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翰林来说,比较顺利的话,一般入阁的渠道就是,先在翰林院打工,然后去坊局任职,然后再任六部的侍郎,也就是部门二把手,然后再当正官,成为尚书,头上加封某殿大学士,然后成为辅臣。
    当然,每一级不是说跳就跳,很有可能会在一个职位上干几年,然后平调到另一个部门再干几年,然后再升迁,具体看情况。
    而要是不从翰林走,也不入坊局,若是有人脉有关系,且又没得罪人,脑子也算灵活的话,基本就是在京中的各个职位打转,缓慢上升。
    如六部各司的主事,中书,也就是各位主官一般为二把手的辅佐官。
    然后再从辅佐官开始,一路慢慢往上升,可能期间还会当当御史或者知府什么的,然后再成为侍郎,最后尚书,至于是否入阁,则看皇帝看重与否,以及其他阻力够不够强。
    至于一开始就外放地方为县令的,若是才能出众,则可从县令、知府、按察使这样的实权官职一路升上来,不过他们大多职业生涯的最高峰,也就是巡抚或者侍郎,做到尚书的都少,而能进内阁的更是百人里也难挑出一个来。
    所以,凡是文人,无不想入翰林就是这么来的,毕竟很多时候,要是第一步没有走好,那么后头的路就会尤其的艰难。
    比如大家都是同科进士,有人外放做县令,可能临到老了都还在各个犄角旮旯做县令,而在翰林院的同年,则很可能已经成了内阁辅臣,地位可说一个天一个地。
    上一位的荣县县令已经成了司经局的洗马,而这位王县令则去了另一个州当同知,虽是升了官,不过两人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想来也是跟个人的能力有关。
    毕竟京城的权力争夺激烈,若是己方人员太笨,调过来不过也是拖后腿罢了,只是不知这位新县令能力又如何。
    至于谢良材三人能参加乡试,其实还是托刚出生的七皇子的福,因为乡试去年才举办过一次,下一次开考得三年后,张筹就是去年考中的。
    可是因着皇子诞生,做事越来越凭心情的融景帝便开了恩科。
    如此突然的开恩科,很多人都始料不及,而三人自从拿到了谢良臣的书,便一直在家仔细研读,等乡试一开考,竟都考得不错,谢良材还考了第五名,得了“经魁”的名头。
    这就是说,三年后,他们三人要与张筹一起到京城来参加会试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谢家人十分的高兴,只谢石头与赵荷花似乎高兴得有些异常,因为他们表示自己想回乡替儿子操办喜宴。
    现在回乡操办宴席?谢良臣表示不理解。
    从京城到荣县虽是顺水,但也要半个多月时间,等他们回去,说不定他三弟已经自己庆祝过了,毕竟常年在外读书,又有谢良臣时常鞭策,谢良材的独立意识以及动手能力也非比寻常,自己操办个宴席还是不在话下的。
    最后在他的一再劝说下,赵荷花说出了实情,就是她想孙子了。
    “蔡夫人虽是人不错,我跟她也聊得来,但是这路就隔得实在远了些,我去串门也不方便,所以我跟你爹还是打算回平顶村去。”赵荷花认真道。
    京城虽是繁华,可看久了也就那样,毕竟夫妻俩都不是喜欢乱花钱的人,因此若不去外头消遣玩乐,其实说起来京城还没荣县让两人自在。
    只是两人原本一直是在偷偷的商量,毕竟儿子为了他们还专门请了人,现在自己突然又要走,夫妻俩还是怕儿子伤心。
    如今正正好的借口送上门来,他们便再也等不了了。
    见儿子一直皱眉没说话,谢石头又赶紧补充道:“我们不过是暂时回去,等以后我们想你了,肯定会再来京城,再说你爷爷奶奶还在家呢,我们也不好老是不管不问。”
    这段日子可说是把谢石头憋坏了,许这就是劳动人民的特点,一旦闲下来,就觉得好像自己什么事都没做,浑身痒痒,非要干点什么才行。
    见二老坚持,谢良臣也只好答应下来,不过想到两人路上不安全,他便又请了一队镖师护航。
    小妹谢良瑾没有回去,仍与他一起住在京城,毕竟对她来说,家乡除了亲人之外,其他她并无任何留念,而京城却比家乡要精彩多了。
    只是临行前,她娘让二哥替自己仔细相看人家,这点让她有点压力,不过想到二哥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她又释然了。
    家里的五间房又空了间出来,现在总共有三间空屋了,谢良臣原本想着蔡占和租住的院子太远,要不让他们搬来与自家合租算了,只是一想到小妹还未定亲,对方也仍是单身,便又打消了念头。
    毕竟在这个时代,对女子而言,最怕的就是闲言碎语,要是两家住在一处,再被人传出谢什么就不好了。
    深秋既过,初雪将落,谢良臣在京城也呆了差不多快半年了。
    回乡之后的谢石头与赵荷花夫妻俩再没提要回来的话,只是时常让三儿子写了信寄过来,同时还画了小孙子的几幅画像。
    谢良臣也时不时写信回去,说说自己在京中的见闻,并捎带些特产回去。
    日子就在如此的平淡与温馨之中滑到了年关,而朝廷也罢了朝,百官都放假回家了。
    只是说来也幽默,古代春节放假也只有七天,分别是初一前三天,初一后三天,加上初一,一共七天,所以谢良臣是赶不回去的。
    因着临近新年,街面上虽是落了厚雪,可街上行人仍旧不少,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备着年货,谢良臣也不例外。
    兄妹两人从点心铺子出来,后头的江着手上便提了两大包的东西,另外小丫头茶茶也抱着小姐新买的布料,看着着实不少。
    不过兄妹俩还没没打算回家,而是准备再去店里买点红纸来剪窗花。
    谢良瑾早就跃跃欲试,说蔡明珍教了她新的花样子,她已经练会了,就等着一会剪出来让二哥惊艳。
    谢良臣轻笑摇头,拿她没办法,左不过红纸而已,既然小妹觉得有趣,那就随她玩吧,反正过年就是图个热闹。
    终于买好了东西,谢良臣与谢良瑾便打算回家。
    北地的腊月比之二月会试时还要冷,两人即便穿着厚棉衣,冷风却仍不断从脖子往里灌,脚下更是不能停,一旦在原地站立过久,便有寒气从脚底升起。
    天上已经开始飘起雪花,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想必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这街上的积雪就又该没过脚踝了。
    如此天气,街边却仍有露宿街头的乞丐,他们揣着手缩着脖子,头上的头发与脸上的胡子纠结成一团,几乎看不清五官,此刻蜷在墙边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已经冻死。
    谢良臣先让妹妹上了驴车,又让江着过去瞧瞧,若是人还活着便给点碎银子,若是死了便去通知一下官府。
    江着走过去轻拍对方的肩,那乞丐便动了动,谢良臣收回目光,正打算掀帘子上车,前方却陡然传来一阵喧闹,然后就见一人身背令旗,自街上打马飞奔而过。
    八百里加急?
    谢良臣拉住受惊的毛驴,思索到底什么消息会在如此重要的节日,由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来。
    “二哥,怎么了?”谢良瑾掀开车帘朝外看,却什么都没看到,只还能隐隐听到一点马蹄远去的声音。
    “没事,只是有个传令兵进京了。”谢良臣抬脚跨上驴车,命江着赶着驴车回院子。
    路上,谢良臣一直在想之前街上见到的那一幕,可他官职低,便是有消息传进宫中他也不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何况现在还罢了朝。
    急是没用的,若真是大事,最多一夜过后,总会有风声传出。
    谢良臣想明白了,便专心与小妹一起剪窗花,为除夕做着准备。
    第二天一早,雪已经停了,不过却比谢良臣预想的还要厚,几乎快到他小腿肚子了。
    这样大的雪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文人可说一句瑞雪兆丰年,但是对于挣扎在温饱线的人来说,这样的雪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着正跟何大一起铲院子里的雪,见谢良臣出来,似是准备往街上去,快走两步跟上,问道:“大人,可要小的跟着一起去?”
    “不必了,等小姐起床,你让茶茶告诉她,要是中午我还没回来,就不必等我吃饭了。”说着,谢良臣便牵了毛驴朝外走。
    关于此事的消息,问一个人是最有用的,那就是江牧。
    他父亲是刑部尚书,正二品的堂官,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他肯定最先知道。
    而从上次他们在醉仙楼聚会的情形来看,江尚书恐怕也是王霄这一队的,否则林侍郎不可能对江牧说话这么亲近随意。
    且随着孟彻与自己逐渐疏离,江牧倒是与他愈发亲近起来,甚至连带还关照了蔡占和,这段时间他就没怎么加班了。
    对于江牧的亲近以及看似的拉拢,谢良臣也照单全收,不仅在翰林院与他走的近,甚至私下里两人也经常一起喝酒,俨然至交好友的样子。
    来到江府递上名帖,下人很快便将他请进去了,谢良臣道要先去见过尚书大人,岂料江府下人却道尚书大人昨夜连夜进了宫,现在都还没回来。
    连夜进宫且现在都还没回来?谢良臣脚步顿住。
    什么事这么严重,竟然需要六部正官连夜讨论。
    下人把谢良臣迎进了江牧的屋子,两人叙过闲话,谢良臣便直接开口问了,说自己昨天偶然在街上见到旗令兵,看着像是出了大事。
    对于发生何事,江牧虽对内情知道的不甚详细,但是大概情况还是清楚的,再加上此事早晚会人尽皆知,此刻提前告知谢良臣,也不过让他领自己的情罢了,于是便道:“听说是河南发生□□,有灾民杀了地方官造反。”
    “灾民?”谢良臣听到这称谓就是一愣,河南竟也遭了灾?
    “西北因着地形土质的缘故,因此最易缺水,所以往往干旱,大家便把目光集中到了西北,哪知今年河南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可地方官员们却瞒着不报,不仅照常收税,朝廷加赋的旨意一下,他们立刻又派了税吏上门催缴。”江牧皱眉皱着眉头道。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但是具体造反的村县有多少,涉及人员多少,以及是否有相关头目,这些还等等他爹回来了才知道。
    谢良臣闻言也默了,若是河南如此,那其他地方呢?
    今年天气普遍炎热,若是村中水利不畅,且又没有提前储水,恐怕收成都不会怎么好,偏偏此刻朝廷又下令加税。
    夏季收获时大家交了赋税,或许暂时还饿不死,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天气愈冷,最后一点粮食吃完后,最严酷的冬天却到了。
    河南冬季是要下雪的,在这样的天气里,若是没吃没穿,官府又不管,大家为了活下去,要么成为流民,要么就成为叛军。
    至于为什么他们最终成了叛军而不是流民,谢良臣相信这里头肯定还另有隐情。
    从江府出来后,谢良臣立即又写了封信回去,问荣县受灾情况如何,他还真怕家人为了不让他担心,故意报喜不报忧。
    除夕夜,京城各处鞭炮齐鸣,热闹非凡,似乎大家还不知道叛军作乱的消息,又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反正对方一时半会也打不到京城来。
    何大跟万嫂子也已经回家了,谢良臣给了他们三天的假,因此今晚除夕的晚饭还是谢良瑾烧的。
    谢良臣也不想扫妹妹的兴,便跟着一起守岁。
    小院各处都点了烛台,屋中间则燃了火盆,屋内十分的温暖明亮。
    这样的条件,若是放在之前,谢良臣必定是十分不屑的,可是来了古代这么久,他却知道家中能有如此条件的实在算不上多,心情也难免沉重。
    “二哥,你在想什么?”见谢良臣似乎在出神,谢良瑾便顺手把手边装芝麻糖的碟子朝他推了推。
    谢良臣拈起一块芝麻糖拿在手中看了看,问她:“囡囡觉得京城好吗?”
    “好啊,京城比荣县好多了,不仅东西多,而且路也好上不少,就连街上单独出行的女子也比荣县多。”谢良瑾不假思索的道。
    谢良臣点头,拿着芝麻糖咬了一口,又问:“那若是我说以后你见到的石板路会更好,街上的东西会更多,甚至某天不仅女人单独上街不会引人侧目,就连去学堂也不会有人奇怪,你觉得怎样?”
    “真有这一天吗?!”谢良瑾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谢良臣点头,把嘴里的糖咽下去:“只是二哥可能会做一点让人非议的事情,甚至可能连带你们的名声也不怎么好听,你可会怪我?”说完,谢良臣定定的看着小妹。
    谢良瑾有点愣,她不知道什么叫惹人非议的事情,也不知道二哥要干什么。
    不过就算她不知道,但是不管二哥干什么,她总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于是弯起嘴角,笑道:“若真有那天,肯定是二哥的功劳,要是有人非议,定然是别人太蠢,看不明白,既是蠢人的话,那我为什么要当真?”
    如此全然的信任,让谢良臣心中最后一点疙瘩也去掉了,扬眉笑道:“既然囡囡这么信任我,那便随别人说去吧。”
    初五,百官结束休假,重新开始上朝。
    因着还在年节,所以这第一次朝会便是大朝,谢良臣也是要去的。
    换好朝服,整好衣冠,谢良臣骑着他的毛驴出发了。
    路上赶着去上朝的官员着实不少,比平日谢良臣见到的多一倍不止,想必是大家也都知道了年前的消息为何,因此都不敢在这个关头惹皇帝生气,所以全都早早的来了。
    等到了地方,奉天殿外头的御道广场已经站了不少的人,大家按着文武、品级排列,谢良臣是从六品,因此位置也比较靠后。
    只不过因着他到得早,长得高,所以勉强还能看见前头的情形。
    紫色的官服是三品及以上官员才能穿的,此刻他一眼望去,便见自己所站队伍的前头已经来了数位紫衣大员。
    再次将自己的计划又捋了一遍,谢良臣彻底定了心,只等着大朝结束。
    大朝是不论国事的,基本存在的意义就是对皇帝歌功颂德,以及赞扬如今太平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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