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两条大致平行的天然的湖泊河流形成这种地势,显然是不可能的,最多只会有一端是天然交叉,而另一端则为人工开凿,又或者两端都是人工开凿运河连接。
    开阳前后的这两条河,便是由人工开凿令其合围,四面皆有水,只前面城门处设一吊桥可供通行。
    两河位于开阳城两侧,谢良臣依次走访,发现河面皆平静,不仅水流缓慢,两岸地势亦平坦,与那种奔流的大江大河全不一样。
    这种河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就是对方极易搭设浮桥来攻,好处就是因着地势开阔,要提前察觉对方举动也不难。
    不过即便有天险,也只能防住对方小股部队,要是几十万大军来犯,这天险也算不得什么。
    所以未免对方气焰逐渐嚣张,过几年真派大股部队来夺城,他们便得找机会挫挫对方锐气。
    北桑国侵扰边关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对方已然得手,受害之地正是百里之外的真定与甘南。
    两城相距开阳大致百里之遥,虽看着路远,但是若骑兵神速,不到两日也可至此地,所以缓冲时间并不长。
    所以最迟明年春天或者夏天,附近守军最好便将此二城夺回。
    “杨大人,不知许将军现在何处?”回城的路上,谢良臣问杨庆。
    自从进城之后许茂便不见了,既没派人来告知谢良臣他在何处,也没说明年的出兵计划。
    可谢良臣却不能不问,就算他不插手打仗之事,但也要写折子回京向融景帝通报情况,否则最后倒霉的是他自己。
    杨庆闻言有些为难,许茂将军脾气耿直,又兼一贯对谢良臣存有偏见,要是两人闹起来,他可是谁都不好劝。
    但是他也知道不能一直晾着谢良臣,否则时间日久,对方还是要着恼。
    “许将军前日已经率领一批人马赶往了真定城附近三十里扎营,谢大人要是想找许将军,恐怕得去中军大帐。”杨庆开口道。
    “此时去真定?”谢良臣有点惊讶,毕竟现在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期,“许将军打算如何行动?”
    若是对方现在就打算进攻,那么谢良臣至少得知道对方是如何想的,作战策略又是什么,否则别说帮忙了,就是写折子也是一问三不知。
    杨庆当然也不知道,所以只能摇头:“老将军只吩咐我等看好粮草,以及不可擅动,至于他何有具体攻城计划,下官也不知道。”
    听他说也不知道,谢良臣皱起了眉头,这人不是胡来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先给表明不插手的态度,对方安排好军务后,便是敷衍也得敷衍他一下,哪知竟是连说也不说一声。
    于是第二天,谢良臣带上了一小队人马,也跟着去了营地。
    在离中军大帐百米之外,谢良臣被拦了下来。
    “你是何人,胆敢犯我营寨?!”
    一群兵卒冲出,将谢良臣他们团团围住,其中为首的一个下头目喝问道。
    “这是监军大人,还不速速让开!”未等谢良臣说话,护送他前来的兵士便催马上前,呵斥小兵退下。
    听说是监军到了,那小头目将信将疑,毕竟毕竟谢良臣太年轻,甚至连胡子都没有,看着实在不像什么高官。
    所以即便亲兵说是监军来了,那小头目还是令兵士严阵以待,而自己则派了人进寨子通报。
    许茂正与手下副将商量进兵之事,听人禀告谢良臣来了,先是一愣,随后便拧了眉,不知道这书生不好好的待在开阳,跑到这里来添什么乱。
    “老将军,现在怎么办?”史唐放下手中的地图,看向许茂。
    许茂不想在这个关头横生枝节,也怕谢良臣打乱自己的计划,于是偏头朝自己的亲兵吩咐道:“你去告诉谢监军,就说此地危险非常,让他暂回开阳休整,前线军情,我会差人送去馆驿。”
    亲兵领命而走,史唐却不放心,又问:“要是他不肯离开怎么办?”
    “前线战场可比不得文官的学堂,他一介酸儒书生,哪里敢见人/血?此行过来无非就是怕回去不好交差,我既说了派人给他送信,哪还有什么好说的?”许茂不以为然的道。
    史唐却仍心存犹疑,在他看来,这位谢大人虽然满身的书卷气  但似乎比看上去要强硬的多,恐怕不会被此话吓倒。
    果然不出他所料,亲兵出去后不久便又回来了,道谢良臣言,他乃奉命皇命监军,若是许茂不与他商量军情,则实为违抗圣旨,让许茂自行掂量。
    亲兵战战兢兢的把话说完,许茂便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怒道:“黄口小儿,胆大如斯!”
    他就说此人不是个好的,现在果然装不下去了!
    见许茂生气,亲兵虽是为难,但还是犹犹豫豫的又补充道:“将军,那位监军大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他既要等着便让他等着好了!”许茂瞪眼道。
    “这......”亲兵欲言又止,复看向史唐。
    史唐扫了眼许茂,挥手让小兵退下,转头对身边人道:“你去迎一下谢监军,先拨帐篷与其安顿下来,我先劝劝老将军。”
    身旁的小将领命而出,许茂虽是一直赌气偏头,却一直没开口阻止。
    “老将军心中有气,末将亦是知晓,只不过此刻大事要紧,咱们何必为了此人扰乱计划?想必他也不懂兵法,既是要来旁听,恐怕连话都插不上,咱们只管当他是座木菩萨就是了。”
    史唐好言相劝,许茂听进去了,只拍着腿叹气道:“北方贼子年年袭我边关,陛下却总不用兵,今次我立了军令状,陛下总算同意让我领兵收复城池,哪知临了却又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书生过来,你叫我怎么不丧气!”
    “老将军慎言!”
    史唐听他言辞大胆,立刻起身到帐门口查看,见无人,这才坐回原位。
    复低声道:“这位谢监军既是入了军中,便为陛下耳目,老将军切不可在其面前表露丝毫不满,否则恐惹麻烦。”
    许茂闻言更加憋闷,但终究还是闭了口。
    叛逃北地的郭要不就是被朝上那群文官逼得最后率众投敌吗?那王霄如今竟还坐上了首辅之位,而这姓谢的监军,听说早年也曾巴结过王霄,绝计不是好人!
    只是他虽老朽,死不足惜,可也不能连累手下的人,于是许茂只好暂时将心中不满忍下,打算以后只管敷衍对方就是。
    营帐外,两方人马还在对峙。
    谢良臣身下马儿焦躁不安的刨着蹄子,跟随而来的兵士中有人忍不住了,开口道:“大人,要不咱们直接冲进去吧。”
    话落,有几名护卫还真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这些人是杨庆派给他的,他自己并无亲卫,谢良臣见他们言语放肆,便呵斥道:“住口!军寨重地,岂能容尔等胆大妄为?若你们擅闯营寨犯了死罪,那便按军法处置!”
    见他疾言厉色,言语之中丝毫不留情面,几个躁动的护卫便安静下来,小心约束身下马匹,同时歇了狐假虎威的心思。
    谢良臣收回目光,转头便见一小将自寨门而出,还未走至他近前,便笑着朝自己拱手道:“见过监军大人,刚才许老将军与史将军刚刚解甲回来,着实不便出来迎接,还请大人海涵。”
    眼前小将身着一袭白衣,外罩银甲,头戴红缨盔甲,腰间挎着柄长剑,看着二十多岁年纪,双目极是有神,英武非常。
    “军务紧急,本官自是不会怪罪,商将军既是出来相迎,那便有请将军带路吧。”
    谢良臣也没问刚才那亲兵来叫自己回去是什么意思,就坡下驴,也当无事发生,翻身下了马。
    商鸣见谢良臣这么好说话,有点意外,不过见对方已经牵了马匹往营寨走,便也紧追两步,到前头给他们引路去了。
    到营寨放好东西,谢良臣随后便去了中军帐,想问问许茂到底是何打算。
    这边史唐已经将人规劝好,见谢良臣过来,他便朝起身行礼道:“谢大人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史将军为朝廷镇守边关多年,兢兢业业,将军才是真正的国家栋梁。”谢良臣抱拳回敬道,同时转身朝向许茂,微躬了躬身,“许老将军。”
    他主动问好,许茂也不好太过冷淡,于是敷衍起身抱了抱拳,却没看他,“谢大人请坐。”
    谢良臣弯弯嘴角,与帐内另外几位将军见过礼后,从善如流的坐下,听他们讨论如何攻城一事。
    冬日已近,北地即将落雪,届时天气也将更加恶劣,于是几位将军一商量,打算在隆冬前偷袭一下真定和甘南,最好能引北桑骑兵出来救援,然后大军再从开阳而出,对其形成夹击之势。
    参将们的想法是,对方长途奔袭而来,必定人困马乏,他们以逸待劳又可在途中设置埋伏,如此定能让对方损兵折将。
    而且真定和甘南北桑才刚打下,即便他们先前已劫掠了粮草,但此刻他们立足未稳,且北桑一贯不擅长守城,此乃最佳时机。
    对于这个计划许茂是同意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分调兵马过来围城,只是如何攻城,以及怎么才能把漠北的骑兵引出来,这才是他们需要讨论的重点。
    “将军,如今贼子既然已占了真定,又兼抢了大量的财物,此番定然忙着庆功,守备松懈。便是城上有士兵把守,定然也无心打仗,末将以为,咱们不如直接强攻,不出十日,城必破。”一个参将道。
    “强攻虽是能破城,但我方损失亦不小,且等破城之后,难免又有一番苦战,若是此时北桑骑兵赶到,那么对我方亦是不利,恐怕夹击之势效果不明显。”另一个参将也道。
    许茂点点头,又看向史唐:“史将军常年驻兵在开阳,想必对此地情况甚是熟悉,不知将军有何想法?”
    史唐神色严肃,闻言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若是强攻,真定城墙坚固,对方又有防备,恐怕损失惨重。”
    “史将军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北桑贼子都可破城,我等又如何破不得?”之前提议强攻的那个参将立即反驳。
    “严将军且听我说。”史唐抬手安抚了一下对方,后才继续道原委。
    “真定城固乃是实情,至于北桑骑兵为何能如此之快的攻下二城,一是攻城之前对方先派大部拦了我援兵去路,后又分小股部队攻城,北桑骑兵悍勇,向来为边民守军所畏惧,因此才一战即胜,且胜后一直坚守不出,城内驻扎的兵马不少,强攻实非上策。”
    士气这种东西,有时候是能在战场上起决定性作用的。
    比如之前北桑攻城,对方浩浩荡荡而来,每人每骑皆身着甲胄,手拿弯刀,看着如狼似虎,又兼闻讯救援部队被阻截,城内士兵们先就有些慌了。
    后来对方临城之后,直接以爪钩攀登城墙,竟无多少人敢上前与之相拼,等人上了墙头,近身搏斗更是不占上风,因此很快城门便被打开,如水的骑兵冲入城内,顷刻之间便破了城。
    而他们之所以会如此信心不足,一来是双方对战,几乎都是对方占上风,且每每对方入城之后手段残暴,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守军们既痛恨北桑骑兵,同时心里也有着深深的恐惧。
    除此之外,就是两方士兵装备相差太大。
    比如北桑骑兵个个皆骑壮马,每次来袭,兵力往往多达上万人,且他们的士兵不仅皆乘骏马,而且手上弯刀十分锋利,不像大融的士兵,长刀与之相接的时候常常会被砍得豁口。
    进攻的兵器比不上别人也就罢了,防护的铠甲就更是不如了。
    北桑骑兵人人披铁甲,大融这边除了有官衔的将军和校尉是全副武装,其他普通士兵身上几乎很少见到铁片,便是有,最多也胸口等要害地方勉强覆盖,保护的作用十分微弱。
    因此一旦双方短兵相接,差距巨大之下,士卒难免就会心生怯意。
    这种怯意不是上头将军说两句话就能改变的,毕竟人在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人的恐惧是本能。
    “哼,史将军说北桑骑兵勇猛非常,岂知我等也非贪生怕死之辈!若我方此次攻城,定然也叫北桑贼子落荒而逃!”
    此言一出,史唐便皱了眉。
    谢良臣见这位姓严的参将内涵史唐手下士兵“贪生怕死”,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这人也能当上参将,果真朝廷武将人才凋零。
    所幸许茂还识大体,见状便呵斥这参将道:“休得胡说!史将军驻守边关多年,北桑却一直未攻下开阳城,殊不知此正是史将军骁勇善战之功,你等既是初到此地,便该慎察慎言,岂可意气乱说。”
    严参将被训斥,随即住了口,许茂便又问史唐道:“对方攻城的那种爪钩史将军可能截获过?”
    史唐早带来了,随即便命人将东西带了上来,却见乃是一种前方带三角爪钩,下附绞绳的铁器。
    是的,这爪钩下头的绳子不是麻绳也不是布袋,而是由数十股细铁丝缠绞而成铁绞绳。
    此物被放在托盘之中,如绳子一样盘成圈状,看起来既柔韧又坚固,丝毫不显笨重。
    许茂将其拿起,后抽出刀相劈,竟轻易不能使之断开,一时诧异非常。
    怪不得北桑骑兵能攀上城墙,这绞绳如此坚固,恐怕一般刀剑极难将其斩断,既是无法斩断,那钩爪又紧紧钩住城墙,下头有人坠着,便再难取下。
    “这铁绞绳果真不凡。”许茂点了点头,复看向史唐,“不知史将军可知这绞绳他们是从何而来?”
    “末将也不知,只是以前他们攻城皆未用此物,多是用云梯,这东西出现也不过去年而已。”史唐想了想,谨慎道。
    众人依次传阅这铁绞索,等传到谢良臣手上时,他摸着这绳子,也难免心惊。
    之前他见史唐取出东西之时便觉得眼熟,等拿到手上一看,才发觉此物与他们在琼州造的缆绳几乎一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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