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要遵纪守法,以及助人为乐,则说这是做人要常怀仁心,若是连仁心都丢了,也不配做他弟子,也要被逐出师门。
    谢良臣越听越汗,合着他什么也没干,光被逐出师门了?他这老师到底是有多嫌弃他,每句结尾都是要把他逐出师门。
    而且之前他老师不是说从没收过徒弟吗?既然自己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弟子,那把他逐出师门,岂不是这师门立刻就消失了?
    虽然心里有无限的吐槽,但这些训词也没有能辩驳的地方,只是至于以后执行嘛,到时候再说呗。
    于是等盛平顾念完,谢良臣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弟子谨领师训。”
    拜师礼总算完成,盛平顾虽还有点不甘心,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下这个徒弟。
    再说他发明的那个什么脚踩踏板的脱粒机确实好用,比起以前用手拿着握着稻谷在石头上摔打,确实轻松不少,也算他有功了。
    不过这东西虽好用,就是造起来成本不低,要是用木头做,难免力度不够而且滚轮上的木钉容易折断,要是像谢良臣一样全用了铁片,成本下不来,便不能每户人家都置办一台,最多也就是几家才能一起出钱打一个。
    想到这,盛平顾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谢良臣,道:“那脱粒机确实不错,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改进,又或者在造点别的东西出来。”
    谢良臣没想到他这师父竟这么狗,才拜完师就打算往死里使唤他,而且还是彻底的工具人。
    不过他现在要做的可不是成为什么发明家,也不想真一辈子在这个小山村当木匠和铁匠,于是闻言笑道:“这一时半会的,学生也想不出来,再说学生这段时间一直想着院试考得太差,心思也一会还转不过来,恐怕要让老师失望了。”
    盛平顾眯眼看他,“那你要如何?”
    谢良臣闻言,立刻就从袖子里拿出自己早就誊抄好的院试答卷,笑道:“不如老师替我看看我到底是何处作得不妥,要是解了学生迷惑,或许学生也就豁然开朗了呢?”
    “你倒是有心,竟然早早就准备好了。”盛平顾冷哼一声。
    谢良臣一点也不脸红,答得十分坦然,“老师刚才不是说要学生刻苦努力吗,学生自然不敢懈怠,再说要成为一个于国有利的人,自然不能庸碌,否则于人于己都是辜负。”
    谢良臣说前半句时盛平顾还在冷眼看他,等听到后半句,他竟难得沉思了一会。
    朝中多虫豸,尸位素餐的人更是不少,不仅如此,京里那些自诩世家豪门的贵族更是相互勾连逐渐掏空国力,如今的大融看着虽还有个花架子,其实内里却已经十分的空虚孱弱。
    他说于人于己都不辜负,也不知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嘴上功夫了得。
    谢良臣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瞧,而且脸色十分的严肃,还以为盛平顾要发火,结果他竟把手上的稿纸接了过去。
    嗯,第一步迈出就好说了。
    虽然他这老师一开始确实看着好像不怎么愿意教他,不过一个人说什么和做什么并不一定永远都是一致的,嘴上嫌弃,身体却很诚实的事不是多得很吗?
    更何况以他观察来看,盛平顾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更无法忍受庸碌无才之人,不见三合村那些学童都被他吓得不敢去私塾,全都跑到他们平顶村去了吗?
    果然,盛平顾才拿着他的卷子看了一会,眉头就越皱越深,等看完,脸上已经全是嫌弃。
    他右手拿着试卷抖了抖,哼道:“如今这些人是越发的不济了,这样的文章竟然也能得全省第八,也不知是阅卷的水平太差还是考试的人不行。”
    听他数落自己题答得不好,谢良臣根本没有生气,甚至他还很高兴,因为这就说明他的确有需要提高的地方。
    以前这些问题他自己发现不了,在县学读书,大家都是吃大/锅/饭的,虽然你可以向教谕和教授请教问题,但是对方却不会主动来关心你的学业,这就是家中有名师的好处,因为能开小灶。
    于是谢良臣便虚心求教道:“老师以为何处需要改进?”
    盛平顾却没这些耐心,只道:“需要改进之处何止一二?你以为你明白词意便懂了文章?殊不知画皮画骨难画神,读经必先读史,读史便要明史,你连最基本的一步都没走好,后头的自然也就不过尔尔。”
    这说法谢良臣还是第一次听,他刚想问自己该从何书开始读起,就见盛平顾直接伸手指向房间角落里的一个箱子。
    “里头的书全都是历朝历代史官正记,你既然已经读过了春秋、左传这些,那现在便把其余的全史都看完,等你读完这些也就差不多了。”
    谢良臣顺着他所指看过去,然后就见到了一个能塞下他整个人的箱子,直接吓了一大跳。
    盛瑗见他脸都白了,轻笑一声,走过去打开盖子,道:“谢师兄不必担心,这里头只有半箱的书,没装满呢。”
    只有半箱的书也够多的了,不过或许这就是破窗效应吧,原本以为要看这么一大箱子的书,谢良臣惊得不行,如今告诉他只用看半箱子,他竟也觉得能接受。
    第43章 乡试
    自此, 谢良臣开始跟着盛平顾读书,而立冬至后,洛河镇开始多阴雨, 镇上要砌墙补瓦的人家也逐渐多了起来,谢明章便打算将水泥推向市场。
    最开始人们并不相信这东西能硬过砖石,后来谢明章就现场调了水让人试用,等见着效果了,众人这才相信这灰白的泥粉和了水竟有这样好的效果,一时间来找他订购的不少。
    不过这些订购的人, 多也是拿去抹水渠或者补井,就算是建房也只勾缝时会用到,而最主要的地基他们还是选择用条石, 上面则仍旧伐木来做柱梁,所以用量不大。
    原本以为会风靡整个荣县甚至传播到全国的水泥, 最后买的人不多,这让谢明章有点泄气。
    虽然他靠着这个挣的钱已经不比家里种竹荪的少了,但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他还是有点受挫。
    谢良臣知道了便安慰他道:“四哥不必泄气, 现在他们用得少, 只是因着材料贵, 等以后大家有钱了,肯定会再来买的。”
    “这个问题倒是也有人说过, 不过重要的是,镇上那些大户都说哪有人是住在石头房子里的, 太不雅观了, 也都不愿意呢。”谢明章继续耷拉着脑袋。
    石头房子?
    谢良臣对他们的这个形容真是啼笑皆非, 古人喜欢附庸风雅, 山水楼阁、雕梁画栋,这些东西确实很美,但是有时候却并不实用,比如木房子就不防火。
    而要是房子全是用石头水泥砌的,就算着火再大,最多也就烧掉家私,却不会把房子都烧了从而流落街头。
    最重要的是,以现在朝廷的武器来看,要是哪户人家建了座这样的“石头”房子,这在战时就可当做碉堡来用了,只要挡着前后出口,那就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其实石头房子也不一定就丑,关键还是设计图的问题,只要布局规划合理了,其实石头房子也可以修得很好看的。”谢良臣继续道。
    听他这么说,谢明章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难不成六弟你又有主意了?”
    谢良臣见他好不容易打起精神,不想打击创作者的热情,就取纸画了几张图出来,其中有那种屋顶斜坡带瓦的独栋二层小别墅,也有那种顶上是露台的小院,样式跟前世的建筑差不多。
    谢明章看着这些怪怪的房子,指着其中一处问道:“这是什么?”
    谢良臣看了眼他手指的地方,答:“阳台啊。”
    “阳台是什么?”谢明章满眼写着疑惑。
    额,这要怎么解释呢?
    谢良臣也不知阳台的取名到底由何而来,但是阳台的功能他是知道的,于是便这样那样的给谢明章解释了一下。
    听他说这阳台可以站人看风景,平时下雨又能晾衣裳,谢明章心动了,拉着他道:“六弟,你说要不咱们两家现在就来造这个房子吧,这样别人看见咱们修了,说不定看着好,也跟着修呢?!”
    谢良臣见他四哥又是一副说干就干的样子,吓得赶紧拉住他,道:“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再说要想房子坚固,里头还得埋钢筋......额,埋粗铁钎呢,否则光是用这水泥,房子也建不好。”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家现在的房子都好好的,就算要另外再起屋子,至少也得几人各自成家之后。
    这一盆冷水泼下来,谢明章冷静了点。
    他爹这段时间看他也是时好时不好的,这要是家里明明房子好好的,可却他却又要花那么多钱另外占地修屋子,肯定要被他爹一顿臭骂。
    “唉,那好吧,等以后我自己也成亲了,我就不住家里,现在这屋子便留给大哥大嫂他们,我自己另起一栋。”谢明章豪言壮语。
    他说的大哥大嫂正是谢明文和他表妹,两人去年底成了亲,这位大嫂谢良臣也是见过,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见谁都客客气气的,夫妻俩感情也不错。
    “大哥他明年又要去参加府试了吧?”说到谢明文,谢良臣问了一句。
    县试每年都考,谢明文已经参加过许多次县试,而且几乎每次都能过,就是府试,他总是差那么一点。
    谢明章点头,叹口气道:“大哥他说明年或许嫂子就有孩子了,他一定要过府试,否则他真成家里的废人了,成天在屋里用功呢。”
    古代科举就是这么残酷,有人考到老都考不中,像谢明文这样落榜多次的更是常见,实在没什么稀奇的。
    “要我说啊,咱们俩兄弟就是没读书那个命,你看良材他比我读书还晚呢,现在不也考中童生了?偏偏大哥还非要继续考,与其一直这样考不中,还不如与我一起去做生意。”谢明章继续道。
    别家的事情谢良臣插不上话,但是听说他要去做生意,谢良臣惊了,问道:“你要去做生意?这事大伯父知道吗?”
    谢明章嘿嘿笑两声,摇头:“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我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谢家大房现在也不差钱,既是不差钱,那么放着好好的农籍不要,却要去做什么商户,这在谢正看来,那是真正的自甘堕落。被他知道了,虽说不会真的打断谢明章一条腿,但是肯定轻易饶不了他。
    “那你知道大伯会生气还敢?”谢良臣对他的胆量表示佩服。
    哪知谢明章闻言却直接伸了只手过来揽住他的肩,头也凑近,嬉笑道:“六弟,这就得看你的了,我知道你不是看不起商人的人,否则你家中的生意便不会交给三哥打理,也不会看着我鼓捣这些在别人眼里不务正业的东西而不制止。”
    谢良臣抱胸斜眼看他,“四哥有话不妨直说。”
    谢明章见他装傻,头往两边看了看,见没有外人,这才小声道:“我知道六弟你对朝廷这套狗屁制度一直不怎么满意,所以等你后当了大官了,肯定得放松对商人的管制和打压,嘿嘿,我就等着沾你的光了。”
    此言一出,谢良臣心里就咯噔一下,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他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至少刚刚谢明章说的这些话,他自认从未对谁说过。
    便是那次与祝明源和唐于成在盂县遭遇官府衙役欺压,三人争论,他也只是半真半假的说到了皇权的问题,对于商人的地位和以后的打算,他可是从没对谁明言过。
    见他抬手,谢明章再次凑近,眯眼低声道:“六弟是在想我怎么知道的是不是?”
    谢良臣惊恐的看着他,这人难道会读心术?!
    见他实在太过惊讶,谢明章哈哈大笑两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不是说了嘛,咱们俩是心有灵犀,志趣相投!”
    心有灵犀?志趣相投?他们什么时候这样了?
    谢明章已经大笑着离去,徒留一脸疑惑的谢良臣在风中凌乱。
    看来他这心思还得藏得更深一点,至少在他获得绝对的权利之前不能被别人知道。
    重新整了整衣衫,谢良臣脸上重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拿着书往三合村去。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两年时间如水而过。
    这期间谢明文终于考过了府试,而且还生了个小闺女,而谢家也向赵家送去了聘礼,纳征完成后又拟定了迎亲的时间,着媒婆将其携去女方家里,两家商量好了迎亲时间,请期便完成了。
    至于迎亲的日子,则定在了一年后,也就是六月十八。
    在这两年里,谢良臣遭遇了盛平顾堪称魔鬼般的训练,尤其是当对方对他答题不满时,常常会成倍的布置课业,让谢良臣连写话本的时间都没有了。
    不过虽是如此,他的收获也很多,而最令他惊讶的事莫过于,他发现盛平顾不仅对经义、书画、诗文造诣颇深,他还懂剑术!
    当时谢良臣见到盛平顾拿了把宝剑在院子里舞,脑中突然就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头戴着斗笠在水田里犁地,然后被老牛带摔个大马蹲的事来。
    然后他就没忍住呵呵笑开了。
    那边盛平顾正舞得兴起,听到笑声,收势站定,皱眉看他,“你觉得老夫舞得不好?”
    两人近年来的关系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一是因为谢良臣是个合格的学生,无论盛平顾如何为难他,给他布置超纲任务,他都从没抱怨过,而且悟性很高,所以盛平顾很满意。
    二就是他发现这个学生心底其实也不怎么在乎这世上的三纲五常,虽然他隐藏得很好,表面功夫做得也令人无可指摘,可自己作为跟他朝夕相对,授业解惑的老师,还是能从很多细节里发现端倪,这点也是让他改观的最主要原因。
    因此后来他再教授学问,也就用心了很多,就连自己都舍不得看得珍本,也肯抄了给他瞧,师徒二人关系日渐融洽。
    谢良臣嘴角仍带着笑,他觉现在这个看起来仙风道骨,很有世外高人风范的老人,与之前的印象实在相差太大,因此觉得盛平顾有点反差萌。
    这一高兴,他就放松了警惕,直接回了句:“老师剑术高超,只是我想起您当年带牛翻地却没能把牛制住,觉得有点诧异。”
    话刚说出口,谢良臣还没察觉到危险,那边的盛瑗心里就暗叫一声糟糕,她爷爷最不能忍别人当面嘲笑他了!
    果然,谢良臣脸上的笑还没完全隐下去,盛平顾就又把剑抽了出来,瞪着他道:“你这臭小子,我看你是三天不打就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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