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溪手里的书都揉皱巴了,躲在架子后的姜留则笑得肚子都疼了。就在姜留以为刘溪会第三次凑过去时,她却转身绕到了书架后。还不等她有下一步动作,刘君堂就挑竹帘,从书肆外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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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8章 不认识
    明日父母就要离京了,刘君堂今日后晌告假回到府中,父亲让他来南市的大观书肆接母亲回家。刘君堂进入书肆,见姜三姑娘站在母亲旁边,他下意识地又把腿收了回去。跟在刘君堂身后小厮,差点一头撞在少爷背上,低声问道,“少爷?”
    他这是在做什么?刘君堂深吸一口墨香,下意识地掸了掸袍子,又迈步走入书肆中,步伐不甚协调地向母亲和姜三姑娘走过去。一向自认聪明的刘君堂,走到母亲面前了,还想不出该怎么跟姜三姑娘说,才能让她明白自己并不知道她也在这里,也不是故意过来与她偶遇的。
    他只得如实道,“三妹也来看书?我父亲让我来接我母亲回家。”
    刘夫人抬袖掩面,不想承认面前站着这个憨傻的大高个是她儿子,你这话问的,让人家姑娘怎么接?
    拿着两本书的姜慕燕颔首还了个福礼,“是。”
    是什么?刘君堂反应了半晌,应是不知该如何应答。
    躲在书架后的姜留左看看刘君堂的傻样,右看看低着头的姐姐,正想着是否该上去化解他们的尴尬,刘溪便跳出去了。
    一身荼白色衣裙的刘溪抱着两本书从书架中走出来,装作偶遇般微微一愣,翩翩万福,惊喜道,“刘公子。”
    满脑子满眼都是姜三姑娘的刘君堂根本没听到刘溪说话,他的凤眸落在姜慕燕抱书的手上……不对是抱着的书上,立刻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三妹也喜欢钟参军的《诗评》么?他所提倡的‘文已尽而意有余’,颇受后世推崇,三妹可读过钟参军所做的诗?”
    刘君堂终于不再无处安放自己的手脚了,但被他忽略的刘溪却快撑不住了。
    “小妹才疏学浅,未曾拜读过钟参军的诗作。”姜慕燕回话后,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刘溪,示意刘君堂旁边还有人在跟他发招呼。
    还不等刘君堂说话,刘夫人便问道,“君堂,这位姑娘是?”
    姑娘?刘君堂转眸看向刘溪,摇头,“儿不认得。”
    姜慕燕……
    姜留……
    刘夫人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刘溪也不气恼,又向着刘家母子微微万福,落落大方道,“刘夫人。刘公子贵人事忙,不记得小女子也在情理当中。小女子刘溪,家父羽林卫昭武校尉。今年正月初八夜里,小女子与家人在西市观灯时走散,幸得刘公子指路,才寻到家人。小女子一直没机会向刘公子道谢,不想今日在此相遇。”
    听到她就是刘溪,刘君堂的眼底的厌恶便要遮不住了,“姑娘定是记错了,在下从未给人指路。”
    姜留暗暗给刘君堂挑起大拇指,姜慕燕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刘夫人身后去看书架上的书。
    刘夫人听闻这姑娘便是刘溪,笑容虽然亲切,语气也十分温和,但说出口的话却毫不客气,“夜里灯光昏暗,刘姑娘认错人也情有可原。不过,姑娘既不认路又不认人,以后出门不妨多带几个人,以免再次走失寻不到回家的路,令父母担忧挂记。”
    噗!
    不知是谁笑了一声,令看热闹的众书生都将脸埋在了书本里,表明方才笑的不是他。
    姜留看了一眼忍俊不禁的书肆主人石莅文,然后将目光转回刘夫人身上,暗道这位不愧是信州刘家的当家主母,这气势这口才,想当不一般。
    刘溪的道行也不一般,她虽受了刘夫人的奚落,面上却依旧端庄得体,“多谢夫人提醒,小女子记下了。”
    说罢,刘溪行礼告退,退到书架后她才抬眸看向刘君堂,却发现他一双眼睛都盯在书架上,盯在姜慕燕面前的书架上!
    刘溪死死攥着手里的书,强令自己镇静,但目光转向了书架。
    刘溪走了,姜留才从书架中绕出来,上前与刘君堂打招呼,“君堂哥,今日衙门怎散的这么早?”
    刘君堂连忙道,“我告了半日的假,回来帮父母收拾行李。六妹渴不渴,我让生儿给你买冰饮去?”
    刘君堂说这话时,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姜慕燕。
    书童刘生上前一步,笑问,“三姑娘、六姑娘想喝什么?绿豆沙、碎冰樱桃汁还是酸梅汁?”
    姜留听得口舌生津,立刻道,“我要碎冰樱桃汁,伯母、姐姐,你们想喝什么?”
    刘夫人道,“在南边喝惯了酸梅汁,我也尝尝康安的碎冰樱桃汁。”
    姜慕燕便道,“我也要一碗,生儿一个人拿不了这么多,让姜白与你同去,他就在门外。”
    “好嘞!”刘生欢快应了一声,跑出去找姜白。
    还不等刘君堂凑到姜慕燕身边,姜慕燕便道,“伯母还想选什么书?”
    刘夫人笑道,“就这几本吧,我且看这书肆的主人向我推荐哪几本书。”
    到了柜台前,刘夫人买下石莅文推荐的《康安诗考》等几本书后,四人走出书肆,刘生和姜白便带着几碗碎冰走了过来。
    姜留接过碎冰,还不等刘君堂开口,姜留便道,“伯母,君堂哥,我和妹妹去脂粉铺了。明日一早,我们再到延平门外为伯父伯母送行。”
    刘夫人应下,看她们姐妹上了马车,才上了自家的马车。见儿子要挑车帘往外看,刘夫人嫌弃道,“放下,进热气!”
    刘君堂转头,傻傻问道,“娘看……”
    “除了你的傻样,娘什么都没看到。”
    他们走后不久,刘溪也出书肆上车回府,跟在她身后的小丫鬟椒兰捧着两本皱巴巴的书钻进马车,见自家姑娘连沉得跟黑炭一样,便挪了挪身子,靠着车门坐下了。
    盛婆子劝道,“刘家母子的心思都在姜慕燕身上,姑娘又何苦……”
    “闭嘴。”刘溪阴沉沉地喝了一声,“轮不到你教本姑娘做事!”
    盛婆子眉头皱了皱,不再吭声。
    刘溪闭目靠在车厢上,仔细回忆姜慕燕用的熏衣香的气味。闻着像月麟香,但似乎又比月麟香多了一丝茉莉的气味,此香该从何处购得?
    待回到府中,刘溪吩咐椒兰,“寻个脸生的丫头,去东市雪霞晚买一盒月麟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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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9章 该来的都来了
    刘夫人回到府中,与丈夫感叹道,“你是没看到儿子在姜家三姑娘跟前的模样,又傻又呆。”
    正在看账册的刘云富头也不抬地问,“比为夫当年还傻?”
    回想当年,刘夫人笑了,“你们父子不相上下。不过姜三姑娘可比我当年漂亮多了,姜六娘更是无人能夺其姝,这次进京,我最遗憾的,便是没能看到姜谪仙。”
    刘云富翻了一页账册,噼里啪啦拨了几个算珠,才道,“两年后,咱们再来康安替君堂求亲时再见也不迟。”
    刘夫人担忧道,“姜谪仙从肃州归来必定升官,到时咱们君堂还不一定能如得了人家的眼呢。”
    刘云富放下账册,笑道,“两年后的事两年后再议,若这门亲事不成,咱们再寻别家就是。”
    “话虽如此,到时就怕君堂他……”
    “他已不是小孩子了,做事自有分寸。”刘云富拿起夫人买回的书翻看毕,问道,“西市放出消息,要卖一幅林渊先生的山水图,夫人可有兴致?”
    刘夫人眼前一亮,“真迹?”
    “真迹。”
    “有!”
    刘云富颔首,“好,为夫吩咐人取回来。”
    姜留回到府中,延平送上最新消息,“姑娘,西市的盛兴当铺放出消息说,今日申时要出手一幅林渊先生的画,价高者得。”
    林渊是前朝名士,书画双绝,他的画非常有收藏价值,很适合买回来给姐姐当嫁妆。姜留吩咐道,“让姜明过去看看,只要不超过一千两就买下来。”
    姜留睡醒午觉,正与弟弟在凉亭内听姐姐弹琴时,姜白送回了消息:林渊先生的画被人以三千两的高钱买走了。
    姜留抽抽嘴角,“谁这么大手笔?”
    林渊的话再值钱,一千两也顶天了,哪家人傻钱又多,竟出三千两?
    姜白低声道,“虽然买的人换了装扮,但小的瞅着应是三多巷刘家的管事。”
    姜留……好吧,她收回刚才的话:刘家不傻,但钱真得很多。
    姜白报完事刚出去,又跑了回来低声道,“永宁坊有消息。”
    邑江侯府和刘溪家都在永宁坊,姜留让五姐看好两个弟弟,起身去了任府书房。候在书房内的延平回道,“一个时辰前,刘府的丫鬟到雪霞晚买了三盒月麟香。刘溪身边姓孟的婆子与东市刘家米粮铺的管事见了面,随后管事派铺子里的活计去了山前庄。”
    雪霞晚的月麟香一盒二两银子,绝不是丫鬟能用得起的,肯定是刘家主人用。刘溪身边的孟婆子本就是刘承的人,她派人给刘承送信也正常。姜留点头,“继续盯着。”
    回到姜府花园小亭内经过姐姐身边时,姜留忽然停住了,姐姐现在用的香脂与月麟香很是相似,刘溪让人买月麟香,莫非是……
    姜慕燕停住手,“留儿,换你了。”
    “好。”姜留回神,坐在古筝后卷袖抬手,一首节奏舒缓的《西江月》流淌而出,被丫鬟扶着走到花园内的雅正和岳锦仪静静听着。
    姜留一曲弹罢,姜慕锦、姜小树和小悦儿呱唧巴掌,姜慕燕微微点头,起身到了妹妹身边,“右手大指的花指与中指的衔接要再紧一些,这样。”
    姜慕燕抬右手,给妹妹演示《西江月》刮奏和滑音如何更流畅地衔接。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岳锦仪笑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燕儿的琴技在康安当属一流了。”
    雅正腹中胎儿翻了个身,她待孩子安静下来后,才道,“燕儿和筝儿是这几个孩子里弹得最好的。”
    说起弹琴,岳锦仪便想到一事,“二婶可听说六月十五晚西市放生湖边的斗乐会了?”
    雅正点头,“若是那日天好,可让大郎带着燕儿她们去看看。”
    挺着大肚子不能出门的岳锦仪期盼道,“待燕儿回来,咱们便有新曲听了。”
    大周都城康安,八方人才汇聚,每年不同时节,会在城中举办斗茶、斗酒、斗诗、斗乐等各行竞会,热闹非常,获胜者可名声大噪。姜慕燕得知母亲准她们去听斗乐会,欢喜得小嘴儿都合不拢了,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给自己和妹妹挑衣裳。
    六月十五这日傍晚,姜大郎便带着三个妹妹和三弟、四弟出门了。姜三郎和姜四郎对斗乐不感兴趣,但对出门凑热闹感兴趣。年纪尚小的姜小树和小悦儿被大哥用几个玩具哄住,开开心心留在府中都等着哥哥姐姐们归来。
    六月白日酷热难耐,傍晚凉爽时才是出门的好时候。姜留和两个姐姐坐在马车内,听着寥寥蝉声,看着热闹的街道,吃着美味的小吃,简直不要太开心。
    今日的斗乐会在放生湖边搭起的竹台之上举行,姜家兄妹进入湖边茶楼内正对竹台的雅间,推开窗向外看热闹。
    书秋把姜留请到屏风处,低声道,“姑娘,刘溪跟咱们在同一层楼,刘君堂在楼上,康月良、白城、柴林棐等人在四楼。还有便是……秦成碧出府了。”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姜留握拳,转了转手腕。书秋立刻道,“奴婢派人回府取姑娘的棍子?”
    姜留……
    “不必,咱今晚听曲儿,不打人。派人盯着刘溪和秦成碧,刘君堂那边……不必理会。”
    站在二楼窗边,看着姜家人进入茶楼之后,刘溪关上窗,静静盯着桌上香炉内袅袅升起的炉烟。
    放生湖边响起急促的琵琶声,嘈杂的街道渐渐安静下来,刘溪推开窗,凝望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和东边缓缓升起的圆月。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孟婆子提着一个小包袱走进来。包袱展开,看到里边石青色的衣裙,刘溪嫌弃地抿了抿唇,吩咐道,“为我更衣。”
    “是。”孟婆子退到屏风外守着,小丫鬟椒兰上前为刘溪更衣,并将她的发髻打散,梳做垂鬟分髾髻,并将两朵小小的粉蓝色的绢花插入发髻间。
    这身打扮,硬是让喜欢扮做让白莲花般的刘溪染了几许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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