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冕是个清官也有一群好儿子,甘愿冒险为父伸冤。张文江静静盯着姜枫看了片刻,转而问道,“你选在此时动手,可是早有预谋?”
    姜枫老老实实地回道,“下官原本的计划是在下官成亲时诱敌出洞,但安云昌实在谨慎,这才拖到了今日。下官也想等着十二国使节出京、六卫大将军各归各位后再动手,可箭已离弦,由不得下官了。”
    张文江信他说的是实话,“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灯光在姜二爷的桃花瞳里跳跃着,“安云昌已然浮出水面,下官相信杜茂申大人在大人您的督促下,一定会秉公审案,一步步查明真相。”
    查明真相,什么真相?自己刚才怎么说的,他怎么应的?!!!张文江又想泼茶了,“所以你不想让安云昌‘畏罪’自尽?”
    “当然不能,下官还等着看他与孟回舟狗咬狗呢。”姜二爷理直气壮道。
    张文江把茶杯放到一边,才劝道,“安云昌握有的证据已被火烧毁,没有证据,你很难撬开孟回舟的嘴。”
    姜二爷嘿嘿嘿,“大人,安云昌手里的物证没有全部被火烧毁,余下的在下官手里呢。”
    裘叔派人暗暗跟了安云昌许久,昨天夜里,安云昌以为大势已去,要烧毁对他不利的一些信件、文书。在紧要关头,姜府的暗卫里应外合,以李代桃僵之法,换走了掉入火盆的东西,交到姜二爷手中。
    能在安云昌眼皮底下取走证物,还没被安云昌察觉,这种本事可不是一二般的人能有的。张文江愣了愣,问道,“姜枫。”
    “下官在。”
    “本府待你如何?”
    “大人待下官天高地厚,有如再生。”姜二爷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府尹大人的意思,他竖起三个手指发誓道,“姜枫在此立誓,姜枫绝不会派人潜入张大人府邸窥探消息,否则下官便肠穿肚烂,不得好死!”
    张文江补充道,“还有官邸、衙门。”
    张文江有私府也有官邸,若衙门事忙,他也会在衙门留宿,生而为人,谁还没点不想让旁人知道的事?
    姜二爷一脸郑重地重新发誓,“姜枫若派人潜入张大人官邸、府邸和衙门窥探消息,便让我姜枫肠穿肚烂,满面生疮,不得好死。”
    张文江终于放下心,又摆着架子训道,“你如今已是朝廷官员,说话办事皆要讲究规矩,行君子之风,动不动便发誓的江湖习气一定要改。”
    “是。”姜二爷立刻应下了。
    张文江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咳嗽一声道,“安云昌手里握有的证物……”
    姜二爷去门外,从暗卫手中取过一个黑色的小箱子放在府尹大人面前,小心翼翼道,“回大人,下官粗粗看了一眼,箱子里都是安云昌与人往来的书信、票据、真实案情记录,以及他暗中留下的朝官、地方官员犯罪的罪证和。这些东西下官拿着颇为烫手,可否交由大人您,由您来处置?”
    张文江禁不住诱惑,将小箱子打开翻看了一封信件,里边装的竟是邑江侯刘继为了让儿子刘攀中举,送给京畿主考卫尉寺卿谷金祥一处安德坊内宅院的记录。虽只是粗粗扫了一眼,但张文江立刻知道,不管将这份东西随便塞到哪位御史家的门缝里,次日早朝上必定是口诛笔伐、腥风血雨。单以科举舞弊的罪名,就可将谷金祥的脑袋砍下来。
    看着比手掌还高的小箱子中满满当当的信件,张文江一方面惊叹貌相老实忠厚的安云昌竟有如此心机,另一方面则搞不懂他昨晚的所作所为,“昨晚形势危急,安云昌想毁掉不利于他的证据还有情可原,为何将……这些也要销毁?”
    姜二爷笑道,“他做贼心虚,听到有动静一不小心把箱子拨拉到了火盆里,所以都‘毁’了。”
    张文江无语了片刻,才非常认真地问,“姜枫,你跟本府说实话,将这些信件交于本府,是你的意思还是……裘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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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5章 只想要妹妹
    姜二爷非常诚实地道,“裘叔建议下官将这些留以备不时之需,是下官想将东西交给您。”
    “为何?”张文江继续问。
    姜二爷笑道,“下官是这么想的:属下的差事主要是与西城的百姓和商贾打交道,有没有这些信件无关紧要。若是下官惹了不该惹的官员,手里有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大用处,但放在您手里可就不一样了,您是京兆府尹,与六部衙门打交道,难处更多、更大。”
    张文江真诚道,“你不能只看眼前,要从长远打算。”
    “大人,高处不胜寒啊。以下官之能,出任西城兵马司指挥使已是勉勉强强,只要大人您不嫌弃下官,下官愿一直在您手下做事。”姜二爷真诚道,“您脾气好,也不会暗中使绊子,跟着您,下官心里踏实。”
    张文江忽然感动得想哭,他动容地拍了一下姜枫的肩膀,又拍了一下,再一下,才道,“以后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
    姜二爷笑容灿烂,“下官一直是这么做的。”
    张文江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裘净胸怀韬略,能坐中军帐指挥数万兵马,但却不一定能在官场中如鱼得水。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要多动动脑子,不要凡事都听他的,因为有些事情上,他不一定比你更强,你比康安城大半的官员都活得明白、通透。”
    姜二爷躬身行礼,“多谢大人教诲,姜枫谨记于心。”
    张文江又叮嘱了姜枫许多话后,两人分头秘密离开东篱茶居。因茶居离着会嘉坊甚远,又要避开旁人的耳目,姜二爷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才回到府中。见到裘叔后,姜二爷洋洋得意道,“张大人收了箱子,感动得差点哭了,拍着我的肩膀说了许多话。”
    他能不感动么?箱子里这些东西若用好了,待左相尹骞致仕后,下一个入内阁的人可能就是他张文江了。裘叔言道,“二爷走后,老夫仔细推敲,发现二爷的做法确实比老夫的计策更胜一筹。老夫惭愧,差点误了二爷的大事。”
    姜二爷摇头,“是裘叔你高估了我姜枫。”
    裘叔想让他更进一步,但姜二爷清楚自己的本事,他无宏图大志,肚子里墨水少,大道理不通大本事没有,只会些小手段。收拾掉孟回舟为父报仇之后,他只想当个悠哉游哉的西城指挥使,光耀姜家门楣,还是要指望大郎和凌儿,特别是凌儿,这臭小子天生就是当官的料,玩起心眼儿来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想到儿子,姜二爷便问道,“凌儿这两日睡得可好?”
    裘叔如实道,“认义子之期一日日临近,少爷虽然口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担忧的。听姜财说,少爷这两日晚上又做噩梦了,噩梦醒后他就起来读书到天明。”
    这可不行,姜二爷心疼了,吩咐姜猴儿,“去跟夫人说一声,认义子之前,我在书房陪着凌儿过夜。”
    二夫人那里好说,老夫人那边怕是不好交待。姜猴儿眼睛一转,劝道,“小的知道二爷关心少爷,可您这样做,会让六卫的将军们看轻了少爷的。”
    原本,姜二爷想让儿子在蒋锦宗面前扮猪吃老虎,但现在万岁给凌儿撑腰,让两个皇子过来观礼,十卫将军也都会来。扮猪吃老虎已不可行,凌儿要用他瘦弱的小肩膀,撑起任家的门面。若传出十一岁的“将门虎子”要父亲陪着才能睡踏实的消息,确实对凌儿不利。
    姜二爷去看了看儿子,见他的小脸绷着,与往日没什么差别,便回到西院后与小闺女道,“你哥这几日心里不踏实,有空时你多劝劝他,让他别想太多,想太多长不高。”
    姜留忍不住提醒她爹,“哥哥才十一岁,已经比二郎哥高了。”
    姜二爷道,“二郎随你伯父,长不高的。”
    姜留……我要把这话告诉大伯,让大伯揍你……
    得了父亲的叮嘱,姜留抱着刚从哥哥院里拿回来的布老虎,去了前院书房,哥哥的住处。进屋后姜留发现,哥哥床上的铺盖焕然一新,便笑眯眯地问,“哥哥是嫌弃小八哥哥在你的床上睡了一觉么?”
    “嗯。”姜凌应了一声,“有药味,难闻。”
    从一些细节来看,哥哥还是轻微有些洁癖的,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只有自己和爹爹里外。姜留将自己的布老虎放在晒得软腾腾的被子上,“哥,这是娘亲亲手给我做的布老虎。它能赶走梦魇,抱着它睡觉可舒服了,哥哥今晚就抱着它睡吧。”
    姜凌捏了捏布老虎尖尖的耳朵,问道,“那妹妹怎么办?”
    因为之前将她与姐姐的的身家性命都藏在布老虎里,姜留不放心,睡觉时都抱着它,一来二去便抱习惯了,所以哥哥才认为自己睡觉必须得抱着它吧?姜留笑道,“没事,我可以抱着姐姐睡。”
    他不要布老虎,他想抱着妹妹,跟妹妹一起睡,姜凌拽了拽布老虎的胡子,心情有些沮丧。
    姜留看着哥哥还是不开心,便神秘兮兮地拉开姐姐给布老虎缝的肚兜,从里边掏出自己亲手写的平安符,“哥,你看。”
    姜凌接过来展开,见纸上写着“哥哥一夜好睡”,下边还用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圆乎乎的可爱笑脸。姜凌指着笑脸问,“这个是妹妹么?”
    呃……这只是个表情包,她随便画的。不过看到哥哥期盼的小眼神儿,姜留点头道,“是呢,哥哥看像不像?”
    姜凌开心了,点头道,“非常像。”
    因为这里没有如现代那样清晰的镜子,也因为看到自己顶着别人的脸会有不适,在姜留心里,她还是自己原先的模样,不适小姜留的样子。她看着纸上圆乎乎的笑脸,又伸出小胖手摸了摸自己圆乎乎的小脸,她已经这么胖了么?
    不行,不能自己一个人这么胖着!姜留转身找毛笔,“我很会画这种笑脸,我再给哥哥画上爹爹的笑脸,我和爹爹晚上都陪着你,这样哥哥就不会做噩梦了。”
    姜凌拉住妹妹,“画不开了。”
    “那就画背面?”
    “画背面不合适。”姜凌不想要爹爹,只想要妹妹,“这样就很好了。”
    “阿嚏!”西院里,姜二爷打了个喷嚏,旁边的雅正走过来,关心道,“二爷受凉了?”
    姜二爷摇头,“没有,感觉有人在背后念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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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雨好大,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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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6章 竹九
    “念叨您的人,每日都有很多,二爷还是和一碗姜汤去去寒气吧?”雅正劝道。
    “好。”姜二爷点头。
    雅正含笑,命丫鬟去准备姜汤后,又坐在姜二爷身边,津津有味地看着手中的账册。姜二爷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问道,“好看么?”
    雅正抬眸笑道,“看到赚了钱,就会心情很好。”
    她嫁给自己后,琴行的生意不如之前好,赚的钱应该也不多,便是这少数的钱还能让她这么开心,姜二爷觉得委屈了她,便道,“待下月薪俸发下来,一半给母亲,一半给你。”
    雅正连忙道,“二爷,妾身用不到钱,您还是交给母亲吧,府里这几个月开销很大。”
    “府里的开销走咱们公账上的银钱,三弟说府里的庄子和铺子生意都不错,进项会越来越多。我的薪俸是给你和母亲做零用的。”姜二爷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人的衣裳、头饰、脂粉、应酬等样样都要用钱,若真算起来,自己那点薪俸还真不够给母亲、妻子和两个女儿置办首饰和衣裳,姜二爷有些心虚,又保证道,“我再想想办法,多赚些钱回来,让你们过的更舒服些。”
    雅正心中感动,却不想他累着,“二爷,妾身之前赚钱,是为了给父母报仇。如今大仇得报,妾身在府里没什么花销,用不到钱。您不必为银钱发愁,您给妾身的钱已足够用了。”
    “你还要买衣裳。”
    “妾身的嫁妆里准备的四季衣裳,足够穿用两年的。”雅正说完,见丈夫有些失落,便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
    不过什么,姜二爷抬起桃花瞳,望着妻子。
    雅正有些羞涩地道,“不过,妾身听说绫罗坊要出几款胡风的夏衫,用的都是真丝料子,穿着极为凉爽好看,只是绫罗坊这批衣裳制的不多,没有门路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姜二爷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这个好办,明日便让绫罗坊的人来给你量尺寸,他们胡风的夏衫一样为你制一件。”
    “多谢二爷。”雅正面带欢喜地应了后,小声道,“一件就够了,二爷觉得妾身穿什么颜色好?”
    姜二爷想了想,“青莲色可好?”
    雅正眼里也带着欢愉,“嗯,妾身也喜欢亲青莲色,暑天穿着、看着都舒爽,只是不知绫罗坊今年的夏衫有没有青莲色。”
    “肯定有。”没有也得让他有!绫罗坊的掌柜欠着自己几个大人情呢,此事简单得很,姜二爷神色轻松地靠在椅背上,很是得意。
    雅正最是喜欢看他这样,柔和道,“二爷您说有,就一定有。”
    姜二爷从雅正身上感受到了从未在王氏身上感受到的温情,他一时情动,低声道,“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嗯。”雅正应了,夫妻两人不再说话,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屋内暖融融的,让人十分心安。片刻后,丫鬟将姜汤送进来,雅正起身接过,试了试温度送到丈夫面前,“能喝了。”
    不喜欢喝姜汤的姜二爷接过来,看着暗红色的汤中沉着的三大片姜,又抬头看妻子,府里熬的姜汤都是把姜切成小碎沫的。
    雅正道,“二爷只是偶然咳嗽几声,不必连姜都吃下去,喝汤便足够了。”
    姜二爷把姜汤喝的只剩下姜片和葱段,待丫鬟端着碗退下去后,他问妻子,“你发现我不喜欢吃姜了?”
    雅正轻轻点头。
    “辛苦你了。”姜二爷越发觉得,娶雅正是件非常正确的事。当年王氏嫁过来不久,发现他偷偷把母亲送来的姜汤中的碎姜沫捞出来扔掉,一本正经地跟他讲了一堆大道理,姜二爷憋不住火,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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