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伟忠听着女儿哭,忍不住嚷道,“你们面脂里到底添了什么东西,你们赔我女儿的脸来!”
    姜留转头问柳郎中,“敢问这位郎中,葛姑娘脸上伤是何物所致?”
    郎中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你店里的面脂。”
    姜留无语,转身给王铜海行礼,“大人,小女子问完了。”
    这个姓柳的一看便是庸医,王铜海拍响惊堂木,“请回春医馆的李回春、逢春医馆的唐希良前来。”
    衙差刚出去,还不等王铜海再问案情,衙差便又转身进来了,“报大人,李回春和唐西良已到堂外等候。”
    王铜海……
    “宣他二人上堂!”
    两位郎中入堂行礼后,王铜海问道,“你二人早就来了?”
    唐希良回道,“回大人,是姜六姑娘派人请我二人前来。”
    姜留站在堂下未开口,小脸上带着乖巧的笑。
    “杜大哥,瞧见没,这是我闺女!”姜二爷得意洋洋道,“随我,未雨绸缪,料事如神!”
    杜茂申……
    堂上的王铜海依稀听得道姜二爷的话,他咳嗽一声,问道,“二位皆是康安城中名医,请你们上前为葛家女验看她脸上的伤,是因何所致。”
    李回春和唐希良上前为葛桂香望闻问切,然后嘀嘀咕咕商量一阵,李回春问葛伟忠,“葛老爷家可有鱼尾葵?”
    葛伟忠愣了愣,“鱼尾葵是什么?”
    “鱼尾葵是蜀地的一种树,其汁液有毒,葛姑娘脸上的红肿便是碰了鱼尾葵汁液所致。”唐希良回道。
    葛伟忠急急道,“此毒可能解?”
    “可解。”唐希良回道,“老夫曾至蜀地,知道这种毒的解法。”
    葛伟忠连忙道,“请郎中一定要救救小女。”
    王铜海问唐希良,“唐郎中可见过鱼尾葵?”
    唐希良回道,“小人见过。”
    王铜海命捕头带着唐希良去葛家、雪霞查看,却并未在两处发现鱼尾葵。不过柳郎中和葛伟忠、葛桂香又信誓旦旦地说脸上的伤是抹了赛桃花引起的,案情一时陷入僵局。
    师爷推测道,“大人,许是有人在葛姑娘的面脂里下毒,待葛姑娘中毒、柳郎中验毒后又换走了那盒面脂。”
    很有道理,王铜海问姜春秀,“这种面脂卖出去了多少盒?”
    姜春秀答道,“回大人,小店内的赛桃花卖出去不下两百盒,但葛姑娘买的这一款只制了十二盒,刚卖出去四盒,剩余的都被葛家人打烂了。”
    葛伟忠……
    王铜海问道,“都卖与何人?”
    姜春秀摇头,“回大人,因店里客多,除了葛姑娘买走的两盒,剩余两盒卖给何人,小妇人得查过账册后才能知道。”
    “小女子只买了一盒!”葛桂香连忙道。
    姜春秀解释道,“确实是两盒,姑娘走后,那人跟在您身边的绿衣婢女又回来取走一盒,说是您让她来取的。”
    葛桂香的眼睛一下就睁圆了,葛伟忠也发现不对劲儿了,“香儿,她说的是哪个丫鬟?”
    “是碧桃。”葛桂香回道。
    王铜海一拍惊堂木,“带婢女碧桃!”
    葛伟忠连忙行礼,“回大人,碧桃的家人今早为她赎身,已经出府了。”
    赛桃花三两银子一盒,不是一个小婢女用得起的。碧桃打着葛桂香的名义买了面脂,葛桂香的脸红肿后她又被赎身,这个婢女一定有问题。王铜海问道,“碧桃家在何处,立刻派人将她带上堂来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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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8章 惹不起的姜六娘
    碧桃去哪了?葛桂香看向她爹。葛伟忠转身看向自己身边的葛渡,葛渡连忙道,“回大人,碧桃是被一个说是她娘的妇人赎身的,没说要去哪。”
    王铜海继续问道,“碧桃走时,包裹里可带了一盒面脂?”
    “没有!”葛渡十分肯定地回道。
    “啪!”王铜海用力拍响惊堂木,“于捕头,即刻带人去葛家搜查,寻找被碧桃藏起来的面脂。”
    东城衙门到通济坊走个来回,怎么也得一个时辰,王铜海吩咐休堂。葛伟忠立刻跑到唐希良面前,求他给自己的女儿治伤。唐希良自是不会拒绝,写了张方,又吩咐人去逢春药铺抓药。李回春见没自己什么事,便提前告退了。
    待于海良带着被碧桃埋在墙角的面脂回来后,王铜海再次升堂,唐希良验看证明这盒面脂含有鱼尾葵汁后,案子便十分清楚了:葛姑娘的脸是被葛家的婢女碧桃下毒弄伤的,且她应是受人指使,否则一个小丫鬟干不成这么大的事儿,指使她之人与为她赎身之人应是一伙的。至于此人是谁,还得等南城兵马司抓到碧桃之后才能知晓。
    为何是南城兵马司?因为通济坊在南城,葛家如果想报官抓拿春桃,自然要去南城报官。
    姜留对葛家报不报官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葛家什么时候给自己赔银子,“大人,现在能证明此案与雪霞晚无关了么?”
    王铜海点头,“雪霞晚内的赛桃花不含毒,店内也未发现鱼尾葵,可证明与此案无关。”
    姜留行礼,“雪霞晚正正经经做生意,却无辜被牵连,葛老爷未经查证便派人砸铺子,请大人为小女子做主,请葛老爷赔尝砸毁的六百七十八两货物,并出十两银子为被葛家打伤的伙计看诊,以及赔偿小女子五百两的店面声誉损失,共计一千一百八十八两。”
    葛伟忠不干了,“大人请明察,小人派去的人再怎么砸,也砸不掉六百多两银子的货!”
    这个不用姜留回话,于海良便道,“大人,经查,葛家仆从六人砸损了雪霞晚内各类脂粉两百三十二盒,确实值这么多银子。现场的货物还未清理,如果葛老爷不信,可派人去查验。”
    王铜海拍惊堂木,“葛伟忠,你可要亲自去验看?”
    葛伟忠心疼得直抽抽,“大人,不必了,这银子小人赔。不过姜家说的三百两的店面声誉损失,小人不服,请大人为小人做主。”
    这事儿确实新鲜,王铜海低头看姜留,“姜姑娘?”
    姜留立刻道,“大人,小女子的店铺是做脂粉生意的,葛老爷不分青红皂白便让葛家下人嚷嚷着雪霞晚的胭脂致人毁容,从通济坊走到了东市,这谣言恐怕已经传遍全城,这话散播出去,小女子的店铺生意必定受损。大人您说,这部分钱是不是该让葛家赔偿?”
    该!侧门处的姜二爷点头。
    有道理。王铜海点头,不过五百两是否多了?王铜海偷眼看站在侧门处的姜二爷,发现他居然笑着伸出一个大拇指,只得默默转回头,对姜留道,“确是此理。”
    葛伟忠道,“大人,纵使小人说错了话,但您已升堂查明案情,谣言自然就消了啊!”
    “堂外站着不足百人,从通济坊经七坊到东市,路上有多少人,葛老爷可能数清?这些人把谣言散步给了多少人葛老爷可能算明白?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听到这样的谣言,还有几个人愿意到雪霞晚买胭脂?小女子要花多少银子请人四处宣传,弥补这次谣言造成的损失?”
    说到这里,姜留抬起小脑袋,哽咽道,“大人,小女子的娘病故已有四年,小女子当时只有六岁,都快记不得娘亲的模样了。这家铺子是娘亲留给小女子和姐姐的一点念想,若因此事导致雪霞晚关门,那小女子连这点念想都没了。”
    姜留转头,又问葛伟忠,“葛家姐姐脸伤了,葛老爷心疼派人到店里理论,小女子当然能理解。可他派人带着棍棒一路喊着过来,就是要砸了雪霞晚的招牌。敢问葛老爷,小女子与你无冤无仇,您为何要砸了小女子的饭碗,毁了我娘留给小女子的脂粉铺子?”
    看着姜留悬泪欲泣的小脸,堂上的王铜海、堂内的衙差、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都忍不住心疼了,恨不得立刻打死葛伟忠给她出出气。
    门口百姓叫嚷着让葛伟忠给姜留赔银子时,姜留吸了吸小鼻子,又道,“若是葛老爷不愿赔银子,那就请他派人去消除谣言,只要以后没人再信此谣言,那小女子就不收这些银子,请大人做主。”
    这个……王铜海捋胡须,问葛伟忠,“你可愿意?”
    葛伟忠的表情像是吃了翔,谣言已经传出去了,他无论怎么做,这件事也不可能提起、没人信!如果有人还在传谣言,那是不是自己还要赔姜留银子?
    他爹的,姜二这闺女比他狠多了,五百两银子啊!葛伟忠的心继续抽抽,“大人,小人愿赔银子,可五百两也太多了。”
    姜留立刻道,“景隆二年,有人出损招,要砸了西市佛香阁的招牌,佛香阁告到衙门,衙门判那人赔佛香阁半年的进项,那人赔不上来,被判五十杖,苦役七载。今日葛老爷之行事,与那人无异。”
    姜留又抽了抽小鼻子,可怜巴巴道,“小女子在东西南三市一共有三家雪霞晚,每家店每个月的进项都是两百余两。若按佛香阁案来算,葛老爷应赔小女子纹银四千余两。小女子看在葛家姐姐脸受伤的份上,只让葛老爷赔五百两,已是仁至义尽了。”
    葛伟忠如遭雷劈,堂上堂外的众人哑口无言。
    王铜海抽了抽嘴角,佛香阁一案他知道。之所以那么判,是因为佛香阁的东家给当时的西城兵马司指挥使于昌进送了不少银子,为的就是杀鸡儆猴,让眼红佛香阁生意的人知道什么叫怕,不敢再胡作非为。
    姜留今日不花一文钱,也要起到同样的效果……姜枫这个闺女,不只一棍子能扫平半个康安城,这小脑瓜也能把康安城大半人比下去。
    看着堂下恐怖如斯的姜六娘却端着一张无可挑剔、令人忍不住心疼的小脸,又默默转头,看向侧门处一脸与有荣焉的姜枫,王铜海明白了,他以后便是招惹姜枫,也决不能招惹姜家六娘。
    姜六娘比他爹狠多了,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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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9章 吃甜水
    葛伟忠治家不严,府里的丫鬟给他闺女下毒毁了脸,他反诬赖姜留的雪霞晚面脂一案,最终以葛伟忠被罚银一千一百八十八两结案,围观了审案过程的百姓啧啧称奇的同时,心里也都挂了根弦:要想在姜留的铺子找事儿,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赔不赔得起银子。
    怀着一肚子憋屈的葛伟忠带着女儿走出衙门,就被穿着一身便装的姜二挡住了,他脑袋里狂飙脏话,恨不得上前抓花姜二的脸!
    四目对视,姜二爷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葛二哥,你怎在此?”
    葛伟忠……!!!
    不用葛伟忠答话,围观的百姓们七嘴八舌地就把案子讲了一遍。姜二爷惊讶万分,看向葛伟忠身边的葛桂香,“侄女脸上的伤可会留疤?小弟府里还有一些几个月前受伤时万岁赐下的玉颜膏,侄女可用上的?”
    生怕脸上留疤的葛桂香连忙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一肚子火无处发泄的葛伟忠,为了女儿只得忍着,笑比哭还难看地拱了拱手,“用得上,多谢姜大人。”
    “多谢姜二叔。”葛桂香真心实意地道谢,“我父亲因侄女中毒,一时糊涂才派人去六妹妹店里理论,失礼之处还请姜二叔恕罪。”
    姜二爷含笑抬手,“可怜天下父母心,误会解开了就好。”
    葛伟忠气呼呼地带着女儿走后,有百姓忍不住上前问道,“二爷脸上未落下伤疤,就是因为用了万岁给的玉颜膏么?”
    姜二爷点头。
    旁边的妇人心疼道,“二爷,这么好的东西千金难买,你怎么舍得给葛家呢?您看葛老爷那架势,他可不会领您的情啊。”
    姜二爷解释道,“爷跟葛二哥有些过节,但祸不及下一代。”
    “爹爹!”姜留从衙门里跑出来,上前行礼。
    姜二爷给闺女正了正披风的帽子,温和问道,“渴不渴?”
    堂上说了那么多话,姜留还真渴了,乖乖点头。姜二爷笑道,“为父的事情也办完了,走吧,顺路带你去喝些润喉的甜水。”
    “多谢爹爹,爹爹稍待,女儿再说两句话。”姜留甜甜应了,抬头对围观的老妇少女们,“各位伯母、婶婶和姐姐们,今日有劳你们帮我作证、说话,我店里被葛家砸损的脂粉,有些只是外头的盒子破了,里边的脂粉还能用,若是伯母、婶婶和姐姐们不嫌弃,就跟店里的掌柜回去领一盒,算是姜留的一点心意。”
    “真的?”众人顾不得看姜二爷,目光都盯在了姜六姑娘身上,不敢相信。雪霞晚里的脂粉可都是好东西,没有几百文、几贯钱拿不下来。姜六姑娘真舍得给她们?
    姜留笑着点头,大声道,“当然是真的。不过——”
    她这一转话茬,让众人刚兴奋起来的心,顿时又凉了。
    “不过,大伙领的时候一定要试好了,每个人肉皮不一样,适合用的东西也不一样,用着合适得才能越来越漂亮,不合适的看着再好闻着再香,也不能往脸上手上抹。”
    众人的热情立刻高涨,七嘴八舌道,“这个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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