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良臣启唇而笑:“自然是为了打猎。”
    呵呵,真把人当傻子?
    “你现在把它给我,就不怕我去告发你吗?”盛平顾又道。
    “爷爷!”盛瑗在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盛平顾却没理,只一瞬不瞬的盯着谢良臣。
    哪知他这样一说,谢良臣竟皱眉做认真状想了想,复才道:“要是老师告发弟子,弟子便说都是老师教的,毕竟......”
    “啪!”盛平顾一掌拍在桌上,板着的脸也板不下去了,怒吼,“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胆子确实不小,要是小就干不出来这种事了。
    谢良臣嬉笑两声,让他别生气,“老师都肯拿护身宝剑赠与我,弟子亦相信老师必不会害我,因此才会将此物交出,同时也请老师尽管放心,学生明白什么叫韬光养晦,必不敢在此时就猖狂傲物。”
    这也是他为什么把东西给盛平顾的原因之一,他怕自己哪天忍不住,真不小心在外头用了这□□,反正现在他有了宝剑护身,出门游历的带剑也就足够了。
    盛平顾刚才本也只为吓唬谢良臣,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个弟子实在是太大胆了,同时他还有点摸不清谢良臣到底想干嘛,又会在什么时机把这隐藏的利器现出来。
    刚才试探见他不愿说,盛平顾就知问不出什么了,于是朝他摆摆手,“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你,都怪我一时为着争口气,收了你这么个学生在面前碍眼,赶紧走,赶紧走。”
    谢良臣笑笑,朝他拱了拱手,又对盛瑗表示自己会常写信回来后便离开了盛家。
    儿子要出门游历顺便提前上京赶考,谢家人虽有不舍但也习惯了。
    家中两个儿子常年参加科举考试,不是这个在外头就是那个在外头,可这一切也是没办法的事。
    毕竟谢家有如今的光景,那都起自谢良臣读书,且现在不仅是他们一家,整个平顶村人也都靠着谢良臣才能田租减半,所以这功名他还得继续考下去,既要继续考下去,难免就要骨肉分离。
    出发那日,码头上来相送的人不少,谢良臣站在船头,心中亦无限感慨,不知自己这一路上京到底能否得偿所愿。
    武徇住在岷县,岷县与荣县相隔三城,于是两人便相约各走一县,在半路汇合,同时舍了水路,从汇合之地走陆路前往京城。
    按他们规划的路线,两人将从西平穿渝州,而后过江前往临关,随后北上关中,最后再绕道去京城。
    船在码头靠了岸,武徇却是比他还先到一步,此刻正在栈桥上等他。
    谢良臣带着江着下了船,武徇立刻就迎了上来,一见面就笑道:“贤弟许久不见,仪容更胜以往!”
    两年前谢良臣比他还矮半个头呢,如今竟反超了过去,武徇实在惊讶。
    谢良臣这两年跟着盛平顾读书,闲暇之余便练习剑术,有了系统的锻炼,这可比他以前跑步还管用,不仅个头蹭蹭的长,甚至腹肌都有八块了。
    此刻他身穿一身玄衣短打,看上去比穿长衫更加身姿挺拔,别说武徇眼前一亮了,就是江着都觉得他变了个人。
    “武兄亦不遑多让,看着更加......”谢良臣看了看他有些发胖了的黑脸,实在违心夸不出帅气来,顿了顿,继续道,“更加健壮了。”
    “哈哈哈,是吧,我也这样觉得,偏生我娘还说我黑瘦,每晚我看书时必要给我端宵夜来,这样吃了两年,我都长胖快二十斤了。”武徇哈哈大笑,说着还摸了摸自己隐现的双下巴。
    谢良臣摇头失笑,他怀疑武徇非要邀自己出来游历,是不是也有实在是不堪被当猪养的日子,还想着挽救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形象,所以才逃了出来。
    “咱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马车我已雇好,现在还是先入城吧。”武徇笑完,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觉得实在有些热,便朝旁边让了让,做了请的手势,二人离了码头。
    马车一路往西行,越走两边的山脉便越低,树木也由郁郁葱葱变得逐渐稀稀拉拉起来,土壤也逐渐由褐土逐渐转为棕色,且土中碎石逐渐增多。
    这还只是环境的转变,最让谢良臣感慨的还是沿途的村庄。
    因为路途遥远,两人虽带了不少干粮,但仍要在路过村庄时寻人家讨水来喝,而且只要不是真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还会借宿农家。
    最开始的时候,谢良臣他们借宿的村庄与他刚到这个世界时的平顶村差不多,地里收获的粮食基本勉强够糊口,而且也是加了麸子和谷糠的。
    谢良臣许久没吃过这样粗糙的食物了,一时有点不习惯,可这已经是主人家从口粮里匀出来的了,所以谢良臣也没说什么,只是每嚼一口干粮必要喝几口水才能咽下去。
    等第二天离开时,谢良臣和武徇便给主人家留了银子,道多谢收留,这才离去。
    初时武徇见谢良臣给得多,还诧异看他,不过他也只当是谢良臣大方,而没想到他是在可怜他们,于是也没说什么。
    然后随着他们这一路借宿,武徇看明白了,谢良臣凡是遇到那种家境艰难的,必要给不少银子,可是这茫茫大融,有多少人家吃不上饭?要按他这么给,他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
    谢良臣也发现了,所以后来就收敛了些,凡借宿只付略多于食宿的费用,不过心情却是逐渐沉重。
    不过除了体察民生,他们这一路也着实看了不少风景。
    绮丽的山川,巍峨的古迹,皆是美不胜收,有时遇到道观寺庙,两人也会停下进去游览一番,武徇甚至还在途中做了两首诗,谢良臣因着诗赋技能大大提高,有时灵感来了,也会跟着做上一首。
    就这么一路到了西平,眼前风光陡然变化。
    西平地处大融最西边,这里虽有大山却很少有直接把地而起的奇峰,而是山脉极长极广,且并不陡峭,缓坡处基本都为碎石覆盖,往上才见灌木,再往上则有绿树。
    水流亦是如此,河宽且阔,但却不急,水也浅,偶有村民乘船打渔,却都是小舟,未见大船。
    再看地下,这里的土质已全为棕色土,且碎石不少,农户们若要开垦,需得先将地中石子全部捡出去,而且这里因着靠近伊犁,气候也与之相似,白天十分的热,晚上又会很冷,光是穿衣脱衣就很麻烦。
    初时两人未发现,因此还差点感冒,不过被冻了一天他们就学乖了,等到日落之后,直接拿棉衣来穿。
    西平的民居多是用陶土混了陶砖砌成,且上头几乎没有瓦片,而是修成了城墙状的平顶,远远望去一片黄土飞沙,就连镇上也一样。
    他们刚到镇口,便有乞丐围上来向两人讨吃的,甚至连马车都走不了了。
    江着在前头驾车,武徇的小厮武成见状便掀开车帘告知情况。
    谢良臣亦从旁边看到了街上情景,见他们个个衣衫褴褛,便衣不蔽体,甚至里头还有好些是孩子,便让江着给些铜板他们买馒头。
    江着应声“是”,哪知他才刚打开荷包,围在马车旁的乞丐们就一哄而上,看着竟是要来抢。
    两人敌不过这么多围过来的乞丐,眼见挂在车辕上的包袱要被扯下去,谢良臣和武徇对视一眼,便打算出去帮忙,街边却突然传出一人的呵斥声。
    “你们这些臭乞丐,别家公子好心施舍,哪知你们却贪心不足,还想当街明抢!”说着,骑在马上的男人又一鞭子挥下,打在了那些小乞丐身上,那被打中的地方立刻便现出了一道血印,可见下手不轻。
    小乞丐们吃痛,挨了鞭子也不敢再继续纠缠,立刻头也不回的跑了。
    出声的是个年纪约四十上下的中年男人,他生得高壮,满脸的络腮胡子,身穿红色葛衣,手拿马鞭挥舞,看着很有些豪强的气质。
    既是得了别人相助,两人自该道谢,等下车互相通过姓名,对方知道他们是进京赶考的举人,便力邀去他家中做客,而谢良臣他们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此人姓齐,是本镇富户,据他说家中是做养羊生意的,家住镇外五里处的落石坡。
    牛是农户们耕种田地的主要工具,因此凡养牛最多也就是卖去当脚力,轻易不可杀之取肉。
    所以一般有钱人家要是吃肉,便是猪肉羊肉,其中因为羊肉产量少,因此价格也比猪肉贵很多,这人既说家中是养羊的,想来家境该是不错。
    盛情难却,再加上刚才那一遭,两人想着左右也要在镇上借宿,便跟着这位齐官人回了家,然后谢良臣才发现他还是把对方想得太简单了。
    这齐家的宅院极大,而且房子也不是镇上普通人家的那种半成品的陶砖房,而是青砖砌成,主屋也是盖的瓦片,院子里甚至还栽了树,这环境别说放在乡下,就是在镇上估计都是独一份的。
    与此同时,齐家还养着好些下人,其中男仆最多且个个年纪不大,女仆虽有,却多是上了年纪的。
    谢良臣总觉得这搭配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二位贵客快快请进!”齐大官人热情招呼,将两人迎进大门,随后就吩咐管家赶紧去采买东西,说是晚上要好好招待两人。
    而随谢良臣与武徇来的的马车也被齐府下人接手,马被牵去了马厩喂草料,而行李则搬到了二人房中。
    安顿好,齐大官人便说要带两人去转后山牧场,此时前头管家却附耳过来对他说了什么,齐官人便只好对两人抱歉道:“实在不巧,前头生意出了点问题,需得某前去解决,恐怕无法带二位去后山了。”
    “齐官人自便即可。”谢良臣将扇子在手心轻敲了敲,微笑颔首。
    “如此,那某就先行一步了,二位在府内皆可随意。”说着齐大官人就带着管家走了。
    见人离开,武徇便打算独自往山上去。
    别说这西平看似偏僻荒凉,其实风景着实不错,天蓝水清,视野又极宽,若是站在山坡之上,底下羊群隐在茂草之中,一干风景尽收眼底,当真是江山如画。
    他走了两步,却见谢良臣仍留在原地,疑惑看他,“贤弟不去?”
    谢良臣眉头微微皱起,他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视了,心中隐隐不安,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武师兄先去吧,我想着此地似乎盛产一种极珍惜的药材,想着附近百姓或许有采卖的,我先去问问看。”谢良臣扬眉道。
    听说他是要去转村子,武徇也无甚兴趣,点了头,自己带了书童上山,谢良臣则带了江着往外走,两人分开行动。
    等到了门边,门口两个小厮拦住他,谢良臣微一挑眉,“这是何意?”
    两个小厮长得比江着还健壮些,其中一人浓眉阔鼻,肤色微黑,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的时候不像一般下人不敢与他直视,而是平视谢良臣。
    回道:“您是老爷请回来的客人,没得老爷吩咐,小的们不敢放您出去,万一出了危险,大官人非得打断小的们的腿不可。”
    呵,他们来这里一遭,竟是被人软禁起来了?
    谢良臣心中有气,但也知道此刻不是硬碰硬的时候,因此仍十分好涵养的道:“我并不走远,只是来时见到不远处有几户人家,想着你们这里虫草珍贵,想去乡邻哪里买上些。”
    “这药材齐家庄亦有,若是您想要,等大官人回来了自然有佳品奉上。”这看门小厮仍旧是不为所动。
    他越是不许,谢良臣越是觉得蹊跷,非要出门不可。
    “那这样吧,既然你们不放心,而齐大官人又说让我可以自便,不如你二人便随我一道去,这样算是也算是两全其美了。”谢良臣提议。
    他这样一说,二人有些犹豫了,互相使着眼色。
    谢良臣见状,又加一句,“你们放心,我也去不了太久,况且我朋友还在庄内,一会还约了他一起下棋呢。”
    有了这句话,两人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又上下打量了谢良臣几遍,见他身板看着瘦削,且又是个死读书的小白脸,想来也翻不出什么花,就跟在他身后,一路朝他所指的村庄去了。
    谢良臣走在前头,江着站在他旁边,两人挨得很近,他不住的拿眼睛去瞟自家公子,暗示这两人有问题,哪知公子根本没理他,只一气朝前走,把江着急得不行。
    终于到了刚才所见的村子,谢良臣刚进村口便发现此地根本无人居住,只几个乞丐藏在破房子角落,等见到来人,先是打算冲出来讨钱,后见到跟在后面的两个小厮,立刻面露惊恐,飞快逃走了。
    谢良臣用余光瞥了眼后头两人,见他们脸上无丝毫讶色,似乎早知这里情形,但偏偏一开始他们又不提醒,心中有了计较。
    他从袖袋里取出荷包,然后倒出银子握在手中,对江着道:“我看刚才那几个乞丐甚是可怜,刚刚许是被我吓到了,你便追过去帮我把钱给他们吧。”说着,谢良臣就把手中的银子递到了江着手上。
    后头两人见着银子,又是互相使了个眼色,眼中贪婪愈盛。
    而江着却是要哭了:“少爷......”
    “要你去就去。”谢良臣瞪他一眼。
    无法,江着只好握着大把银子朝那几个乞丐离开的方向走去,而后头一个小厮也适时开口,道怕江着走丢,要跟着去。
    谢良臣把扇子别回腰间,含笑应允:“那就多谢了。”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途经
    “你别过来!别过来!”江着一边蹭着脚往后退, 一边惊恐大叫。
    可惜眼前汉子见他越是惊恐,脸上越是狞笑,“哼, 你放心,只要你现在把银子交给我,大爷我一会便让你死得痛快些!”
    追着江着过来的是另一个瘦些的小厮,此刻就见他眼中凶光毕现,虎口带着薄茧的手眼见就要掐上江着的脖子,他吓得闭紧了眼睛, 同时大喊:“少爷救我!”
    呼呼的掌风带着些汗臭味朝江着袭来,他刚在心中哀叹一声小命休矣,哪知耳边却突然传来对方闷哼痛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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