”姜平蓝看着侄女们远去,眼里尽是羡慕。女子嫁人后需伺候公婆、服侍丈夫、照料孩子、操持家务……莫说纸鸢,便是歇心的功夫都没有。
    娘家把你当宝,给了你那么多嫁妆,家里出事儿时你连面都不露,听说大哥官复原职了你颠颠就回了来!闫氏撇撇嘴,没接姜平蓝的话茬,挽住了大嫂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问,“大嫂,我记得你有个娘家侄儿比容儿大一岁,定亲没?”
    看着远去的大嫂和弟妹,姜平蓝垂下眸子,快步跟了上去。
    陪着大嫂收拾一上午行礼,姜平蓝终于等到大哥被人抬回来了,她连忙上前,小心又亲切地喊了声哥。
    姜松应了一声,接过陈氏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骂了二弟一个多时辰,姜松嗓子都要冒烟了,吩咐妻子道,“晌午添一道醋焖酥鱼,将元冬和春玲叫过来一同用饭。”
    醋焖酥鱼是她在家时爱吃的菜,姜平蓝眼圈发热,连忙道,“多谢大哥。元冬跟着凌哥儿出门了,说晌午不回来用饭。”
    陈氏笑道,“燕儿还在她大姐姐房里没走呢,不如把姑娘们都叫过来,一块热闹热闹?”
    姜松点头,待妻子出去后,才对妹妹道,“坐吧。”
    姜平蓝坐在大哥身边,忍不住掉起了眼泪,“哥……”
    “莫哭,都过去了。”姜松问妹妹,“妹夫这两年待你如何?”
    “他待我很好。”姜平蓝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若妹夫真心待妹妹好,她怎会哭成这样。姜松心疼了,“都是大哥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姜平蓝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哥千万别这么说,是平蓝没用,这两年家里艰难,平蓝什么忙都没帮上。”
    妹妹性子软,父母怕她嫁去大户人家被欺负,才选了寒门进士出身的廖青漠为婿。廖青漠能任知县,全靠父亲和他打点,谁能想到府里出事后,他生怕受牵连,恨不得让妹妹和家里断了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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