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绪桓以为她会打开箱子查验,最终却没有,他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烦闷。
    既好奇里面是什么物件,又不想亲眼见到。
    “箱子可有问题?”
    崔茵笑盈盈道,“没有。”见他脸色从今早出发时就一直蹙眉冷目,她又想起最开始与他提及要来取箱子时,萧绪桓似乎也有些不乐意。
    奇怪,这人真奇怪。
    一路再没有旁的话,崔茵惦记着阿爹留下的未撰写完史册典籍,一时间将他抛在了脑后。
    等回到府中,崔茵便让人将两口箱子搬回了听竹堂。
    萧绪桓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愈发沉闷。
    “去叫娄复过来。”
    娄复来书房见他,有些摸不清头脑,“将军今日不去军中吗?”
    “今日暂且不去,”他抬起头,目光如鹰,看的娄复有些心虚,“前几日,郡主找你问了什么?”
    娄复一惊,他那日悄悄溜出去,并没有人看到,这几日过去了萧绪桓也不曾问他,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料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没空审问罢了。
    “将军恕罪,郡主不过随口问了小的几句闲事,小的以为没什么要紧,便忘了通禀。”
    “郡主只是问了小的一句,将军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夫人。”
    娄复觉得这没什么,大概是因为萧绪桓对那位夫人实在是太上心了,旁人不知道内情,他是从头到尾都知道的,当初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
    毕竟要用他的话来说,萧绪桓不仅是爱慕夫人,甚至可以称作……迷恋。
    明明娶妻纳妾都是一句话的事,他却有耐心顺着那位夫人的心意慢慢来。
    萧绪桓垂眸,“还问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一句。”
    娄复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萧绪桓厉声,叫他跪下。
    他平日里从不曾如此严厉对待手下,能免的礼节尽数免去,这还是头一次厉声责罚他。
    “你跟随我多年,可知按照军中的规矩,不服将令,私自与他人传话,该当何罪?”
    娄复手心汗涔涔的,他一向心大,总是替郡主递话,上次的事情萧绪桓没有追责他,他懊恼不已,这次竟然又犯了错。
    不等回话,听他继续道。
    “我知阿姐的脾气,但你需要记住,到底是我手下之人,还是阿姐的部下。”
    娄复有些懵,萧楚华与他是亲姐弟,相依为命长大,世上唯有他二人是至亲骨肉,一向姐弟情深,难道还要论你我?
    “今日阿姐不过是找你问话,若是来日,我与阿姐起了争端,娄复,你是听我的话,还是听阿姐的话?”
    娄复半醒半悟,却又不明白,在什么事情上,郡主会与大司马意见相反,起争执。
    但他知错,“小的明白了,以后绝不再犯。”
    萧绪桓原想给他些教训,终是不忍,只打发了他去军营里操练几日吃些苦头。
    从后窗望去,矮墙屋瓦掩映中,隐约远远望见听竹堂的光影。
    萧楚华既然记起了疑心,或许崔茵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刚才发的时候写作助手抽了,吞了一半的文,刚刚检查改回来了(我尽量8:05或者8:10准时更新,偶尔写晚了可能会八点二十几发出来,贴贴大家=3=
    第33章
    卷轶浩繁, 崔茵幼时常见阿爹将自己锁在房中,埋首故纸堆, 废寝忘食。
    她儿时并不明白这些陈旧的卷轶和史册里有什么值得人钻研的, 只到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其中的道理。
    大梁南渡前,举孝廉以为擢才之径, 士族把持着的不仅是为官为宦的门槛,更把持着文化教育的命脉,高门士族唾手可得的书籍、字帖, 普通人一生都触碰不到。
    太学之中, 也均是士族子弟。
    如今偏安一隅,连皇室都掣肘于几个高门士族,情况只会愈发严重。佛道之盛, 烟雨楼台,风流名士追求玄学清谈, 庶族百姓却要为生计奔波。
    崔茵记得自己陪阿娘出城去道观上香, 帘后一瞥,才知道这乱世之中,还有人以苦力养家,布衣黔首,流离不定。
    阿爹虽只做着小官, 到底是崔氏族人, 虽没有多大的本事能将这些典籍史册传授出去, 但已竭力整理,一生的心血都在这两口箱子里。
    崔茵慢慢打开, 清理上面的灰尘, 将书卷手稿分门别类安置。
    春草在旁边接过, 归置到书架上,没有出声打扰她。她见娘子眼圈红红的,怕她是睹物思人,思念亡父亡母了。
    春草自小在崔茵身边服侍,崔茵未出嫁时,虽没有五娘子那样金尊玉贵,却也是士族家的女儿,没受过什么委屈。
    自从家中郎主病故,主母也缠绵病榻,崔茵才不得不妥协接受崔大夫人的安排,替五娘子代嫁。或许没有替嫁这档子事,娘子也能寻一门寻常的婚事,安安稳稳过一生。
    崔茵没有沉湎在这种情绪里,近来她与萧绪桓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心里总牵挂着,想打听打听阿珩的消息,也不知道李承璟有没有尽心替孩子寻医问药,崔家有没有苛待阿珩。
    可这两日萧绪桓怪怪的,她不明白什么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娘子,娘子,”春草见她手里拿着一卷书,凝眉良久,没有动作,忙唤了两声,“快整理完了,娘子歇会儿,剩下的奴婢来弄吧。”
    崔茵抚平书卷上的褶皱,“不用了,我自己来——”
    她的目光落到箱子上,忽然顿住了,看了看手里的书,又看了看箱子。
    是了,那日她去与萧绪桓说,要去取这两口箱子,他的态度才开始变得怪怪的。
    虽然温声答应,也立即带自己去取了回来,可总是沉默着,就连前一晚发生的事情也闭口不提。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沉思片刻,对春草道,“春草,将东西收回箱子里,陪我出去一趟。”
    *
    娄复领了责罚,今日不在府上,崔茵在晚膳前去了前堂的书房,却没料到萧绪桓还没回来,便站在廊下等。
    府里的下人见她站在门外等,纠结再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请她先进去。
    下人们也不知道大司马的意思,将这位夫人带回来,究竟是当作客人,还是未来的主子,仆妇婢女们有时候聚在一起说小话,议论起来,虽然众说纷纭,却也不敢慢待轻视崔茵,毕竟大司马对她始终以礼相待,不曾有过什么轻薄的举动。
    可书房重地,平日里没有大司马的应允,从不放人单独进去,侍奉笔墨的僮仆不敢直视面前这位清艳绝色的夫人,低头结结巴巴道:“夫……人,大司马不知何时才回,要不您先进去等……”
    崔茵看出他方才抓耳挠腮的纠结,笑道,“你们大司马平日里也会单独放人进去吗?”
    小僮听见她的声音,温柔如水,涨红了脸,“不曾……不曾单独让人进去。”
    他想说可是大司马待夫人不同,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不妥,紧张地不知要如何才好。
    崔茵瞧出他的窘迫,等在这里闲来无事,随口问他,“小郎君,你今年几岁了?”
    小僮见她不仅温柔貌美,也与大司马一样待下人宽厚温和,渐渐松了一口气,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小声答道,“小的十三岁了。”
    “可曾识字?”
    “识得一些,”小僮说起来有些骄傲似的,话多了起来,“小的识字,家里兄弟姊妹多,大兄他……跟着大司马打仗,没能活着回来,小的家贫,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蒙大司马怜惜,才叫小的来书房侍奉笔墨,略识得几个字。”
    说着眼眶酸酸的,忍住没哭。
    崔茵静静听完,似叹非叹,道了一句,“你们大司马,当真是个好人……”
    萧绪桓从外面回来,恰巧正听到这句夸赞他是好人的话。
    暮色下,书房廊下站立的女郎欺霜赛雪的肌肤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雪光,眉眼柔和,在跟小僮说话。
    萧绪桓大步走过去,不知为何心里有股淡淡的不悦。
    “大司马回来了!”小僮惊喜道,忙行了个礼,匆匆告退。
    “夫人久等了。”
    他一边略有歉疚的与崔茵说话,一边推开书房的门。
    崔茵见他风尘仆仆,身上的软甲还未卸去,脑海里莫名觉得这样的身影有些熟悉。
    这一抹思绪飞快被她忽略过去,跟着萧绪桓进了书房门内。
    “夫人今日来,可有什么事?”他淡淡问道,眉宇间带着一丝倦色。
    崔茵却避而不答,娇声反问,“难道无事,就不能来寻萧郎君吗?”
    “还是说萧郎君不想见到妾?”
    他微微一愣,无奈地笑了笑,“自然不是,夫人何时来萧某都欢迎。”
    崔茵眯起杏眸,托腮支肘在书案上,笑着望着他,“是吗?不会像上次一样,打扰萧郎君公务吗?”
    那夜令他措手不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萧绪桓没料到她会这样大胆的提起来,想起那晚回去后血热难眠,颇为煎熬,忍不住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其辞道,“不会。”
    嘴上说着不会,崔茵却看到他眼神闪躲,有些慌乱。
    她忽然想摸一摸他的耳朵,怎么这人不会脸红呢,耳朵也不会红,但她觉得他的耳朵一定热热的。
    可是不能,她抬手捻了捻自己耳边的红玛瑙耳坠,眼波流转,继续逗他。
    “妾闲来无事,看到书上前人所记载,有解梦验凶吉之说,妾才疏学浅,略通一二,想请萧郎君帮个忙。”
    她起身,坐到他身旁,双眸澄澈,认真道,“萧郎君这几日可梦见过什么?妾可以给您占卜凶吉,看看书上所说,是否为真。”
    崔茵眼睛一眨不眨,忍笑盯着他,见他神色立刻变得极为不自在,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萧郎君——”
    话未说完,她一声惊呼,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相隔极近的英毅面孔。
    萧绪桓一臂将她揽入怀中,才发现这盈盈一握的腰肢,根本不需要用手臂,他一只手就可以环住。
    他倾首,在她耳边低语。
    “夫人觉得,萧某该梦见什么?”
    崔茵紧张地住着他袖口的衣襟,心隆隆地跳动,耳边是他压抑的喘息和滚烫的声音。
    完了,他耳朵红没红崔茵不知道,但是她的耳朵,这下肯定比玛瑙耳坠还红了。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跳和呼吸,微微挣扎向后,腰间的手却加重了力量,不让她逃离。
    崔茵红着脸抬眸瞪了他一眼,“妾不明白,为何这几两日萧郎君对妾有些不耐烦,是因为妾行事轻佻,惹您厌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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