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回舟皱紧眉头,心头觉得不妙:是姜二真掌握了什么紧要线索,还是又在故布疑阵?
    而安云昌却直接跳了脚,他在府里转来转去,口中念念有词,“一定是裘净开出了让索永平心动的价码,索永平同意了将他手里的物证和他知道的秘密,今晚向姜枫和盘托出!姜枫已经知道是我了,他知道了!”
    安府的幕僚也赞同安云昌的推断,“大人,索永平已经将他的家人秘密送出康安,待他见过姜枫之后,怕是明早或今晚就要出城了。只是不知他手里握有什么物证,竟能让姜枫亲自去见他。按说,索永平不该有任何物证或有价值的口供才对……”
    安云昌恶狠狠地道,“不管他知道什么,都不能让他告诉姜枫!姜枫是个小人,就算他从索永平手里拿到一根针,他也敢把它当成棒槌,送到万岁跟前去!”
    一旦姜枫将此事呈到御前,孟回舟等人有没有事安云昌不知道,但安家绝对完了!安云昌立刻吩咐道,“传令下去,索永平一出门就要了他的命,决不能让他见到姜枫,再一把火把索家烧了,永诀后患。”
    若不是索永平整日龟缩在家中不出来,安云昌早就派人把他宰了。
    姜二爷与裘叔往东市赶时,暗卫送来消息:安家增加了人手。
    裘叔沉稳点头,“依计行事。”
    夜色中,索永平抱着一个暗色的包裹刚刚走出院门,安家埋伏的杀手便动了手。索永平吓得大叫往前跑,鬼头刀和暗器带着风声扑向索永平。偏生这小子运气极好,连滚带爬地躲过几此夺命刀。眼看着索永平要瞎猫碰上死耗子地冲出包围,几个杀手急了眼,冲出来就想将他乱刀砍死。
    被裘叔设计引来的十几个东城兵马司巡街官兵恰好撞到这一幕,立刻提刀吼着冲巷子,与安家的杀手打在一处。几个杀手本没将巡街官兵放在眼里,谁知一交上手,对方三两招就将他们制服了!埋伏在暗处的安家管事见此,偷偷撤走,跑回去送信。
    巡街官兵将杀手和索郎平押回衙门后,不由分说便将这些人关入大牢,等着明日向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杜茂申邀功。
    得知索永平和自己派去的人都被关入了东城兵马司大牢,特别是得知索永平入狱时还紧紧抱着一个包裹,安云昌的魂都飞了。索永平抱着的东西就是他安云昌的催命符,一定尽快销毁!
    犯人在东城兵马司大牢,该如何才能杀人灭口销赃灭迹?
    安云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能烧毁一切的火,“去放火烧掉索永平的狗窝,再在东城四处放几把火,待东城衙门的官兵前去救火时,再派人去东城衙门杀人灭口。”
    派人在东城点火,一旦被抓,罪过可就大了。幕僚连忙劝道,“大人,这么做危险极大……”
    “不这么做,本大人的命就没了!”安云昌已经陷入魔障,他必须除掉索永平,销毁他抱着的包裹,否则寝食难安。
    要在东城四处放火,已来不及花银子雇人了,安云昌只能用自己的心腹管事们去做。这些人也被撒出去后,安云昌只剩下一件最为关键的事:杀人灭口。
    该由谁去做这件事呢?安云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孟回舟。但他很清楚,孟回舟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一定不会插手此事。这些年来,什么脏活累活,孟回舟都是让自己干,安云昌越想越憋屈。
    待过了这一关,他一定要与孟回舟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安云昌吩咐幕僚,“你派人送两百两银子给牢头,拜托他趁乱除掉索永平。现在没人知道索永平的身份,只当他是当街闹事,现在杀他最容易不过,牢头当然乐意赚这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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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6章 失策
    自古至今,阴阳相长,黑白相生。
    黑与白、正与邪向来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难舍,官与吏也是如此。官靠吏落实律政,吏靠服务于官赚取生计,在各衙门中,官有官的当法,吏有吏的门道。
    牢头这个位子是吏中较为特殊的,他连接黑与白,活又脏又累,却是个真正的肥差。只要牢头眼够准、手够狠、心够硬,在五城兵马司当几年牢头赚的银子,就够在康安城偏僻坊巷置产安家。
    当安家托人找到东城兵马司的牢头林顺长,以两百两银子的价钱,让他把被刚被抓到牢里的安家逃奴除掉后,林顺长痛快的答应了。
    因为逃奴早晚要被杀,让他少受几天罪早点去见阎王,在林顺长看来算是积德。
    林顺长将银子收好后,便溜溜达达地回到衙门,送安家逃奴上路。谁知他刚踏上衙门的台阶,便听到东市官署高楼上的钟声敲响了。不大一会儿,衙门内便有潜火军提着汲水桶向外跑,奔向起火的去处。
    林顺长站在一旁高声喊,“兄弟们顺顺当当灭了火,平平安安地回来,咱等着你们一块吃酒。”
    潜火军最爱听的就是这句话,“林大哥多弄俩肉菜,别又用牢房饭糊弄人兄弟们!”
    “得嘞!”待潜火军的二十余人跑出去后,林顺长继续往里溜达,谁知走了没几步,钟声又响了,又有一帮兄弟提着家伙冲了出来。待他们过去后,林顺长提着灯笼还没走到牢门口,钟声又响了起来,紧接着,喇叭声也急促响起。
    这是潜火军不够用,衙门开始召集衙内值班的差官前去灭火。
    值班的差官们听到喇叭声,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各自寻到装水的器具向衙门口跑去。,牢里的狱卒也跑出来几个,见林顺长还往里走,便招呼道,“牢头,咱先去把火灭了?”
    这机会可真难得,林顺长响亮应着,“你们先走,我去牢里拿个大桶,马上就来。”
    牢里只剩一半狱卒,林顺长在昏暗的火光和钟声下,迈入阴森森的地牢,不由得想起了景隆元年刑部那场烧亮半边天的大火,当时皇城的钟声就一声接着一声地响,敲得人发慌。他走到关押被抓待审的犯人牢前,一眼便瞧见了单独关押在小牢房内里紧紧抱着包裹、满脸伤疤的干瘦汉子。
    这人佝偻成一团,缩着脖子,目光躲闪,一看便是下等贱籍模样。林顺长放了心,低声问他最信任的狱卒,“他抱的是什么?”
    “就几件小孩儿的破衣裳,说是他家娃儿要穿的。”狱卒回道。
    这破衣裳许是重要物件,所以安家人才特意提到包裹。林顺长没什么好奇心,低声吩咐道,“给他准备点好饭菜,明日大人还得审案呢,可不能让他出事,最近牢里老鼠有点多,他那破衣裳怕是要昭招老鼠,烧了吧。”
    “小的明白。”狱卒心领神会。牢里的“好吃的”是断头饭,“不能让他出事”就是不能让他活到明天早上,老鼠多就是要伪装成被老鼠咬死的模样。
    看着狱卒给安家逃奴准备好加了料的断头饭后,林顺长便提着木桶跑出衙门,向东市界身巷跑去。
    界身巷内都是卖金银彩帛的,丝绸不管是被火烧、烟熏还是水浇,都毁了。今夜这一场火后,还不晓得有几家店铺掌柜要上吊,林顺长一方面幸灾乐祸,一方面又感叹世事无常,祸福旦夕间。
    谁知他还没跑到彩帛巷,去灭火的兄弟们溜溜达达回来了。林顺长愣住,“这么快就把火灭了?”
    “有杂种放火,火势还没起来,就被咱们抓住了。他娘的,回去弄死他!”衙差骂咧咧的往回走。
    纵火可是重罪,谁这么不开眼?林顺长瞅了几眼被押着的人,他并不认得,便道,“咱回去……”
    “当——当当——当——当当——”林顺长的话还没说完,高楼上的响起一二节奏的钟声,表明是官署东偏南的方向起了火。
    众人骂骂咧咧地转向,提着汲水器具向东南方向跑去。到了后发现是一处无人居住的旧屋柴房起火,众人灭火后赶回衙门,就听说有人越狱了!
    牢头林顺长立刻往牢里跑,一问才知是今晚被抓的那几个追杀安家逃奴的暴徒砍伤狱卒,意图越狱。林顺长觉得事情不对劲儿,赶紧跑去看安家的逃奴死没死,若没死就留他多活两日。
    逃奴是没死,但打算毒杀逃奴的狱卒却被堵住嘴捆上了。狱卒见到牢头回来了,立刻呜呜挣扎着求救。林顺长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这厮小子要毒杀牢犯,被王大人抓了个正着。”衙差道。
    林顺长心头只突突,“王大人怎这个时辰回衙门了?”
    “幸好王大人回来了,否则让那帮瘪犊子玩意儿越狱逃走,够你喝一壶的。”衙差押着狱卒往外走。
    林顺长追着问道,“兄弟们这是押他去哪?”
    “杜大人连夜升堂审案。”
    杜指挥使也回衙门了?林顺长觉得事情要不妙,快步向外跑去。他刚跑到安家后门,就见有个人抱着包袱鬼鬼祟祟地从门内溜出来,向黑暗的巷子跑去。
    林顺长正犹豫着要不要喊着追上去时,便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响,然后啥也没了。
    林顺长躲在角落里吓出一声冷汗,恨不得掏出那二百两银子,扔到安家院子里去,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现在一切都迟了。
    安府内,得知索永平没被灭口、派去放火的人被捉、幕僚逃走,安云昌的冷汗比林顺长多了数倍。他却不想吃后悔药,只想怎样才能封住索永平的嘴。他一圈圈地在房内转悠,但除了一把火把东城兵马司烧了,他想不到任何可行的计策。
    难道,他真过不去这一关了?安云昌瘫在太师椅上,陷入绝望。
    东城多处起火和有人劫狱之事很快传遍康安城各府。东城指挥使杜茂申即刻将消息送到京兆府衙门,在衙门内值班的京兆府少尹赵德敏派人给府尹大人送信,他则立刻赶往东城衙门查看详情。张文江得到消息,也立刻换官袍驱车赶往东城。
    大理寺卿萧峻平披衣起身,皱着眉道,“姜枫这小子,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在十卫将领和十二国使节进京后动手,这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万岁授意的?”
    杜府内,现任阁老、前任刑部尚书杜海安长长叹息一声,“家丑不可外扬,得想办法拖延些时日,待十二国使节离京后再审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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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7章 京兆尹大人有请
    消息传到柿丰巷,孟回舟气得一脚踹倒了书案,“废物!真是废物!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把他提拔上来!”
    不光瞎了眼,还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他跟安云昌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安云昌被抓一定会供出他来。他该怎么脱身,并解决对掉安云昌,好让秦相重新重用自己?
    书房的灯一直到天亮才熄灭,孟回舟从房内走出来,若不看他泛着血丝的双眼,形容与平日并无异处。他缓步回到堂屋时,早起的孟老夫人立刻起身迎上来,“早膳已经备好了,老爷准备用膳吧不,?”
    孟回舟随老妻到厢房用膳后,听她讲了让老大媳妇回京,找人去仁阳公主面前说和的办法。孟回舟摇头,“去把庭晚和娇娇叫来。”
    到了正院堂屋,孟雅娇紧低着头,等候祖父发落。
    孟回舟素来不管孙女们教养之事,他只对孟庭晚道,“庭晚,你即刻收拾东西送你姐去博县。除非孟权带着祖父的亲笔书信去接,你们谁都不准再回京。”
    孟庭晚吃惊地望着祖父,半晌才道,“……孙儿还要去青衿书院读书,若去了博县,孙儿……”
    孟回舟道,“以你之才,青衿书院的夫子已教不了你什么了。你跟随在你父亲身边,随时可向他请教。”
    孟雅娇见祖父连弟弟也不留了,双膝跪地为弟弟求情,“祖父,千错万错都是孙女的错,请您重罚孙女,饶过庭晚。”
    “现在罚你又有何用?”孟回舟连警告孙女的口舌都不想费,只道,“去吧。”
    孟老夫人舍不得孙儿,开口道,“老爷……”
    “走,马上走!”孟回舟挥手。
    “孙儿遵命。”孟庭晚抿唇,跪地给祖父母叩头辞别后,起身退了出去。
    孟老夫人被丈夫吓到了,盯着他不敢再出声。孟回舟又吩咐道,“去把孟权叫来。”
    待孟府的管家孟权到了堂中,孟回舟地给他一封蜡封的书信,“你亲自护送庭晚去博县,将此信贴身携带,亲手交到寻义手中,不容有失。”
    孟权双手接信退出去后,孟老夫人心惊胆战地问,“老爷……您这是……”
    孟回舟沉声道,“府中一切照旧。”
    “是。”
    一墙之隔的姜家院内,一片欣欣向荣。姜老夫人坐在小亭内,乐呵呵地看着孙儿们围着小池塘一圈圈地奔跑。滴翠堂内,雅正正在指点姜慕筝和姜慕容弹琴。西院跨院内,姜留围着树一圈圈地奔跑。西外院内,闫氏与女儿围在床边,看姜小树伸胳膊踢腿。
    外院书房内,姜松和姜槐瞪大眼睛,姜二爷站在桌前,单脚踩着椅子挥舞折扇,讲得兴高采烈。
    待姜二爷讲完,姜松和姜槐也喜出望外。姜槐问道,“东城衙门什么时候抓安云昌?”
    “还得等等。”姜二爷喝了口茶。
    姜松接着分析道,“安云昌怎么说也是刑部郎中,要抓他得证据确凿,怎么也得三五日。”
    还要这么久啊,姜槐有些失望。姜二爷胸有成竹地道,“这三五日,是留给安云昌和孟回舟最后的翻身时机。安云昌必定会挖空心思找人求救,孟回舟……”
    “他会想办法除掉安云昌!”姜松和姜槐异口同声道。
    姜二爷点头,“一旦安云昌被抓,早晚会供出孟回舟。以孟回舟现在的官位和手段,他救不了安云昌,所以会想办法除掉安云昌。有咱们的人盯着,他出手杀安云昌之时,就是他被擒之日!”
    “六年了……”他们的父亲含恨而终六年,刑部大火案才终于有了眉目,姜松红着眼圈与二弟道,“当初愚兄说让你查案,本没抱着什么希望,没想到你真做成了。”
    姜二爷笑颜如花,“小弟我什么也没做,都是裘叔的功劳。”
    “待父亲沉冤昭雪,咱们要重谢裘叔。”姜槐说完后,却想不到给怎么重谢。想不到他就不想了,交给二哥去想。
    姜松点头,感叹道,“索永平我也认得,他不过是刑部管理库房的杂役,为人胆小怕事。刑部大火后,他带着一身一脸的伤活了下来,大伙都说他命大,谁能想到他竟是破案的关键。”
    “嘿……”姜二爷俯身,压低声音凑到兄弟们面前,低声道,“大哥,三弟,你们猜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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