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留答得毫不犹豫,“灭。”
    “是!”鸦隐退下,派人去寻找孟庭晚。
    姜留回到亭中,正在喂姜小树喝水解暑的闫氏低声问姜留,“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三婶看着你方才脸色不太好。”
    姜留笑嘻嘻道,“生意上的事儿,三婶别担心,侄女能处置。”
    侄女没直说,但闫氏猜测着许是与迟了两个月还未归来的祝家海船有关,便劝道,“出海行船变数大得很,说是半年回来,一年半回来的都有。咱不着急,慢慢等着,船回来得越晚,带的货物越多。”
    “嗯。”姜留应了一声,逗三婶怀里的姜小树,“五弟把你的小葫芦送给我好不好?”
    姜小树立刻握紧花葫芦,“凌哥给我的。”
    姜慕锦白了小树一眼,对姜留道,“那可是他的宝贝,别说给你了,摸都不让别人摸一下。”
    姜小树喜欢精致雕刻工艺,这个雕仙鹤的紫葫芦是他今年生辰时,江凌送他的礼物,他十分喜欢,栓绳挂在了脖子上,到哪儿都带着。
    姜留继续逗他,“五弟把葫芦送给我,我就待你坐小船摘莲蓬吃莲子,怎么样?”
    姜小树望着眼前偌大的荷花塘,挣扎道,“让六姐姐摸一下,坐小船摘莲蓬,不吃莲子。”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雅正捏了捏姜小树的小脸儿,“咱们五郎脑瓜真好使,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当母亲的,就喜欢听人夸自己的孩子,闫氏眉开眼笑道,“小树手紧着呢,他的东西也就凌儿能碰,我和他爹都碰不得,这个小没良心的。”
    小悦儿望望荷花,又看看想抢五哥葫芦的六姐,踱着小短腿走到六姐面前,拉住她的衣裳晃了晃。
    姜留含笑低头,她可太喜欢这个视角了,全家也就五弟和六弟能让她低着头瞧,“悦儿,怎么了?”
    小悦儿笑弯了眼睛,指着荷花池道,“船。”
    “小悦儿想坐船啊。”姜留望向母亲。
    雅正笑道,“悦儿背一首古诗,能背出来就可以跟哥哥姐姐们坐船。”
    众人的目光顿时落在不爱开口讲话的小悦儿脸上,看他怎么办。小悦儿咬了咬小拳头,亮亮的眸子转到姜小树身上,“哥。”
    三岁的姜小树立刻背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小悦儿咧开小嘴儿笑了,转头看娘亲,“船。”
    “这可了不得了!”闫氏笑着拍手,“二嫂,让孩子们去水上玩会儿吧?”
    雅正含笑点头,吩咐姜明寻来两条采莲船,姜慕筝抱着姜小树,姜慕燕抱着小悦儿,姐弟六个高高兴兴上船玩耍。
    闫氏轻轻摇着团扇,与雅正感慨道,“日子能一直这样痛快就好了。”
    荷花香,竹风凉。这日子确实舒坦,雅正的手轻轻落在小腹上,日子或许还能再好一些呢。
    微凉的竹风沿着宽阔的河面向东二十里,吹拂着岸边茂密的芦苇,水面上露出的一截三寸高的芦杆却一动不动。
    后晌,一团团黑云合着雷声翻腾而来,豆大的雨滴砸在河面上,河面像是开了锅般热闹。
    那根芦苇趁乱进入芦苇荡中,缓缓靠到岸边,渐渐拔高,露出半个人头,一双充血的眸子谨慎地在雨帘和芦苇丛中四处观望片刻,才从水中爬到岸上,钻入密林之中。
    向西二十里,姜二爷打着油伞回到慈恩寺中。站在廊下的雅正见丈夫终于回来了,忍不住打起油伞迎了上去。
    姜二爷紧走几步,把妻子护到自己的伞下,“跑过来做什么,鞋都湿了。”
    雅正冲入雨里后才发觉自己这样做确实有些冒失,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雨急风大,一把伞遮不住两个人,姜二爷抬袖护住妻子,带着她快步走回廊下。
    隔窗被父母塞了一肚子狗粮的姜留,心里酸溜溜的,很是羡慕。再过几年,她也能遇到一个真心爱她,肯为她遮风挡雨,又让她倾心的男子吗?
    应该不能,跟她同龄的她嫌弃人家幼稚,比她大的她又嫌人家太老,太难了。姜留默默为自己鞠了一把辛酸泪,从糖袋里掏出一块樱桃味儿的糖塞进嘴里。
    待爹爹和母亲梳洗更衣后,姜留才跑过去,跟爹爹说了孟庭晚逃走的事。
    姜二爷从闺女的糖带里挑了一块桔子味的糖扔进嘴里,才道,“这小子命挺大。”
    姜留送给母亲一块糖,才道,“爹爹,女儿让人查过,仁阳公主府的马车出田庄后,一直沿着潏河走,孟庭晚跳车的地方离着潏河只有几丈远。所以我觉得孟庭晚是早有准备,这次就是他献策出京,借着找东西钓出秦相府的杀手,然后趁仁阳公主和秦相的人厮杀的机会逃出生天。”
    姜二爷点头,“孟家人小心眼贼多,他们最擅长这些。”
    姜留又道,“女儿让人去追孟庭晚了。”
    “好。”姜二爷道,“我待会儿吩咐下去,让临近几村的村民留意着近日出现的生人,他跑不了。”
    此处山多林密,姜留却没这么乐观。
    因被雨阻了行程,姜二爷一行人在慈恩寺停留了三日才继续赶路,到他们离开时,无论是姜留派出去的人还是附近的村民,都没发现孟庭晚的行踪。
    这厮,真的逃出生天了。乘车前行的姜留透过车窗,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总觉得孟庭晚就站在哪个山头上,冲着她阴狠狠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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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4章 亲上结亲
    深山之中古松之上。望着姜家的马车缓缓向西而去,孟庭晚的手指狠狠抠下一块老树皮,声音则比老树皮还要粗粝,“不灭姜家,我孟庭晚誓不为人!”
    树下的人等得不耐烦了,打了声唿哨催促道,“这不是咱的地盘,你快下来,咱天黑前得赶回寨子。”
    看孟庭晚颤巍巍地踩着树枝,以比乌龟还慢的速度回到地上。露着两条粗壮胳膊穿汗衫的络腮胡光头大汉阎和尚满眼嫌弃,恶狠狠道,“我们老大可不是好糊弄的,你真有十万两银子?”
    孟庭晚摘掉被树枝挂拦的蓝底玄色团花茧绸衣衫上沾着的松针,压下心底的忐忑,装出底气十足的样子,“恁多废话,还不头前带路。”
    阎和尚啪地拍死一只落在他胳膊上吸血的蚊子,用砍刀抽打挡路的树枝带路,嘴里依旧骂骂咧咧道,“走就走,到了山寨你拿不出银子,老子活剥了你的皮!”
    而此时,姜二爷一家也到了太康县城门口。
    等候在城门口的太康县丞见姜二爷骑着白马,容颜俊美又身着红色官袍,立刻料定这便是前来巡视本县民事的京兆府官差姜大人,连忙上前带着众人躬身行礼,“下官太康县丞何世明拜见姜大人。”
    姜二爷目光扫过城门口的厢军和衙差,不见廖青漠,心中冷笑一声,下马上前抬手扶起何世明,温和道,“何大人免礼。”
    何世明激动道,“下官久闻姜大人盛名,今日有缘拜见,真乃三生有幸,大人一路辛苦了,快请上马,随下官入城吧。”
    姜二爷见城边一无车马二无轿子,便知何世明要走着为自己引路,便笑道,“我骑了几个时辰的马,想进城走一走,不知何大人可有雅兴同行?”
    何世明连忙道,“有,有!大人请入城。”
    姜二爷走到城门口,见姐姐的陪房姜褐在远处躬身行礼,不用他吩咐,姜猴儿立刻应了上去,引着姜褐前去拜见二夫人和三夫人。
    姜褐给两位夫人行礼后,在头前引路,带姜家人去廖府。姜留挑开车帘,与三姐和小悦儿一起往街上瞧。太康城自比不上康安的繁华整洁,但自有一股小县城的悠闲自在。姜慕燕低声道,“此处百姓衣能蔽体,面色红润,可见姑父治理有方。”
    雅正也低声道,“燕儿说得在理。这里离康安只有三十余里,也算天子脚下,地方官员不敢乱来。留儿随着你父亲出过远门,觉得此处与沿途的县城比如何?”
    姜留曾跟着她爹南下几千里赶考,是车上四人中最有见识的。她记得南下时路过一个一盏茶的工夫就能从东头走到西头的小县城,城里的娃儿光着脚乱跑,有不少穿着无袖打补丁衣裳的汉子,蹲在桥头等活干,他们脸上的愁苦和麻木让姜留至今难忘。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家里人知道,姜留只挑有趣的讲,“有比这里好的,也有比这里差的。路上有个水城,城里水路四通八达,坐船跟走路一样方便……”
    马车在廖府前停下,廖春玲立刻从院里迎出来,扶着舅母和表姐们和表弟们下车,请她们入内。
    不必雅正吩咐,赵奶娘立刻带着人把第三辆车上准备的礼品带了下来,待主子们进院后,姜明吩咐管事和车夫将剩余两辆装行礼的马车赶去县衙后院。姜二爷这趟是出官差,理应住在县衙后院。知县官邸就在县衙后院对街,离着也就几步路而已。
    雅正带着众人进入后院,见怀孕已四月余的姜平蓝迎上来,连忙与闫氏快走几步将她扶住,埋怨道,“我们又不是外人,这大热的天,姐姐在屋里等着便是。”
    姜平蓝见到家里人,笑容格外舒畅,“我在屋里待得闷了,所以出来走走。”
    姜慕筝带着弟弟妹妹给姑姑见礼,姜平蓝逐一打量逐一夸奖,她格外亲切地拉着小悦儿的手道,“走,随姑姑进去,姑姑给你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
    姜留跟在姐姐身后,学着她的样子落落大方、目不斜视地往里走。这处官邸虽不算大,但也有三进院落,廖青漠的母亲住在第三进正院,廖青漠和姜平蓝住在第二进。她们先到第三进去拜见廖青漠的母亲。
    廖母瘦长脸短眉三角眼,每说一句话眼睛便要转三转,似乎是在琢磨对方为何说这句话,话里带着什么意思,她该说什么才能滴水不漏。姜留站在母亲身后听母亲和三婶与她客套周旋,都替姑姑觉得累。
    姑姑这个婆婆,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一身新衣的廖母说了几句,就把话头带到了姜留身上,上下打量她两眼,笑呵呵道,“难怪我家冬儿张嘴闭嘴不离他留儿表妹,留儿这小模样长得真是招人待见。快来让祖母瞅瞅。”
    她看自己的眼神儿,怎么跟挑猪肉似的……姜留默默吐槽,带笑向前走了一步。
    雅正抬手把姜留拉到身前,圈在怀里,笑道,“元冬常去外祖家,与府里的表兄妹们玩得都好,留儿自小就淘气,下手没轻没重的,正月时还用棍子伤着了她表哥,为此她父亲狠狠罚了她。”
    既然雅正挑起了这个滑头,一直憋着火的廖母就不客气了,“孩子们打打闹闹没啥,下手没轻没重是得罚。我家冬儿……”
    “冬儿是男娃,皮糙肉厚的,打几下也不过是给他挠挠痒罢了。”姜平蓝接过话茬,笑道,“母亲已备下饭菜,二弟妹和三弟妹今晚带着孩子们在这边用饭吧?”
    雅正笑着推了,“多谢婶子。我们先去梳洗更衣后再过来陪婶子用饭。”
    话说半截被堵回去的廖母非常不高兴,可人家已经站起来了,她也不好在说什么,只得点头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走了,然后与站在身边的二儿媳道,“你瞧瞧,瞧瞧,这还是大户人家呢,连规矩都不懂!”
    廖青漠的弟妹马氏酸溜溜道,“娘,人家这是没把您放在眼里。不信让她们是去拜见大官家的夫人太太,借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不敢这样。”
    廖母冷哼一声,又嘀咕道,“姜家三丫头一看就不是能生养的,六丫头倒是水灵,长得一脸福相,模样倒是配得上咱们家冬儿,可她这脾气……”
    马氏一脸算计,小声道,“儿媳听说这六丫头是姜枫的心头宝,宠着惯着长大的,当然会有点小性子。不管咋样的闺女,嫁了人也得学规矩不是?大嫂嫁过来时也一身臭毛病,还不是被您调教过来了?”
    那倒是。廖母得意得撂下眼皮,“等你大哥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跟姜家亲上接亲的事儿,如今这年头,像元冬这么好的孩子可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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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5章 放肆
    “二嫂,廖家婶子和弟妹的眼神儿可不大对劲儿。”回到县衙后院,闫氏顾不得梳洗,拉住雅正嘀咕起来。
    雅正点头,“我也瞧出来了。”
    “咱怎么办?”闫氏小声嘀咕,“廖家弟妹的眼神儿在咱们四个闺女身上不断转悠,我看着都想给她两棍子。”
    雅正安抚道,“咱们是来看姐姐的,没必要为廖家的事情惹一肚子不痛快。看着她们不舒坦,咱不见就是。待会儿让人给姐姐送信……”
    还没等雅正说完,赵奶娘在门口道,“二夫人,三夫人,姑奶奶派人送信说廖家老夫人身体不是,晚上请您和姑娘、少爷们去她院中用膳。”
    雅正和闫氏对了对眼神儿,同时笑了。
    梳洗罢,姜慕燕一边给妹妹梳头,一边道,“廖家祖母和婶子瞧着都不是好相与的,姑姑平日里跟她们相处,定没少受气。”
    姜留也纳闷,“当初祖母和祖母怎么就给姑姑寻了这么个婆家呢。”
    关于这门秦氏,姜慕燕听说过一些,“当初相看时,廖家祖母表现得落落大方,待姑姑也极为亲切,谁知她竟是这样的性子。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说着说着,姜慕燕便不吭声了。姜留转头见姐姐低头发呆,便道,“姐姐在担心二姐?”
    “嗯,毕竟廖大哥家离着太远,不知根知底,只凭一两面咱们很难判断其人好恶。”二姐的情况与姑姑当年何其相似,廖传睿的母亲现在瞧着是个好的,二姐嫁过去后她会怎么待二姐,这个谁也猜不到。
    姜留笑嘻嘻道,“他们已在康安置了宅院,廖大哥会入西城衙门做事,若他对二姐不好,爹爹会收拾他的。”
    女子嫁人后过得好不好,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就二姐那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性子,受了委屈也只会忍着,她不说,谁又知道她过得不好呢。再说了,女人嫁人后就是夫家的人,时好时坏都得自己受着。姑姑是父亲同胞的亲姐姐,姑父家尚敢如此,二姐只是父亲的庶侄女,廖传睿可是张大人的门生,若他做事得力,便是他苛待了二姐,父亲怕是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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