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爷高高兴兴地应了,骑马去羽林卫看儿子,顺便跟白旸商量商量补城墙的事儿,他到了城外竟发现小闺女也来了。
    姜留下马车给爹爹行礼,解释道,“这几日春寒,祖母说哥哥带的衣裳薄了,让女儿给哥哥送两身厚衣裳来,爹爹来做什么?”
    “为父与白将军商量公务。”父女俩四目相对,姜二爷立刻看明白了闺女的未尽之言,却不肯随了她的意,“这里是军营,女子不得入内。衣裳呢?爹给你哥带进去。”
    她不能入内,哥哥也可以出来取啊!姜留鼓起小脸,把包裹交给父亲,眼睁睁看着他骑马入营。
    姜留上马车走了后,守应门的将士忍不住窃窃私语。握着长矛的瘦高营兵小声嘀咕,“看着姜六娘娇滴滴的模样,不像能一棍子抽飞一个人的架势啊。”
    姜留一棍子抽飞廖元冬的“英雄事迹”已传遍康安城,给她本就彪悍的名声,又添了浓重的一笔。
    他旁边的矮胖小兵问道,“那你看姜六娘她爹,像是能扛千斤顶鼎的架势么?”
    不像……瘦高小兵感叹道,“姜家父女再加上营里的任凌生,个顶个都是人物,惹不起啊。”
    江凌虽入营不足十日,但他已先后战败营中六位副将,若不是白旸压着,这事儿早已传遍康安城了。
    姜留没能见到哥哥,上车后心里空落落得提不起精神。赵奶娘劝道,“等二爷回府,姑娘就能知道少爷在营中过得怎么样了。”
    话虽如此,但她已经整整八日没见过哥哥了。她穿越过来后不能动弹,被父亲送上藏云寺,与哥哥在藏云寺后山澄空大师的茅屋里相遇后,从未分开过。每天早上跟哥哥一起吃饭,晚上跟他一起练武、练字,现在哥哥入营了,她感觉十分不习惯。这才借着给哥哥送寒衣的机会过来看看,谁知还被父亲截了胡。
    不能这个样子!姜留坐直拍了拍小脸儿,提起精神吩咐道,“去半堂香。”
    “是。”赶马车的鸦隐将马鞭子甩出一个花,催马回城。
    马车入东市,刚到半堂香内,姜留还未来得及跟管事说上几句话,姜白便跑了进来,“刘君堂刘公子在堂中求见姑娘。”
    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春闱了,他不在风华阁闭门苦读,跑来找自己做什么?姜留吩咐道,“请他过来。”
    见到像是被霜打了的刘君堂,姜留吓了一跳,他这是病了,还是被人欺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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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7章 青凤髓
    刘君堂凤眸含笑,却少了之前那般潋滟耀人的光芒,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小生来东市办点事,听闻姜六姑娘在此,便进来跟姑娘打个招呼,向姑娘讨杯茶吃。”
    她与刘君堂的关系,可没好到听说她在这儿就能来讨杯茶的程度。不过人家已经来了,姜留也不好把人撵出去,便抬小胖手请他落座,命人上茶。
    交浅不可言深,姜留便笑着说起自己这家店,“这家香料铺子是我去年入冬时买的,铺子小雅间窄,让公子见笑了。”
    书秋过来倒茶时,刘君堂略侧身微微点头,待她斟满茶后才与姜留道,“康安城寸土寸金,铺子小一些才划算。再说六姑娘卖的是香料,来买香料的都是香行的人,大伙在意的是姑娘的香料好不好、价钱合适不合适,只要这两样能让他们满意,便是姑娘这里再小一倍,他们也会来。”
    不愧是大商贾出身,一张嘴便都是硬货,姜留笑道,“刘公子果然是行家,正是这个理儿。”
    说罢,姜留抬手请他吃茶。刘君堂揽袖抬手端起桌上的白玉瓷杯,先观、后闻、再饮,然后赞道,“龙须喷雪浮瓯面,凤髓和云泛盏弦。六姑娘,这可是建安的青凤髓?”
    茶端上来,人家看了一眼、闻了一下、品了一口就出口成章,还猜对了茶的名字。什么叫有见识?什么叫有文采?这就叫有文采有见识的富家贵公子!姜留毫不掩饰自己对刘君堂的赞赏,挑起大拇指道,“刘公子果然是高人,一下就猜对了。姜家祖籍在福建泉州,我父亲三年前回泉州赶考时喜上了此茶的味道,此后我家便常备此茶,我吃贯了也觉得甚好。”
    姜三姑娘也喜欢此茶么?刘君堂忍不住又饮了一口,忽觉得这浓香的青凤髓也不是那么难以入口了。见姜留不问他的来意,这让刘君堂觉得放松了些,继续与她闲聊道,“开香料行,货源最为重要。小生冒昧,不知六姑娘这香料行走的是哪条路子?”
    姜留心思一动,四平八稳地道,“不瞒公子,我家开着脂粉铺子,买下这家香料行就是看中了这家店的老路子。”
    老路?看来姜六姑娘对自己甚是防备呢,他今日本就不该进来讨这杯茶。刘君堂饮尽杯中茶,知趣告退,“老路好,老路稳妥。多谢六姑娘的好茶,小生歇过来了,先行告辞。”
    这就走了?姜留跳下椅子,送上祝福,“春闱在即,姜留祝公子金榜题名,早登天子堂。”
    六姑娘这是暗指那句让他脸红的“先登天子堂,再娶美娇娘”么?刘君堂苦笑,想跟她解释那是自己吃醉酒后才口出狂言,可又觉得无从张口,只得拱了拱手,拖着疲惫的双腿向外走去。
    究竟是什么事让如松如玉的美男子憔悴如斯?爱美的姜留真怕他一蹶不振,使得康安少了一段佳话、缺了一道风景,便唤道,“刘公子。”
    刘君堂快速回神,垂眸望着姜留,眼里带着期盼和挣扎。有些话有些事,他想问不敢问、想讲不敢讲,怕给姜家招祸。他来讨这杯茶,已经很是冒昧了。
    姜留认真道,“不管任何事任何人,在现阶段都没有春闱重要。只要公子能站到万岁面前,在金殿上一展才华,姜留相信大半难题都可迎刃而解。”
    只要他一展才华夺得一甲,乐阳公主就会放过他么?快被折磨疯了的刘君堂凤眸泛起水色,报拳行书生礼,真诚道谢,“多谢姑娘,小生定拼尽全力。”
    待刘君堂走后,赵奶娘忍不住摇头叹息,“好好一个人,怎就成了这样呢。”
    书秋道,“信州刘家不是很有钱么,刘公子能遇到什么为难事?”
    刘家是很有钱,但再有钱刘君堂也只是个富家少爷,康安城这地方不是有钱就能混得开的,还得有权。刘君堂这样子,显然是遇上不能用钱解决的事了。姜留不想再提他,吩咐半堂香的管事谭亮,“可打听清楚了齐家铺子里三奈和良姜的来路?”
    齐家铺子的三奈和良姜比市面上的品质要好上两成,引起了姜留的注意,姜留命谭亮打听齐家货源,若是能得到更好的三奈,雪霞晚和花想容的两款香就可大大提高品质。
    谭亮惭愧摇头,“齐家人嘴严实,小人问不出来,派人盯了半个月也没什么发现。”
    姜留没有责备他,“查不到就不查了,咱们花银子从他家铺子里进货。”
    谭亮立刻问道,“是。姑娘您看咱们各进多少?”
    姜留不管这些具体的事,“这些你跟姜春秀商量。”
    “是。”谭亮应下,又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信州刘家在茶行、船运和香行里都是数得上号的,小人听刘公子的意思,他似乎想……”
    姜留摆手,“刘君堂是本科举子,我父亲是本科考官,咱们此时不宜跟刘家走得太近。”
    考官与参考的举子之间,是最该避嫌的。谭亮连忙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小人疏忽了,该罚。”
    姜留让他去做事,她则出门赶往雪霞晚。其实,姜留现在不想与刘家做生意,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刘君堂心仪她姐姐,姜留不想让刘君堂以为自己跟刘家做生意,他和姐姐就有可能。
    在姐姐那里,他根本没有一点可能,真是太可惜了。姜留正摇头叹息时,姜白跳上了马车,低声道,“姑娘,刘公子是从东市茶巷出来的。刘家在茶巷内有一家两层的店铺名叫韵静楼,姑娘可听过这家茶楼?去年东市斗茶大会共办了四场,其中一场就是在韵静楼办的。韵静楼出事儿了,掌柜被抓去了衙门。”
    姜留诧异,“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被抓?”
    “昨日,具体怎么回事儿小人还没打听出来。”姜白压低声音道,“小人还听说刘公子想花重金,请陆雪明帮着打官司。”
    刘君堂想请陆雪明出手,就说明他觉得韵静楼掌柜是被冤枉的。姜留用拇指的指尖轻轻捻着食指的指肚,推测道,“估计陆雪明不会接这场官司。”
    书秋接话,“陆大状师接案子看得不是钱,而是这案子他感不感兴趣。韵静楼的掌柜被抓,不是茶的来路有问题,就是韵静楼没交足契税,这样的案子可吸引不了陆大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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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8章 解围
    福祸相依。
    去年葛家姑娘被人陷害,在她从雪霞晚买的脂粉里掺毒想毁了她的脸。其父葛伟忠派人砸了东市雪霞晚,事情查清之后赔了姜留一千余两银子。姜留让管事将砸损的几百盒脂粉,免费赠与了看热闹的百姓,提升了雪霞晚的口碑,使得店内脂粉的销量直接往上翻了一番。
    只要脂粉的品质和店铺的管理运营跟得上,康安三家再加上应天府一家,共四家雪霞晚赚回的银子,就够给哥哥顾最好的保镖,护送他去肃州了。姜留看着账册上一串串的数字,忍不住咧着小嘴儿笑得欢快。
    “姑娘,好多钱!”书秋惊得合不拢嘴,赵奶娘也挺直了腰杆。就凭姑娘这几家铺子,姑娘的名声再差也没啥好怕的!
    这的确是好多钱,但是如果给她根网线,赚得钱还可以翻几十倍!生不逢时啊生不逢时,姜留暗叹几声,又跟管事商量了些事情,便打道回府。马车走出去还没多远,便听车外有人唤道,“马车内可是姜六妹妹?”
    这声音……姜留挑起车帘看到马车边骑在马上的鲜衣男少郎,诧异道,“康大哥,你怎会在这儿?”
    “我为何不能在这儿?”康月良纳闷儿。
    姜留……“你不是去羽林卫大营了么?”
    原来是这个啊,康月良笑着举起手里的油包,“我今日在营里练得累了,进城买点好吃的。这是老吴家的五香驴肉,妹妹可尝过,要不要来点?”
    教她棍法的白夫人好这口,白大人散衙回来时常去买一斤带回府,姜留在白家时尝过。姜留摇头,“我吃过几次,是不错。康大哥现在要回军营么?”
    “嗯,天黑之前赶回去,那帮家伙还等着肉下酒。”康月良笑得异常欢快。去军营历练比在国子监读书强多了,在国子监得日日回府,在军营里半月才回一次,无比逍遥自在。
    姜留连忙道,“康大哥随我去前边的斜巷买些羊肉带回去添菜。”
    康月良拍了拍挂在马脖子上的鼓鼓囊囊的褡裢,“江凌爱吃的羊肉,你二郎哥爱吃的烤鸡都买了。”
    看来哥哥他们与康月良、黄剑云和柴林棐混得不差,剩下秦成碧和杜长阳两个挑事儿的,也折腾不出多大的幺蛾子。姜留放下心,笑着问道,“康大哥还要买什么?”
    “去前边买白城爱吃的东西。”康月良的马随着姜留的马车前行,与她先聊道,“我听说刘君堂方才去找你了?他找你做什么?”
    他这消息还挺快,姜留回道,“没什么,他说过来办事,走到我家店门口口渴了,所以进来讨杯茶喝。”
    看着漂亮可爱的小姜留,康月良倾身靠近车窗,压低声音道,“乐阳公主府的人找上了刘君堂,妹妹躲远些,免得招祸。”
    康月良的消息真灵通,进军营了还什么都没落下。姜留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康大哥。”
    她这乖巧的小样子,让康月良看得手痒,想揉一揉她的小脑袋。他握紧了缰绳笑道,“我走了,别担心你那俩哥,他们好着呢。”
    姜留回府等了片刻,爹爹便从衙门回来了。
    “他们在翰之营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练,过得挺好。”姜二爷跟母亲说两个孩子的情况,“二郎晒黑了些,凌儿瞧不出什么变化,都挺精神的。”
    翰之是柴易安的字,他在左羽林卫中当差,江凌和姜二郎跟着他,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姜老夫人又问了几句,便放儿子回去歇着。
    姜二爷回了西院,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得意洋洋地与姜留道,“你哥在羽林卫校场上,打败了营中六个副将,为父去了后,营中将士排着队跟为父夸你哥。”
    这么厉害?姜留也咧开了小嘴。
    姜慕燕问道,“父亲,凌弟与营中将士对战,输了几场?”
    姜二爷摆摆手,“他才多大,输了才正常。为父没问,等他回来你们直接问他。”
    再过四日,哥哥就能回府住一晚了,姜留万分期待。饭后,她向父亲提起今日遇到刘君堂和康月良的事,姜二爷听后叹了口气,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没说什么。
    不过第二日,他便瞧瞧让人把刘君堂请到了清虚观静房。刘君堂看到芝兰玉树的姜二爷,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圈,“姜大人……”
    姜二爷抬手,“坐下说话。”
    “多谢大人。”刘君堂在姜二爷对面落座,腰杆挺直,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只坐着半个椅面,随时准备着起身回话。
    见他这般憔悴,姜二爷不由得想到了几年前被仁阳公主折磨得噩梦不断的自己,心中对他越发同情了,“你家茶楼的事,我听说了。”
    刘君堂站起来,急急道,“大人,韵静楼经营二十年,绝不会自砸招牌的事,那些发了霉的茶真不是韵静楼卖出去的……小生百口莫辩……”
    “你莫慌。”姜二爷示意他坐下,直接问道,“你见过乐阳公主府的人了?”
    刘君堂白色瞬白,点头道,“……是。”
    姜二爷问道,“谁找的你,他怎么说的?”
    “他只说自己姓赖,是仁阳公主府的将军。他虽没明说,但话里的意思是……是……”刘君堂咬牙,“公主看上了小生的才华,想请小生入府品酒论诗。小生以要读书准备春闱为由推脱后第三日,韵静楼便出事了。昨日晚上,赖将军到风华阁来见小生,说他听说刘家运私盐!大人,运私盐是死罪,小生……真后悔来康安……”
    姜二爷对乐阳公主这些爪牙的行事风格,早已摸得透透的。刘家巨富,在江南肯定有靠山的,但是那些靠山哪肯为了银子与皇亲国戚杠上。赖鑫以刘家的生意相胁,稳准狠地抓住了刘君堂的命脉,刘君堂被折磨得无心读书,必会名落孙山,然后只能进乐阳公主府为面首!
    姜二爷哼了一声,然后道,“赖鑫只是乐阳公主府的六品副将,根本不够格到乐阳公主身边伺候。前些日子,赖鑫与乐阳公主府侍卫统领杨冲闹翻了,他找上你定不是乐阳公主的意思,而是他自作主张,想用你去讨好乐阳公主,好让他扳回一城。”
    刘君堂凤眸圆睁,眼底渐渐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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