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要正纳闷为何这段时间没有收到儿子的消息,此刻见谢良臣送密信而来,惊得立刻站起了身。
    “哼!他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就范吗?!”郭要一掌将信拍在桌上,怒道。
    旁边的师爷见状也拿起信看了看,后出声道:“将军,依在下之见,对方既然派人送信来,恐怕暂时还未打算伤害少将军,至于他说的招安一事,咱们不妨再试探试探他们的诚意,如此再说也不迟。”
    郭要颓然坐在垫子上,撑着额头道:“北桑这边一直对我多加怀疑,大融景帝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便是我接受招安了,恐怕他亦不能容我,早晚也会对我下手。”
    两边皆不是他能久呆之地,因此郭要才会想办法巩固自己的实力,派儿子南下去寻铸造大/炮的法子。
    前段时间他刚从儿子处得到消息,说琼州有一家看似普通作坊在造一种精密的火器,等他查清及找到图之后便归来,哪知却先被这姓谢的抓住了。
    不过对方抓人的这个举动也提醒了郭要,既然是对方抓了儿子,那么这作坊背后的东家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两方都有把柄,自己也非全然落了下风,这倒让郭要起了点与之商谈之心。
    于是他也铺纸研墨,写了一封回信过去。
    第75章 凯旋
    收到回信, 谢良臣看过之后便轻笑一声,将信纸丢入火盆烧了,后叫了江着进来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通。
    一个月后, 提木托在被押往真定的途中逃脱,大融虽派兵追赶,无奈对方骑术高超,重伤之下仍是被其逃走了。
    后又十天,白楼王派人入城,表示要接管渔阳城防, 降郭要为副将,他答应了。
    谢良臣拿着由郭要送过来的证据,即刻便写了封秘折入京, 向融景帝禀报杨庆多年来将粮资买往敌国之事,一应证据充分非常。
    同时他还暗示了此事朝中另有主谋, 只是杨庆凭恃对方位高权重,所以一直抱有希望,不肯开口吐露证词。
    何人在幕后主使,谢良臣早已知晓, 只不过一下捅出来, 恐怕融景帝还要怀疑, 不如就让他像剥洋葱一样,隔一段时间送一点证据上去, 如此融景帝才会深信不疑。
    渔阳城已被白楼王派出的右将军接管,其带兵约一万, 已经驻扎在了城内。
    谢良臣与许茂及众将军商议此事, 都道恐怕这次对方来者不善, 等到秋收过后, 来袭骑兵至少有两万人,甚至更多。
    除此之外,甘南也还有五千北桑骑兵,届时等大战一起,估计对方也会倾巢而出。
    原本真定离甘南只有三十余里,两城若有任何一城防守空虚,则很容易为对方所夺,甘南北桑骑兵不一定会出城。
    不过若是对方大军杀到,则无此忧,毕竟等到那时,大融也将没有多余的兵力能调拨出来去偷袭甘南,所以只能守城。
    且除了真定之外,开阳以及附近几个州县也很有可能是对方攻击的目标,他们这次防守的压力很大。
    对此,有人提出加紧时间修筑城防,并同时告知附近州县,让他们严正以待,若是遭遇袭击则以烽火示警。
    但也有人提出不同意意见,觉得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
    至于原因嘛,也很简单,因为历来对方秋天南下之时都是己方防守,对方进攻,几乎从未主动出击,若是此番改变策略,趁其不备,再入草原作战,则必定大挫其锐气。
    这个办法确实不错,只是如今渔阳已被北桑右将军接管,想必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袖手旁观,必定会对大融军队形成牵制。
    如此一则大军后路被断,二则开阳也很有可能失守。
    因此对于谢良臣提出的这个意见,众人都不看好,觉得还是老老实实加固城防的好。
    对此,他早有预料,于是便将郭要已经接受朝廷招安,且融景帝给出承诺,只要对方能斩杀其右将军,并交回渔阳城防,则免其一家老小死罪,封为建威将军的事说了。
    话音一落,众将皆惊。
    “大人此话当真?”史唐率先开口道。
    谢良臣点头,“陛下已经发了密旨与我,至于郭要,我也已与他约定好了动手时间,只要他在城中将北桑一万骑兵尽皆斩杀,这边即刻便发兵攻打甘南,后大军再入草原作战,如此即可解秋围之困。”
    帐中的将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这突然爆出的消息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敢相信此事为真。
    许茂倒是知道谢良臣一直想要招安郭要,之前那场放跑提木托的戏便是两人合演的,而且后续郭要也确实被降了职,似乎被北桑当了弃子。
    但要说此事真的成了,许茂也还是有点怀疑,毕竟他们可使反间计,对方也可能识破,就如郭要虽是被降了军职,但却仍是副将,手中权力不小。
    “若是对方使诈又该怎么办?”许茂提出心中的质疑。
    “使诈也无妨,总归得他先动手,咱们才出兵,若是他使诈,咱们便只管加固城防,多备火油就是。”谢良臣淡声道。
    郭要原本的条件是希望大融与他配合出兵,但是谢良臣给出了他无法拒绝的理由,那就是唯有如此,他才可能真正立下大功,这样短时间内融景帝才不会动他。
    至于之后嘛,融景帝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而他手上又握着自己的“把柄”,那两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此多番讨价还价之后,郭要终于答应了条件,不过也要求谢良臣先将自己儿子放回去。
    既是如此,众人便开始积极备战,同时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九月八日。
    渔阳城内烽火连天,许茂立刻派出人马打探,得到了郭要正与北桑骑兵激战的消息之后,他先是命令大军隐蔽收拢队形,作出不会出城的姿态,等甘南那边一动作,再令真定守军出城断其后路,又派大军趁势攻打,当天即收复甘南。
    第二日,早已磨刀霍霍的大融士兵再次出击,这次他们不仅调拨了骑兵,还有数万步兵同行,在渔阳城北桑骑兵残部溃逃之际进行堵截追杀,全歼其右将军部。
    其后,大军顺势再次深入草原,以商鸣的骑兵为先锋,开阳城内步兵及郭要步兵为后发队,总数约十五万人,浩浩荡荡的朝北桑王庭进发。
    只是因着郭要身份尴尬,所以两军中间的协调问题还需谢良臣从中处理,比如粮草辎重,又比如双方如何配合等等。
    这期间谢良臣也见到那个化姓为郑,实际名为郭整的少年。
    自回渔阳后,郭整便一直想知道他是怎么暴露的,正想会会谢良臣,却没想到见面之后才知是熟人。
    “谢大人,不知你可还记得我?!”郭整先是惊讶,而后便惊喜的睁大了眼,大步走近桌前道。
    谢良臣放下手中的书,庆幸自己早有先见之明,让帘外的士兵都先退下了,否则这话被人听去,落在有心人耳中,岂不是又要沦为把柄?
    于是谢良臣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十分冷淡的回道:“我与小将军第一次见面,何谈记不记得?”
    郭整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改口道:“谢大人说的是,我与谢大人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不知小将军找我来有何事?”谢良臣见他听懂了,也不多言,直接开门见山道。
    有何事?郭整能有什么事,他不过是想来看看阴他们父子的人是谁,以及以后找准时机寻寻对方的晦气罢了。
    可是现在见到下黑手的人是谢良臣,郭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仅因为对方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再次见到谢良臣,他与谢良瑾相似的长相更让郭整一下明白过来,原来他喜欢的那个王姑娘不是姓王,而是姓谢。
    这双重身份的作用之下,郭整难免就有点心虚气短。
    因此面对谢良臣的发问,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只咧着嘴傻笑:“没什么事,我就是听闻谢大人英明神武,所以过来拜访一下。
    见他满脸的傻气,谢良臣实在纳闷自家小妹是怎么喜欢上这个小子的,不由皱起眉头,同时开始赶人:“既是无事,那就请郭小将军先回去吧。”
    郭整一听,立刻就卡了壳,他还想问谢良瑾的情况呢,比如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及知道后是什么态度,哪知就遭了嫌弃。
    他磨蹭着不肯走,但是突然之间又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再说如今大兵进发北桑,实在不是谈私事的时候,便只好先离开了。
    不过离开之前,他还不忘将怀中藏了许久的一封信摸出来,巴巴的递给谢良臣道:“这是我给王......不是谢小姐的信,劳烦大人转交。”言罢,就像深怕谢良臣反悔一样,立刻脚底抹油溜了。
    谢良臣看着桌上被强留下来的信,冷哼一声,直接收了起来,并不打算如他所愿,寄给小妹。
    他想让自己认下这个妹夫可没那么容易,更不会帮着打什么助攻,至于两人结果如何,等战事结束,端看他妹妹还是否愿意接受这小子再说。
    不过他虽是态度冷淡,郭整却开始借着军务在他面前刷好感,顺便时不时打听一下谢良瑾的消息,且不管谢良臣如何敷衍,此人脸皮极厚,第二日又照常过来。
    有时谢良臣看他这嬉皮笑脸的样子,都怀疑他是否真能上阵打仗,在他看来,郭整实在不像个将军,倒像个涎皮赖脸的赖子。
    九月十五日,大融军队一路奔袭后终于抵达了北桑王庭所在处。
    而郭整也终于收了脸上的嬉笑,变得无比严肃起来,领兵调度极有章法不说,上阵杀敌更是勇猛非常,手上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听说此刀重达百斤,可在郭整手里却跟普通木棍似的,看不出丝毫重量。
    谢良臣这才记起对方天生神力,当年他才几岁时便能一拳震动手臂般粗细的松树,散落一地松针,如今十多年过去,定然更加不凡。
    商鸣的先锋部队已经与敌人鏖战两日,双方各有死伤,战场胜负也还未明朗,此刻许茂和郭要带领的十多万步兵一到,形势立刻大变。
    原本抵抗顽强的白楼王见敌众我寡,已改对抗为撤退,在又损失数千兵马后,终于突围成功,向西遁逃。
    此次作战大获全胜,三军共杀敌一万余人,虏囚数千,牲畜百余万头,还抓了不少北桑皇族和大臣,可说是真正伤了对方元气。
    离京已快一年,谢良臣也算完成了此行目标,便与许茂准备班师回朝。
    大军得胜的消息已经快马传入了京城,长安街上早两日就已经披红挂彩,等大军穿过得胜门,等候多时的百姓们便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漫天的各色彩纸和鲜花随风飞舞,人群蜂拥而至,谢良臣甚至看到不少人边笑边哭,就像是多年的恶气终于出了,人人脸上皆是扬眉吐气的骄傲神色。
    除了百姓们夹道欢迎之外,朝廷也派了官员来迎接,为首的便是首辅大臣王霄,以及四皇子端王。
    “谢大人,许将军一路辛苦!”
    谢良臣与许茂刚下马不久,前头身着朱色亲王蟒袍的端王便上前,笑着朝两人拱了拱手。
    二人自是不敢怠慢,也同时下拜:“见过端亲王爷。”
    “二位大人快快请起!”端王不等他们拜下去便快走两步,阻了他们下拜。
    “大军凯旋归来,我替父皇给二位大人接风,怎能劳动二位大人行此大礼?快快随我进宫,宫中已是备好了酒宴歌舞,正待给二位大人接风洗尘!”
    端王十分热情,在他身后的百官们也各个喜气洋洋,谢良臣扫一眼过去,便见江尚书正站在成王身边,两人神色都极淡。
    在回程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说融景帝自从开始卧床之后便常常让四皇子端王代替处理朝中大事,虽是没有封太子,但是显然已经有不少人开始站队了。
    至于江尚书和成王,自然被看错了落败者,近期很是受打压。
    “多谢王爷。”谢良臣含笑拱手回礼,与许茂、郭要并几位将军一起入了席。
    宴会开始后,端王很是演绎了一把什么叫长袖善舞,在席间与众位文臣武将都聊得十分热络,好像大家突然之间就成了知己,还未登基便已有种君臣相得的氛围了。
    至于那位看着似乎即将落败的成王,除了一开始情绪不太高外,现在也缓过来了,开始与众臣们把酒言欢,丝毫不把自家三哥放在眼中。
    不过他们拉拢归拉拢,但却无一人去与郭要攀谈,毕竟他以前是叛臣,而且融景帝最后答应要给他的封赏还没最终落下,大家都不想提前去蹚这趟浑水。
    谢良臣好容易从成王那里也脱身出来,便找着机会过去敬了郭要一杯:“郭将军劳苦功高,此番破敌将军勇猛非常,想必陛下定能体察将军忠心。”
    他说的虽都是场面话,但郭要不是那种军中莽夫,谢良臣是他在朝中唯一能靠得上的人,他既是给自己做脸,郭要自然也要接下这个台阶。
    于是也跟着开口道:“为陛下尽忠是臣之本分,以前误入歧途,幸吾皇宽仁,末将虽万死不敢图报。”说着还抬袖做拭泪状。
    嗯,马屁拍得比他还要响,看来自己是不用担心了。
    果然,自他坐回座位之后,一直无人搭理的郭要,身边渐渐也有人上前敬酒了,虽都是些小官,也没什么实权,但开端还算不错。
    宴席过半,场中已经少有人还能保持绝对的清醒,耳边丝竹之声靡靡,众人酒至半酣正有些放浪形骸的趋势,里头便出来了个太监,宣读融景帝圣旨。
    这一下满殿文武大臣立刻就醒了酒,纷纷跪到在地。
    “奉陛下诏,此次出征北桑,工部右侍郎并建威将军功在千秋,利在万民,扬我国威,合该嘉奖,升建威将军许茂为正一品昭武将军,赐工部右侍郎谢良臣文渊阁大学士,郭要杀敌有功故错不咎,封从一品建威将军,其子封正四品广威将军,其余将士亦都有嘉奖,着光禄寺与礼部审慎办理。”
    “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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