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可以直接上报皇帝,所以他们也算是朝廷在各地的耳目,那么在即将回京前,拍拍上头的马屁不是很好吗?
    想通了这一点,谢良臣心中也有了数,便照着现在一般文人的思想来做了这篇策问。
    无非就是要将皇帝爱护百信之心传达到位,使他们明白忠君爱国的重要性,至于教化他们不要成为无礼之人,谢良臣写道,此事其实可分派村长及里长,令其在村中宣讲引导,于日常中潜移默化,甚至可加入官员政绩考核。
    把策问初稿写完,天已经黑了下来,谢良臣点燃蜡烛,将文稿润色修改完成,这才停了笔,打算明天天亮之后再誊抄试卷,毕竟书法写得好也是一大加分项。
    因为昨晚的线香没有用,谢良臣便在今天白天考试的时候将其点燃放在了脚下,这让他今天考试都没怎么受到骚扰,答题答得很顺利。
    有了昨天的经验,谢良臣晚上睡觉时仍旧没有点发下来的线香,可是等他准备靠墙睡觉时,却发现今晚没那么好过了。
    因为不少人在白天闻到了味道,发现了他使的小花招,所以也打算跟他一样蹭别人的,准备留着线香白天用,全都不点了。
    这一不点,蚊子便又开始出没,谢良臣在心中暗叹一声,干脆拿了长衫把脑袋盖住,耳不听为静。
    因着昨晚没睡好,谢良臣精神也比不得昨天,所幸杂文和策问都写好了,只要誊抄就行,而誊抄也费不了什么脑子。
    将策问誊抄好后,时间就到了中午,谢良臣吃过午饭,这才开始看算术题。
    这题的题目不长,大概意思是问,若要挖一条一定长度和宽度的运河,大概要出土方多少,需征徭役几人,多少天能完成。
    题目是用文言文写成,谢良臣先是把它转换成了一般的数学题,这才开始计算,等算完,他再把答案也转换成文言文。
    总的来说,这题并不难,关键的破题之处还是在第一个问题,也就是计算土方上。因为只要土方算出来了,要多少人、多少天来完成,只要除以每人每天的工作量就行。
    只是这考官还很狡猾的在里头设置了个陷阱,因为考题里十分明确的表示了,这河道有两处是不一样的,一处斜坡长相等,底同高,而另一处则坡长不等,一边为直角
    这看似是两道题,其实算法都一样,因为不管是等腰梯形还是直角梯形,公式都是一样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上当。
    应该考场上有不少人答题的进度都跟他差不多,因为谢良臣在写计算过程的时候,就隐隐听到了不少人的抱怨声。
    只不过因着有巡考,所以这些声音都很小且含糊,只要巡考的人当时没在,要分辨到底是谁在“啊”了一声也难。
    不过谢良臣也知道,即便有人抱怨这附加题难,肯定也有人高兴。
    因为总有人为着兴趣也看过《九章》,只不过若他们只粗略看过也不行,还得记住里头的公式,偏偏古代的公式又不像现代那么郎朗上口。
    比如《九章》里对于梯形的种类也是做了划分的,并分别写了计算口诀。
    如直角梯形就叫邪田,计算面积公式为:并两邪而半之,以乘正从若广。又可半正从若广,以乘并,亩法而一。
    这句话的意思是,算直角梯形的面积,可以上底加下底之和除二,然后再乘以高或者宽。
    而关于等腰梯形,《九章》里则写:并踵舌而半之,以乘正从,亩法而一。
    这句话的意思是取上底加下底,除二后乘高,里头去掉了可以乘宽的说法,有细微的分别。
    因为谢良臣知道梯形的公式,所以他虽然都分开算了面积,但是公式却是一样的,并没有被题目迷惑住。
    终于把答案算了出来,谢良臣又反复验算了一遍,确定没有错漏之处后,这才开始把答案誊抄上去。
    因着附加题,谢良臣抄好后时候离考试结束也差不多了,再加上号房实在是狭窄逼仄,谢良臣不想久呆,就直接拉了铃铛交卷。
    出了贡院,谢良臣这才发现他竟是三人里最后一个出来的,张筹和唐于成竟已经在外头等他了,只不过两人都在马车里。
    这车是唐管家租的,他见谢良臣出来,立刻就上来扶他,谢良臣也没逞强,将大半重心都放在了唐管家身上,被他扶着一路到了马车旁。
    三天的时间着实有些煎熬,比府试时难过多了,谢良臣想到以后乡试要这么连考三场,考九天,就觉得头上乌云压顶。
    被唐管家扶着上了马车,哪知谢良臣刚一撩开帘子就笑了。
    此刻的唐于成和张筹都躺在车里,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不见进考场时的溜光水滑,现在二人并排躺着,就跟逃难似的。
    见车帘被掀开,张、唐也抬起头,等看见谢良臣的样子,也都笑开了:“哈哈哈,良臣你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比上次还狼狈,而且闻着好臭。”
    臭吗?谢良臣靠在车壁上,抬起胳膊闻了闻,果然一股汗臭味,更惊讶自己之前为什么没闻到。
    其实不是他没闻到,而是对自己身上的味道不敏感习惯了,就如现在他能闻两人身上的味道,却闻不到自己的一样。
    这样一想,那唐管家该多难受?怪不得刚刚自己就见唐管家一个劲的皱眉吸气。
    “唉,别笑我,你们也差不多。”说着,谢良臣也跟着躺了下来,还伸胳膊挤了挤两人,让他们让出点位置来。
    “是是是,大家都差不多。”唐于成笑着附和,“刚才我出来时见有人比咱们还狼狈呢,那头发都是散着的,竟连扎也没扎。”
    这样的人一听就是在家养尊处优的那种,不仅穿衣有仆人伺候,头发也是别个帮梳的,此刻进了考场被关三天,加上号房环境恶劣,可不就这样了?
    不过听唐于成说起这个,谢良臣眉头微微皱起,问他:“你们出来时已经有很多人交卷了吗?”
    他号房所在的位置比较靠后,那边比他还早提前交卷的人不多,所以对于考试情况,谢良臣实在没什么底,要是大家都这么早交卷了,那岂不是说大家对这场考试都十分有把握?
    “嗯,交卷的人挺多的,毕竟谁在里头待三天都难受,还有好些人出来都直接晕倒了。”唐于成答。
    听他这么说,谢良臣心猛地就是一沉,难道这次他真的要落榜了?
    “对了,良臣你不是一向都是最早出来的吗?怎么这次这么晚?”那边的张筹看了两人一眼,也开口问了一句。
    谢良臣现在已经对这次考试的结果,已经不像之前县试和府试时那么有信心了,闻言便道:“我也不知怎的,反正就是把题做完后就到这个时间了。”
    他话音刚落,车厢里就是一静,然后唐于成跟鲤鱼打挺似的一下坐了起来,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竟然连最后一道附加题也会做!”
    “呃,难道你们没做吗?”谢良臣也疑惑的很。
    他一直以为最后一道题虽然有点难度,但应该会做的人也不少,怎么两人如此惊讶?
    “当然没做,这题这么变态,谁会做啊!”唐于成快要抓狂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看不透自己这个好友了,明明两个人都同样长了脑袋,怎么他谢师弟脑袋就这么不同,好像就没什么事他不知道的。
    这边张筹也坐了起来,神色严肃,“不止咱们没做,之前那些出来的人,基本也都没做,都抱怨学政大人出题太偏根本没人会做,考水利的附加题不甚严谨呢。”
    “可是,我听动静,在我周围的考生,好似也有不少人也都在算这道题,而且他们到现在都没出来呢。”谢良臣老实道。
    “若真是如此,看来这次学政大人安排座位,应该还是把你们这些府案首放在了一处。”
    把这些府案首的座位排在差不多的位置,虽不是考场规定,却是很多主考官喜欢做的事,因为这样他们巡考起来便方便得多,也不必担心学霸之间互抄。
    说着,唐于成就哀怨了看了他一眼,“谢师弟你可真是太招人恨了,怎么什么题目都会做,你们这府案首果真个个都强得变态。”
    刚刚还叫他良臣,现在就叫他谢师弟,谢良臣还以为唐于成是真的生气了,等看清他脸上神色,才知他是故意耍宝,笑道:“可能是我运气好吧,刚好我看过九章,要是没看过我也不会。”
    “是啊,怎么就这么巧呢,你偏偏看过九章,而我们却偏偏没看过,连什么叫‘从若广’都不知道。”唐于成泄气的又躺了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放榜
    听他说连什么叫“从若广”都不知道, 其实谢良臣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刚到这世界的时候,他看文言文也看不懂,看《九章》的时候更是如此, 很多关于数学上的术语表达,因为平日里很少用到,若是没有专门去学,根本不明白具体含义。
    不过虽然谢良臣懂,且把题做出来了,他倒也没洋洋得意, 毕竟这样太招人恨,只是原本对考试没什么把握,现在听他们说都没做出来, 他心中又燃起点希望。
    “你们也不必担心,不是说了有很多人都不会做吗?既然别人都不会, 那么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谢良臣安慰他们道。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自己没做出来的题别人做出来了,这样明显的差距还是让他们有点受打击,所以一路上两人都十分的沉默。
    等到了租住的民房, 谢良臣已经缓过来了, 便跟唐管家一起来扶唐于成和张筹。
    唐于成还好些, 张筹却似乎还没缓过劲,整个人脸色都十分的苍白, 谢良臣怕他是生病了,便道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瞧, 张筹却道不用, 只休息一下就好。
    哪知他这一躺下竟发起烧来, 浑身酸痛, 请了大夫来看,道他这是热毒入体,偶感风邪,也就是说他得了热感冒了。
    一热一冷确实容感冒,尤其是流汗之后。谢良臣和唐于成喉咙也有点干渴,不过症状还算轻微,只要多吃降火润燥的东西就行,比如绿豆汤。
    听说三人都中了暑热,唐管家赶紧去街上买绿豆,然后就发现跟他们一样的人着实不少,连绿豆都跟着涨价了。
    休息了两天,谢良臣和唐于成总算又恢复了活蹦乱跳,张筹的烧也退了下去,只是人还是没精神,嗓子更是哑得不像话。
    其实从这次考试就能看出,这科举不仅靠学识,考运气,甚至还考体力。
    像年轻且身体好的,基本就是偶感小恙,而要是身体差些的,便会如张筹一般考完以后病倒,至于那更差的,不等考试考完,对方就会撑不住,然后被衙役拖出贡院。
    谢良臣自己就不说了,是经常都在锻炼的,而唐于成外向活泼,身体也不错,倒是张筹,他身子一向单薄,又不怎爱动,算是标准的古代宅男,所以身子就虚。
    他以前也成想过要不要给对方提下建议,可后来发现,张筹许是因着家境的原因,性格有点敏感,因此谢良臣也就作罢了,总归这次他受了教训,下次就明白考试有个好身体有多重要了。
    身体好了,唐于成便开始有些耐不住寂寞,天天撺掇着谢良臣要去贡院那边的客栈吃饭。
    谢良臣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去探探“敌情”,毕竟他们住在这里消息不通,对于很多情报都不知道。
    想着去看看也好,谢良臣便先把写话本的事放到一边,跟着唐于成去了街上那间离贡院最近的客栈。
    客栈里人声鼎沸,大多都是此次来江城应试的学子,而他们主要讨论的也只一件事,那就是刚刚结束的院试。
    找了间角落的桌子坐下,唐于成让小二上了点心和茶水,然后便与谢良臣两人静静坐着听这些人说话。
    据这些人说,此次全省参加院试的童生大概有1000左右,不过按照以往惯例,一般只会取70人,取中概率比之府试进步一降低,竞争十分残酷。
    此时他们就见一个身着华服锦衣的学子,无比气愤的道:“那些街上的小贩还说什么看了学政大人写的书,考试肯定能过,我呸!都是一群骗子!那试卷上根本就没一道题跟这些书和什么‘押题卷’沾边,害得我苦读一月,结果连墨义题都答错了一道!”
    听他这么说,不少同样买了书的也都后悔不跌,纷纷附和
    他们以为自己真的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情报,因此格外花了心思去读,哪知却是浪费时间,反而把基础的东西都丢了不少。
    在这点上谢良臣他们就好多了,没有到这股风气的影响,也没买什么书,便是当日在城门,唐于成和张筹买的那本读后感,他们也是当换脑子的闲书在看,根本没花什么心思在上头。
    听说那些书都没用,虽唐于成在考试那天就知道了,可现在听别人大声喊后悔,他还是感觉很爽,连甩了好几个眼风给谢良臣,意思是“还是我聪明吧。”
    谢良臣轻笑摇头,也不去泼他冷水,端着茶轻抿了一口。
    刚才那几个人抱怨过后,下面就是对答案了,那些帖经自是不必说,都是有固定答案的,翻书就行,墨义虽没人解释不同,大抵也差不了多少,便是拉分也不多。
    所以对完了这两项,没怎么分出高低的众人便开始说起了策问和最后那道术数题。
    他们讨论策问的方式跟当初在孙秀才的私塾时很像,也是你说这个观点,我就说我的办法驳回去,并举例证明自己的法子更好,总归都是在打口水仗。
    就这么吵了半天,最后其中一个身穿蓝衣的书生插话道:“你们也别争了,要说这次院试谁能中案首,我看还是孟家的那位小公子,你们若真想分出高下,不如找他来品评。”
    他口中说的孟公子,名孟彻,今年才11岁,比谢良臣还小两岁,是观州大族孟家的嫡子,从小便请了名师教导,已经连夺县案首和州案首,是今年院案首的大热门。
    “孟家又如何,我看他也未必就是最厉害的,别府不也有连中县案首和府案首的,怎么没见别人这么狂妄?”
    被人当面打击,而且这蓝衣书生还说什么要孟彻来品评他们的文章,再怎么说自己也是童生,刚刚那两人中便有一人不怎么服气。
    “就是就是,虽然连着中县案首和府案首比较难,但也不是没有,这次来考试的不就有三人是连中案首吗,比如那个什么荣县的谢良臣。”又一人插话道。
    谢良臣刚喝了口水,没想到就听见了自己的名字,险些呛住。
    凡人吹牛/逼,最忌讳就是别人不信。
    果然,听人反驳,那个蓝衣书生十分骄傲的展开扇子扇了两下,道:“那怎么能一样?这个什么谢良臣还有另一个人,都是去年的府案首了,今年参加院试,可是多等了一年,而这位孟彻小公子,他可是刚参加完州试直接就来参加院试,这中间时间可就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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