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谧,她蹲在围墙上摇头:“反正我院子就隔着一堵墙,翻过去很方便的,明早我再翻过去就是。”大清早的,侯府也没有人需要她请安,天亮了再翻过去完全来得急。
    王晏之不死心:“万一母亲又像上次那样来送被子呢?”
    薛如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晏之此刻无比后悔拿这套宅子出来,大半夜的都没办法和娘子贴贴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沈香雅带着婢女往这边来,薛如意吓得赶紧往围墙下扑,拉着还兀自后悔的王晏之往屋子里跑。沈香雅瞧见俩人站在昏暗的廊下很是惊讶,“如意,你们抱着枕头在外面做什么?”
    薛如意憨笑两声:“我阿爹阿娘来了,有些睡不着。”
    沈香雅道:“那正好,明日我准备去拜访你阿爹阿娘,我来是想问问你,他们都喜欢些什么,我也好准备礼品。”
    薛如意连忙摆手:“你不用特意去拜访的。”反正也不是真亲家,收多了礼品都不好还回来。
    沈香雅坚持:“要的,你家千里迢迢来京,我和你父亲理应去拜访。”若不是怕他们家不自在,更稳妥的做法是把人请进侯府好好招待,但这样避免不了瞧见老太太和二房的人。
    见她真心实意,薛如意也不好多说什么,把家人的喜好一一说了,沈香雅这才满意的回去。
    月色融融,薛如意抱着枕头盯着她走远,抬眼问身边的王晏之:“你阿娘送的礼品要怎么算?”
    王晏之:“收下便是,要不你还是在这睡下吧,明早再和母亲一同过去?”
    薛如意一想,也不差这一晚上,于是转身回房。
    王晏之暗暗松了口气,想着明日该用什么理由留人。
    天将将亮,沈香雅和承恩侯就开始准备拜访的礼品,这边动作大,二房和老太太那很快得到消息。云涟县主听过下人的禀报,撑着病怏怏的身体跑到老太太那告状。等夫妻二人带着准备出门时,老太太和云涟县主带人堵了大门,说什么也不然他们过去。
    面色苍白的云涟县主质问道:“大嫂,我们侯府哪有上乡下人家拜访的道理,您这是存心下侯府的面子吗?要是传出去我们今后出去岂不是叫上京城夫人们笑话,您不顾忌二房的脸面好歹也要估计老太太的脸面。”
    老太太拄着龙头杖,气呼呼附和:“大房的太不懂事了,今日要敢自降身份,老婆子就进宫找太后哭去。”
    承恩侯有些为难,看向妻子,沈香雅掷地有声道:“薛家是如意的娘家,平常人家娶他家女儿还得亲自上门提亲,如今我去拜访拜访怎么就自降身份了?”
    云涟县主阴阳怪气的道:“才帮忙管家几天,就拿侯府的东西往外送,低娶就是麻烦,总想着补贴娘家。大嫂是这样,如今你儿媳妇也是这样……”
    老太太盯着下人手上提着的大大小小物件,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沈香雅不悦道:“这些礼品都是我自己的私房,怎么就成侯府的东西了。”
    “怎么就不是侯府的东西,你吃住都在侯府,私房还不是侯府扣下来的?”云涟县主颇为势力道,“再说,大嫂当年陪嫁也没什么,大哥整日游手好闲,二十几年早该用没了,搁着在说私房,害不害臊。”
    “要拜访也是薛家上门拜访我们侯府才是。”
    双方纠缠间,薛如意和王晏之匆匆而来。云涟县主一瞧她,忍不住后退两步,躲到老太太身后。老太太暗暗觉得这二儿媳越发没出息,但脸面问题,她是万万不能退的。
    薛如意不耐烦,正想上前拉人。侯府大门外突然传来薛二的笑声:“呦,都在呢,这是知道我们薛家要登门拜访,劳师动众特意来接人呢?”
    薛如意抬头就见她阿爹阿娘还有大哥二哥提着大大小小的礼品往站在侯府大门口,一副来势汹汹给她撑腰的样子。
    拦在门前的老太太、云涟县主和一众下人齐齐回头,惊讶的看着薛家四人。
    薛家人是有千里耳吗,说来还真的来了。
    第65章
    云涟县主刚上前, 就被薛二一把推开,热情的朝承恩侯夫妇走过去:“想必这就是我小妹的公公婆婆吧,一看这气度就不同凡响, 站在这一堆人里最是醒目。”
    言下之意,其他人都是鱼目, 就大房的人是珍珠了?
    指桑骂槐的本事倒是不小。
    云涟县主脸当即更白了, 抢先一步跨到薛二面前, 毫不客气道:“乡野来的, 如此不懂礼数?老太太还在,你们没瞧见吗?”
    薛二再次一把把她推开, 鄙夷道:“你都说乡野来的, 能懂礼数?”
    云涟县主气得手抖, 原来这薛如意不要脸是一脉相承的,这这这人脸皮更厚更无耻啊。
    陈莜担心她晕倒, 赶紧上前扶她,却被她甩开。云涟县主拦不住薛二就直接拦在周梦洁前面, “你们就是这样的家教?”
    周梦洁上下打量她, 打量得她有些发毛,她后退一步:“你想干嘛?”
    周梦洁疑惑道:“方才不是你们说要拜访也是我们薛家拜访你们侯府吗?我们来了, 你们为何是这种表情,开门迎客大呼小叫可不好,有损家教,这位夫人身体不好就回去休息, 莫要站在这与自己为难。”
    “况且, 我们来拜访侯府, 自然是承恩侯和侯夫人接待, 他们和老太太都没说话你站出来多有不妥。”
    这是变相说她没家教了, 云涟县主没出嫁前就跋扈惯了,出嫁后站着娘家在侯府也是被让着的。外头的人看侯府都只敬她二夫人,谁管沈香雅是谁,这会儿被奚落了,当下就不舒服,扭头找老太太撑腰:“娘,你瞧瞧他们,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老太太这会儿反而一反常态喝道:“好了,开门迎客大呼小叫做什么,有损侯府脸面,还不快让人备茶。”
    大房的人没出去给她丢人就行,薛家的人上门至少还带了礼品,待会也能好好拿捏他们,有什么不好的。这云涟是病糊涂了吧,在正门口吵闹像什么话。
    等承恩侯把人迎进正厅,云涟县主喊来身边的婢女,咬牙道:“去把二老爷和大公子喊回来。”仗着人多了不起啊,她也有夫君和儿子,只要夫君在那个废物大哥就永远立不起来。
    一大群人来到正厅,承恩侯招呼着亲家坐。老太太毫不客气先坐在上首,朝刚坐定的薛忠山道:“我们侯府高门大户,国公还在时上头就时常赏赐。侯府一用物件都不缺,你们拿这些礼品上门倒是不知放哪好。”想来青州偏远,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老太太仗着太后的关系高高在上惯了,说话向来刻薄。她都说得这样明显了,一般人都会拘谨惶惶不安。
    哪想薛忠山很直接道:“您用不着操心,这些东西不是给您的,是给我亲家的。”
    承恩侯笑呵呵的接话:“那怎么好意思,本来应该是我们拿东西去的。”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很是没脸,不悦道:“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会稀罕这些东西。”
    薛忠山点头:“我也觉得老太太不会稀罕,不过是几对琉璃瓶,琉璃盏、琉璃珠、琉璃碗还有一些土特产。”说着他拆出一个琉璃盏给承恩侯瞧,“亲家,你瞧瞧,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再去挑别的就是。”
    捏在他手里的琉璃盏通透纯净,像是一整块冰雕刻而成,杯盏的外头还溶出清晰的兰花枝条。那枝条翠绿鲜嫩,顶端裹着一朵粉色花苞,似是悬在空中一般。
    就是在皇宫也没瞧见过这么好的琉璃。
    太后表妹寝殿里就有一只琉璃盏。宝贝的很,时常拿在手里把玩。老太太羡慕得紧,如今与薛忠山手里的一比照就是粗糙得不够看。
    光这只琉璃盏也价值千金吧。
    正厅里的下人眼睛全往琉璃盏上瞟,跟进来的云涟县主眼睛都看直了。承恩侯哎呀一声叫:“这琉璃成色怎么这么好?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琉璃啊,亲家送的东西太贵重了。”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身体坐直了些,昏黄的老眼盯着那琉璃盏瞧,恨不能拿过来仔细端详。但她先前姿态摆在那,又不好自打嘴巴,只能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的瞧着。
    不过转念一想,东西只要在侯府,她问大儿子要,大儿子那性子也不敢不给。
    薛忠山笑道:“不贵重,应该的,我们家别的不多就是这琉璃多。”
    老太太:这薛家是暴发户吗?琉璃可是与金玉等价啊,什么叫就是琉璃多。
    承恩侯看了一阵,把东西放下,同沈香雅一齐站了起来,朝薛忠山和周梦洁行了个标准的谢礼。承恩侯道:“薛家救我儿子一命,又把如意这么好的姑娘嫁到我们家。我们还没报答,这些东西是万万不能收的。”
    老太太:送都送来了,往外推是傻吗?
    她挨着檀木椅有些坐不住了,看着老大和薛忠山来回推拒,眼也跟着来回瞧,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老大,推推搡搡的像什么样子,他们舟车劳顿千里迢迢拿过来的东西就收下。”
    承恩侯听老太太这么说,只得道:“那好吧,土特产我收下了,琉璃太贵重还请亲家带回去。下次我同夫人去府上拜访,您记得拿琉璃出来招待我们就好。”
    薛忠山见他坚持也不好再推来推去,乐呵呵道:“一定,只要你们来,甭管碗碟酒杯,就是筷子都给你整成琉璃的。”
    眼见薛忠山把礼品中的琉璃盏收了起来,老太太那个心啊,都在滴血。心里大骂老大废物,送上门的东西都不要,她还指着拿这琉璃盏去炫耀呢。
    婢女开始上茶,薛如意揭开茶盖发现茶是冷的,茶叶子飘在上面都没泡开。她看向其他人,好像只有薛家的茶是这样的,挨着她的王晏之自然也发现了。他眯着眼看向上首的老太太,很是不悦。
    刚要让人换茶,薛二就直接道:“呀,老太太方才还说你们侯府高门大户,怎么瞧着这样穷,连泡茶的水都烧不开。”
    周梦洁故作惊讶道:“还真是,你们侯府不会日日都喝生水吧?”
    负责上茶的云涟县主尴尬一秒,觉得这薛家人各个都脸皮厚。难道不知故意上冷茶就是瞧不起他们的意思吗,还要这样大刺刺的讲出来。
    云涟县主刚要说话,周梦洁就盯着她问:“这位是?”
    沈香雅给她介绍:“这位是二房的弟妹。”
    云涟县主太高下巴补充:“成郡王之女,云涟县主。”
    周梦洁上下打量她,打量得她有些恼火,偏生不好多计较,只得直挺挺坐在座位上。
    周梦洁瞧了半晌很认真的问:“二夫人最近是不是经常半夜腹痛,人没多大精神,手脚怎么也睡不热?”
    云涟县主回忆起自从她被吓病后的症状,好像真是这样。
    周梦洁又补充道:“而且一旦生病迟迟不见好?”
    云涟县主迟疑的点头,就见周梦洁叹了口气,然后连连摇头:“二夫人身份尊贵,身体却不太好,可惜可惜……”
    云涟县主被她两个可惜说得坐立难安,这薛家夫人能把她那快死的侄子救回来,医术肯定不错。现在什么也不说就冲着她摇头是什么意思?
    “那个……”
    她才说两个字,周梦洁就看向上首的老太太转移话题:“老太太最近胃口不太好,老是胸闷气短总是很难入睡?”
    老太太眼眸微睁,她最近确实这样。已经找了好好几个大夫来瞧,都只说她是年老劳累所致,多休息休息就好了。但自己的身体自己很清楚,肯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这会儿被周梦洁全说中,下意识就问:“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正厅所有人都看着她,眼睛都在发光:这薛家夫人莫不是个神仙,瞄了一眼就能把人病痛说得一清二楚。
    老太太正等着她继续说,周梦洁哎呀一声,道:“你们瞧,老毛病又犯了,看见人就喜欢给人看病。今日是特意来拜访亲家的,什么病不病的就不提了。”
    云涟县主和老太太一口气提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的。老太太很有眼色的训斥下人:“还不快给客人换最好的碧螺春来,茶都冷了没瞧见。”
    下人赶紧换了新茶上来。
    然而喝了热茶的周梦洁只管和沈香雅聊,云涟县主和老太太每每想插话都插不进去。
    这一聊就聊到午膳时分,王右通政被下人请了过来,瞧见薛家人态度倒算是亲近,尤其是对薛二好一番夸赞后,又道:“任命书大概这两日就会送到,薛公子少年英才被破格提拔,今后可多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多往来,好提点提点他。”
    他夸完薛二又对周梦洁医术大加夸赞,试探的问:“晏之的病太医医治十来年都束手无策,不知周夫人是如何救治的?”他一双眼睛不算大,微微眯着总有种看破人心的沉静。
    周梦洁不动声色道:“不过恰好祖上有些偏方,瞎猫碰到死耗子医治好了,也是晏之命不该绝。”
    王二叔眸光微闪动,又问:“哦,那我们家晏之得的是何种病症?”
    周梦洁奇怪的问:“不是肺痨吗?”
    王二叔压着眼睫:“是肺痨吗?”
    云涟县主从来不知自己夫君如此啰嗦,眼见着要开席连她插话的份都没有。她在桌子底下拼命拽自己夫君的衣袖,王右通政蹙眉,直接把她手扯开。
    他还欲要再问,插不上话的老太太打断他的问话:“好了。”
    王右通政不明白这两个女人怎么了,怎么一个个巴不得他闭嘴。三人眼神交换间,饭菜很快上桌。老太太挥退布好菜的下人,正要见缝插针的问周梦洁刚刚的事,就听薛忠山道:“听晏之说侯府的规矩极严,通常都是‘食不言寝不语’,我们入乡随俗,用膳时绝对不会坏了规矩。”他说完还煞有介事的吩咐两个儿子。
    老太太话堵在嗓子眼里,越发的胸闷气短。总觉得薛家人什么都没说,偏偏又气人的很,气得恨不得把磨牙把他们咬碎了。
    这是人干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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