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舅说,“既然咱们找到了能治的地方,那就赶紧的送您过去,明儿一早我就去找个车。”
    “爸,等治好了,您帮我再打一个炕柜吧,家物什多,都快装不下了。”
    老爷子痛快的答应了。
    周日一大早,沈大舅去了单位钢厂,先请了五天的假,他本来想请一周,副厂长说什么也不批。
    然后去了厂里后勤,给了师傅一盒烟,让人家帮着出趟车。
    钢厂这么大的单位,货车多,公用车也不少,按说起来像沈大舅这样的级别,是不能公车私用的,但厂里这种事儿多了去了。
    沈大舅是老实人,这还是头一次呢,师傅指定要给这个面子,挺痛快的答应了。
    因为是周日,佟珍珠请假也找不到老师,她跟佟贵民说了一声,周一要是还不回来,就让他帮着请个假。
    反正最近老师教的都是基础操作,她这人手巧,学得特别快,落几天课也没关系。
    中午,顺利到了河北易县边儿上的白家村。
    沈老爷子特别着急,吃了一个热烙饼,汤都顾不上喝,就赶紧的要求人家大夫给他看病。
    大夫姓白,叫白从善,成天笑眯眯的,这些年见的病人可不少了。
    很多都是像沈老爷子这样,刚来的时候急吼吼的。
    他答应了,让他的儿子去院子里杀了一只鸡,他则进了西厢房去捣药,没一会儿功夫,一副药就做好了。
    沈珍珠看着那一副血肉模糊的药,散发出说不出来的怪味,有点疑惑这东西到底能不能行。
    毕竟,上辈子她也是道听途说来的,那会儿,沈老爷子已经因为心脏病过世了。
    白大夫的两个儿子帮着往床上铺好了油布,老爷子就开始敷药了,得一动不动的躺三个小时。
    对于正常人来说有点难。
    但对于本来就生病卧床的老爷子来说,根本不是事儿。
    次日上午,沈老爷子就说,感觉自个儿好多了,让外孙女赶紧的回北京,一来上学不好耽误。
    二来也没必要,有大儿子一个人就成了,而且白大夫家院子再大,病人家属十几口子,也是挺挤的。
    佟珍珠只能跟着白大夫的女儿睡一张单人床。
    沈大舅也让她走。
    佟珍珠自个儿也想回去,主要是这次来得真挺急,当天说的,第二天就来了,她都没腾出时间去银行取钱。
    等她取了钱,再赶紧的送过来就成了。
    她先坐车去了保定,然后从保定坐火车回北京,偏巧上一趟车次票卖完了,只能坐下午的车了。
    反正赶到东城,天都快擦黑了。
    佟珍珠远远的就看到玉屏胡同口站着一个人,也很快认出了是谁,但走近的时候,她波澜不惊,甚至脚步都没停下来。
    许运昌叫住她,“佟珍珠,你这干什么去了,怎么今天旷课了?”
    佟贵民这人,特别懒,没去学校,直接打过去一个电话,于是老师知道佟珍珠有事儿来不了,但同学们都不知道。
    许运昌早上特意在路口等她,没等着,中午去她教室附近,也没见着人,跟张明兰打听了,只说她没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佟珍珠继续往前走,“去了一趟河北,给我姥爷看病去了。”
    “你姥爷病了,严重吗?”
    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佟珍珠不想多说话,“有点严重,不过能治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人都走出两米之外了。
    许运昌站在原处,看着她走远了都没动。
    佟珍珠到家的时候,佟贵民不在,齐珊珊带着女儿仍在看电视,她简单给自己煮了一碗面,吃完就上床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佟珍珠出门上学,骑到玉屏胡同,一辆自行车从里面冲出来,不是许运昌又是谁?
    她冷着脸,他也没说话,俩人一路无言的到了学校,许运昌忽然说,“佟珍珠,中午我请你吃饭成吗?”
    佟珍珠摇头,“不用了,谢谢。”
    许运昌倒也没有再坚持,但中午的时候直接来找她了。
    佟珍珠本来也是要出去的,就跟着他往外走了,但态度异常冷淡,“许运昌,咱们之前说好的,处对象是假的,回到北京就自动散伙了,对吧?”
    “所以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许运昌掩饰住心里巨大的失落,“对啊,是散伙了,可咱们还是朋友吧?”
    听到他这么说,佟珍珠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她说,“你别跟着我了,我要去一趟银行。”
    许运昌真的没再跟着,而是去了附近饭店吃饭,但等佟珍珠取好了钱,他已经在银行门口等着她了。
    他扔给她一个油纸包,“专门帮你带的。”
    佟珍珠把烧麦接过去了,掏出五毛钱递给他。
    许运昌接了钱,“佟珍珠,我记得你说过,你会滑冰是吧,能不能教教我,我明儿约了一帮朋友去后海玩儿,要是不会,多丢人啊。”
    以前在农场,他也教了她如何辨认和采收药材。
    佟珍珠迟疑了数秒,“成吧。”
    放学后,俩人骑着车去了后海,换上了旱冰鞋之后,佟珍珠就知道他说的是瞎话了,许运昌不但会滑,还划得挺好。
    比她好多了。
    到末了,成了他教她了,教给她如何更好地保持平衡,以及各种拐弯和加速的技巧。
    本来这么教,是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身体上的接触的,但许运昌特别注意,完全没有,连她的手都没有碰到。
    眼瞅着时间不早了,佟珍珠说,“该回去了。”
    两人并排推着自行车,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种莫名的暧昧的气息又来了。
    佟珍珠不得不承认,他们两人之间,和以前的确不一样了。
    走过公园门口,宽敞的大道上行人终于变少了。
    佟珍珠正要跳上车子走人呢,许运昌说,“佟珍珠,我必须跟你道歉,我明天不和谁一起滑冰,还有看电影,也只约了你。”
    自从他回城后,对着佟珍珠,他已经撒过好几次慌了。
    第一次去学校找她,他骗她说是去报道,但其实不是的,就是专门去找她,一个电工,还是临时工,还因为他是因病休养,甚至连名单上都没他的名字呢,学校用他,是看在他三叔的面子上。
    他三叔是中医学院的副院长。
    就这种工作,压根儿不需要报道,什么时候去了,直接上班就完了。
    还有就是,其实那天的前两天,他也去找过佟珍珠。
    他的自行车留在云南了,送给了刘书记的大儿子,也还没买新自行车,所以是坐着公交车来的。
    可公交车还没到站,他就远远的瞧见了佟珍珠 。
    她穿着一件特别漂亮的裙子,和他买的有点像,但并不是,佟珍珠不是一个人,是一帮子人。
    有男有女,大概六七个人吧。
    他明明是为了她才急着回城的,可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他有些,也不是退缩,就说不清为什么,他没叫她。
    等公交车到站,他下了车,可佟珍珠早就走远了。
    后来他打听到了,和佟珍珠一起走的那个女生叫陈琦,是中医学院的学生,他爷爷是商业局的老局长,那两个男的,都不是学生,一个在第二人民医院上班,另一个在文化局,家里条件也都挺好,一个爸爸是区长,另一个父母也都是高级干部。
    很显然,这俩人都对佟珍珠有意思。
    许运昌从小就很自信,论个人条件,他可比他们强多了,但俩人要是真的处对象,那指定是要奔着结婚的。
    佟珍珠是个讲求进步的人,跟他一个黑五类子女结婚,真的不会受影响吗?
    那不是把她给坑了吗?
    何况,佟珍珠也未必喜欢他,未必愿意真的跟他好。
    为此他两天没出门,心里也还是火烧火燎的,吃不下睡不着,怎么也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后来还是忍不住去学校找了她。
    这两天,佟珍珠心里一直有一股气,莫名其妙上不去下不来,听到这个总算舒坦了,她翘翘嘴角,“为了这个给我道歉啊,用不着,我不说了吗,咱们回到北京就散伙了,你想和谁出去玩儿,或者看电影,那是你的自由。”
    许运昌一双桃花眼定定的看着她,“佟珍珠,我想,和你真的处对象,可以吗?”
    佟珍珠低下头不看他,“我,我就想把学习和工作搞好,暂时不考虑处对象。”
    尽管她不太愿意直面自己的内心,可她知道,许运昌于她,是不一样的。
    以前在版纳的一切,现在回忆起来,每一帧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们之间,早有什么在悄悄萌发了,捂也捂不住。
    许运昌问,“佟珍珠,你是不是怕?”
    “怕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影响,怕我会像赵建林一样,那么容易见异思迁?”
    佟珍珠抿唇,“没有,我只是不想处对象。”
    光线一点点暗下去,街道两旁的路灯慕然亮起来了,他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她,今天她还是穿了杏黄色的裙子,那么娇嫩的颜色,更加衬托出她如雪的肌肤。
    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
    那红红的唇,被她自己咬得有些湿漉漉的。
    他现在不止想抱她,还想亲她。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似乎谁也不肯先服输。
    许运昌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比印象中更小,更软,更滑。
    “佟珍珠,你不要怕,我们先处一处看,如果你烦我了,我立马原地消失,成不成?”
    佟珍珠甩开他的手,气呼呼的说,“我现在就想让你原地消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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