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看到如意平安无事很是开心,眼巴巴过去打了招呼,哪想如意看也没看他一眼,急匆匆走了。
    他远远望着有些失落,又有些难过。先前如意问他‘若果她和他娘掉进水里他会救谁’,昨日情况虽然有些差别,但他确实选了他娘。
    周安虽然阴狠,对如意倒是好。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或许他不该掺杂太多。
    林文远实在不愿意回去听他娘唠叨,干脆在城门口站了会儿才回去。
    周边都是洪水泛滥,如意楼暂营业几日,周梦洁指挥兄妹俩把人抬到屋子里。
    “他伤口里的碎屑需要取出来,我去拿镊子手术刀。老大去弄一些热水过来,如意去拿换洗的衣物和帕子。”
    王晏之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人倒是还清醒。周梦洁提着药箱过来,让薛如意扶他侧躺,给他清理伤口后,塞了个湿帕子过来让他咬住。
    “待会我要把你手腕伤口的碎屑夹出来,要是疼你就咬住帕子。”
    他额头全是薄汗,苍白着脸点头,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周梦洁给他手臂涂涂抹抹,等了会儿,拿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把外翻的皮肉割开,用长长的镊子伸进去把碎屑一点点夹出来。
    原以为会很痛,但出乎意料的是手臂伤口没有任何感觉。他能明显感觉到刀割皮肉的声音,也能看到皮肉下渗出的血,但就是不痛,他甚至还有闲心看如意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没抖,如意的手反而在轻微颤抖。
    待还要看,一只细嫩的手覆在他眼睛上,小姑娘细细软软有些心疼的声音传来:“表哥别看了,阿娘动作很快的。”
    这是怕他看着疼?
    王晏之左手覆上她的手背,就那么静静躺着。很快手上的碎屑和烂肉就被清理干净,上药后被包成一个粽子。周梦洁又开始清理他背后的伤口,瞧见肩膀处一大片浮肿的乌青时,诧异的问:“砸到肩骨了,骨头没事吧?”
    坐在床边的薛如意不好意思道:“阿娘,是我踩的,当时我们被困在倒塌的横梁下。大哥在上面用力,我怕推不开就接力踩了表哥几脚把横梁推开了。”
    当时水已经没过王晏之口鼻,她实在太急了。不破不立,想也知道那几脚有多重。她瞧着那红肿的肩膀心里愧疚极了,忍不住问,“阿娘,表哥的手还能院试吗?”
    八月中旬就要院试了,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几日。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伤的还是右边和右肩……
    院试在郡城考,要考两场,初试和复试,每场要考三天。
    薛如意实在有些担心。
    周梦洁蹙眉道:“伤的是手背到手腕,运笔肯定有一定影响。还有二十来天先养养再说,实在不行就下次去考也一样。”
    倒是王晏之无所谓道:“无事,没有右手还有左手,表妹忘记我时常代写课业,可以左右开弓?”不仅左右都能写,还能自如模仿他人笔迹。
    “况且,我身子骨已经好了许多,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最近半年他时有锻炼,功夫也不曾落下,身子骨只是看着瘦削其实强健了许多,直接参加乡试考它个九天六夜也能撑得住。
    薛如意沉默一瞬,突然道:“其实表哥不必在意先前林婶的话,只考秀才不考状元没关系的,我一点也不想当状元娘子。”以前倒是没多大感觉,现在她隐隐有点排斥他考状元。
    考了状元就会有官身,会有很多麻烦事。
    如果,如果只是因为一句气话大可不必,但要是表哥也想考状元……那就考吧。
    王晏之轻扯一下嘴角:“但我想让如意做状元娘子。”以前或许是想弥补自己连中三元的遗憾,但现在只要一想到别人因为他不如林文远而嘲笑如意就难以接受。
    那个老女人绝对不能拿任何事来讥讽如意。
    周梦洁给他背上缝了最后一针,包扎好后,朝他道:“夜里睡觉万不可以平躺,尽量往左边侧。
    王晏之惊讶:“已经好了?为何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
    周梦洁解释:“给你用了局部麻醉药物,等麻醉过后还是会有些疼的。”
    局部麻醉?
    倒是闻所未闻,那刀法和镊子也使得干净利落。皇宫的御医也曾用过‘麻沸散’,但效果不尽人意,用了跟没用差不多,他岳母一手医术当真是出神入化。
    许多疑难杂症到她这基本不够看的。
    给王晏之包扎完后,薛如意才想起从进门到现在都没瞧见阿爹和二哥,于是开口问她娘,俩人去哪了。
    周梦洁蹙眉,觉得这么大的事也不好瞒着,干脆当着大家的面道:“东河岸修了一半的大坝和码头都被冲垮了,河岸也决堤。修建的沙石木材被发现以次充好,你二哥被抓去吃牢饭了,你阿爹去县衙找关系瞧他。”
    “什么?”薛如意急得站起来,“以次充好关二哥什么事?要有事也是衙门里的人搞得鬼,怎么不抓他们抓二哥?”
    薛大蹙着眉没说话。
    周梦洁道:“沈县令和县丞一口咬定是你二哥让采购的人采购差的沙石木材,好自己挣差价。偏偏有很多人都出来指认你二哥。”
    正在这时,如意楼楼下传来拍门声,薛父有些哑的声音传来。
    “一定是你二哥有消息了,我去瞧瞧。”周梦洁收拾好药箱往楼下走,薛大连忙跟上。
    薛如意瞧了王晏之一眼,道:“表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我去瞧瞧就回来。”
    王晏之点头:“嗯,你去吧。”
    薛如意才跑到楼梯口,就听见薛父道:“人是见到了,被关在县衙大牢。没挨揍,也没挨冻,牢里的狱卒都塞了银子,按监察御史的说话,这事沈县令也有嫌疑,不能参与审问,朝廷好像正好有钦差过来,大概三日后就会公开堂审。”
    周梦洁提高嗓音:“惊动钦差了?”
    薛父点头:“嗯,暂时还不知钦差姓名,这事八成是沈县令自己贪污败落才栽赃到老二身上。所以趁钦差来之前,这三日我们要好好查查,最好能找出沈县令贪污的证据。”
    薛如意问:“怎么查?”
    啪嗒!
    楼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薛父疑惑:“谁在楼上?”
    周梦洁推了推如意:“肯定是安子有事,如意你去瞧瞧。”
    薛如意赶紧又跑上楼,她走后周梦洁、薛父和薛大三人坐到后厨的隔间慢慢说。
    薛大道:“昨日我们家房子塌了,是安子及时出现救了如意。”他顿了片刻神色有些纠结。
    薛父不耐:“有话就说。”
    薛大抬头看了他娘一眼,道:“当时洪水来得快,场面混乱,但是安子身手太快,只是眨眼就冲进倒塌的屋子。按理说他那身板不应该……除非他学过功夫,而且身手不俗。”
    以他的动作就算如意力气再大,也不至于天天被摁着‘欺负’。
    周梦洁想了一下,也道:“我也奇怪,文渊阁的刘掌柜与我们如意楼并不算熟,但之前所有人都不卖冰给我们就他主动找我们送冰。昨日那天气他还特意找来,不是找我也不是找你爹,而是找安子。对安子的态度也恭敬,说话都是微微弯腰的。”
    “说到这,我也奇怪,昨日他一掌拍碎了马鞍,骑马的动作显然是练家子。”薛父越说越奇怪,“你们说这安子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故意瞒着我们?”
    薛大摇头:“先前我和老二也怀疑过他,但都被他瞒过去了,这次是如意出了意外他才露了馅。不管想没想起来,他会功夫是事实。”
    一涉及到自己女儿,薛父就有些急了:“那这事要不要告诉如意?”
    薛大摇头:“先看看吧,昨日他为如意命都不要了,我们不应该太武断。”
    周梦洁也道:“我赞同老大的,安子对如意好我们都看在眼里,先瞧瞧,当务之急是解决老二的事。”
    “老二……”薛父话说到一半就听见过道上如意在喊,“阿娘还有温水吗?”
    屋子里的三人互看一眼,周梦洁先站起来走到门口。就见如意提着水壶站在门口问:“还有没有温水,方才表哥拿水喝不小心把茶杯打碎了,壶里的水也全撒了。”
    她看了看女儿的神色,确定没有异常后才道:“有,在后厨,我去给你倒。”
    “阿娘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着薛如意往后厨走,没一会就提着水壶往楼上去了。
    薛父紧张的问:“如意刚刚没听到吧?”
    周梦洁摇头:“应该没有,她刚刚离屋子还有十米远。”
    薛父亲长长出了口气。
    薛如意提着茶壶回到房间,侧躺在床上的王晏之听到声响连忙起身。
    “哎,表哥,你起来做什,快躺下。”她顺手把门关了,快走两步把茶壶放下,扶住王晏之。等他坐稳后才跑到桌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表哥,喝水。”
    她松手太快,眼看着要撒到床上,电光火石间却被王晏之左手稳稳的接住。
    薛如意好像吓呆了,盯着他左手虎口看。王晏之伸出受伤的右手碰了碰她发顶,轻笑道:“怎么了,在想二哥的事?”
    第48章
    她摇头转开目光:“没有, 只是害表哥受伤很愧疚。”
    王晏之喝完水把杯子递给她,安抚道:“没什么好愧疚的,以表妹的力气就算我不去, 那屋子也困不住你。”
    “那你还来?”说完这句话她就后悔了,怎么有点像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
    “你若是不来, 受伤的就是我。”
    王晏之轻笑, 用调侃的语气道:“我家如意忙着呢,要挣银子不能受伤。”他眉眼淸俊,定定的看着她, 转而又认真道:“因为我心悦如意啊。”
    薛如意杏眼圆睁,眼仁漆黑映着他带笑的脸。
    之前他也说过这句话。
    当时她亲了他一下。
    唇上突然一暖, 他轻轻贴住她的唇。薛如意惊得往后靠,他右手探过来握住她的左手,薛如意挣了挣,考虑到他手有伤口只能顺着他的力道探到他胸口。
    隔着薄薄的底衣,滚烫的肌肤下是他怦怦跳得欢快的心。
    隔了三秒, 他后退, 眼睛盯着她的眼, 问:“感觉到了吗?用你的方法测试。”
    薛如意有一瞬居然觉得这测试很羞耻。
    她快速收回手站起来,语速很快的道:“我再出去打点水来。”说完又把先前刚提来的壶给提走了,等门关上她在门口站了会儿, 扭头往窗户边走, 透过窗户缝隙能瞧见里面的人侧躺了下去, 那只受伤的手上还吊着一个同心结。
    晃呀晃的, 格外打眼。
    薛如意又凑近窗户缝一些, 才瞧见那是先前她在马车里打到一半毁掉的同心结。生气之下直接砸到他膝上去了, 怎么还在他那, 而且还好好编完整了?
    “看什么呢?”薛父压低的声音突兀传来。
    薛如意吓了一跳,提着壶往楼下走,边走边问:“阿爹怎么上来了?”
    薛父上下打量她,眼里全是关心:“你大哥说你被压在横梁下了,我来看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咦,脸怎么有些红,不会也发烧了吧?”薛父想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她扭头躲开,别扭道:“我没事,最是跑上跑下有些累了。”
    薛父看向她手里提着的壶,“就喝完了,阿爹去倒,你歇歇。”
    还不等如意拒绝他就伸手去提水壶,晃荡两下惊疑道:“咦,怎么是满的?”
    薛如意没回答他,而是问:“阿爹,我有个朋友想问问如果有人亲她,她心砰砰跳是不是表示喜欢对方?”
    薛父瞪着眼看看她又扭头看看房间,终于明白怎么回事,咬牙压低声音问:“他亲你了?”
    薛如意:“阿爹,是我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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