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承昀声音低了下去,加上他那副病容,看上去十分虚弱,也越发显得沈蔓方才的怒气蛮不讲理。
    沈蔓顿时提不起气来了。“……打翻了的,你还要吃?”
    项承昀视线慢慢转到她脸颊凸起那一块,“不是还有一颗吗?”
    沈蔓道:“哪……”
    沈蔓被他视线所及提醒,猛地止住了话,脸上慢慢红了起来,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别的什么。
    项承昀却好似毫无所觉,还在继续道:“我想让你再喂我一颗糖。”
    “不可能。”沈蔓直接拒绝。
    项承昀似乎不解,“为何不可?方才你喂我喝药时不是还……”
    “项承昀!”
    沈蔓站起来,脸红得像要熟透,“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项承昀闭嘴了,可眼神还没闲着,直勾勾盯着沈蔓。
    沈蔓平息了一下,“方才情况不一样,是为了让你喝药,才不得已为之……”
    项承昀有理有据,“所以现在,为了能让我也吃糖,你喂……”
    沈蔓道:“那你现在是昏迷不醒还是动弹不得?”
    项承昀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若我现在昏迷不醒或动弹不得,你就愿意喂我了?”
    沈蔓谨慎道:“那要看具体怎么喂了。”
    项承昀问道:“像方才喂药那样用……”
    “你想都不要想!”沈蔓羞恼道。
    “那好吧。”见她无论如何也不松口,项承昀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沈蔓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待下去了,硬邦邦道:“你好好休息,别想些有的没的。我去看看药熬的怎么样了。”
    说完脚步匆匆,逃也似的从内室离去。
    *
    当晚,圣旨便到了东宫,言明既有先皇金令,太子徇私科举一事便一笔勾销,要太子好好闭门反思。
    话里话外,竟是连查也不查,直接就将罪名按在了东宫头上。
    沈蔓抿了抿唇,代替项承昀领了圣旨,带去内室说与他听。
    项承昀听她说完,不甚在意道:“没提褫夺太子之位一事,也没提项永乾下毒一事,看来是要大事化小,保住项永乾了。”
    “可他差点将你害得没命,陛下居然还要保他?”沈蔓低声道。
    项承昀并未多在此事上纠葛,“蔓蔓觉得此事,项永乾是得了谁的授意?”
    沈喘了口气,压下心中怒意,道:“听闻陛下震怒,将二皇子直接禁足了,看起来不像是提前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此事不是他授意。”项承昀笃定道,“陷害沈将军之人,十之八/九是贡院中人。”他看向沈蔓,意有所指,“沈将军在朝中可得罪过什么人?”
    沈蔓想了想,摇头道:“爹常在边关,又是武将,与这些文官甚少有来往。”
    项承昀思忖着道:“沈将军可曾与你提过什么人?”
    沈蔓苦笑,“我爹他愿意与我提及的,也就只有定国公等与他关系不错的,若真有与他敌对之人,莫说不会主动提起,恐怕还会想办法瞒一瞒我。”
    两人说话间,安庆走进来,道:“殿下,萧家小姐来了,说是要见一见太子妃。”
    项承昀先沈蔓开了口,“让她进来吧。”
    沈蔓忙道:“殿下,这不妥吧,阿岚她……”
    项承昀迟疑了一下,温声道:“你们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沈蔓道:“那倒没……”
    项承昀道:“那就没事了。”
    他冲安庆点点头,“带她进来吧。”
    沈蔓来不及制止,就见宫人领着萧云岚走了进来。
    萧云岚见到到屋中人没事,面上显然松了口气,紧接着,她又看到面带病容的项承昀,眉梢不由得一跳。
    沈蔓一眼便看到她眼中的幸灾乐祸,赶紧开口道:“阿岚怎么突然过来了?”
    萧云岚冷笑一声,“托太子表哥的福,父亲解了我的禁足,让我来瞧一瞧你。来时我听闻,殿下也被禁足了?”
    这个“也”字被她咬得极重,显然还记恨着这几次被禁足丞相府的仇。
    “闭门反思罢了,谈不上禁足。”
    萧云岚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闭多久?”
    “不知,但肯定是没你在丞相府久。”项承昀不轻不重道。
    萧云岚顿时笑不出来了。
    她转头看向沈蔓,“下一次什么时候走?我倾尽整个丞相府之力帮你离开这儿。”
    项承昀顿时变了脸,语带警告,“萧云岚。”
    沈蔓只好开口,意有所指道:“阿岚,我不是与你去了信,说再不走了吗?”
    萧云岚道:“阿蔓,你别惯着他。”
    沈蔓哭笑不得,“我何时惯着他了?”
    萧云岚道:“你现在就在惯着他。我不就想气一气他,你就赶紧和盘托出,生怕他心里不痛快。”
    项承昀冷声道:“你气人还有理了?”
    萧云岚杏眼一瞪,“你撺掇我爹禁足我这么久,我说两句出出气怎么了?”
    项承昀道:“那也是你先动了我的人,我才略施惩戒。况且我东宫太子妃,即便惯着我,那也是应当的。”
    萧云岚听得牙酸,“太子殿下,您今年是只有七岁吗?”
    第45章
    项承昀斜睨了她一眼,不搭理她了。
    沈蔓忍笑道:“阿岚,殿下他暂时无碍,只是需要休养一番,你让萧丞相别担心。”
    萧云岚应下,又道:“对了,父亲让我给你们带一句话。”
    她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此次将科举舞弊栽赃沈将军的人,与之前铜钱案的背后之人有关。”
    “可有证据?”沈蔓道。
    萧云岚摇头,“你们之前查铜钱案时,查到过郊外一座庄子,据萧家眼线,科考之前,曾有几名考生在那庄子附近出现。那几名考生,无一例外,都在舞弊名单上。”
    沈蔓咬了咬唇,“我本以为此次目标在东宫……原来他们的目的,是将军府……”
    项承昀道:“此次或许正是个机会。我受伤困于东宫,将军府又元气大伤,那些人也许会放松警惕。”
    沈蔓道:“殿下是指郊外那处庄子?”
    项承昀点头,“不错。那庄子里定有古怪,也许眼下困扰你我的这些事,答案就在其中。”
    萧云岚眨了眨眼,“你们……还没进去过?”
    沈蔓道:“之前查到他们时,庄子周围防得很严,根本无从下手。”
    “刚开始确实戒备森严,可之后你们成婚那几日,人手松懈了很多,你……”萧云岚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想起似的,意味深长道,“哦,我忘了,那时候殿下的人手估计都派去城外追人了,估计是没来得及……”
    眼看着项承昀的脸越来越难看,沈蔓及时制止,“你是说,萧家的人进去过了?”
    萧云岚见好就收,“不错,里面建着许多用来锻冶的竖炉,比之宝丰钱庄里的炉子更多、也更大。”
    “可若是用来铸钱铸铜,宝丰钱庄的竖炉就已足够,何以再多此一举?”沈蔓皱眉。
    “除非这些竖炉的用处,根本与宝丰钱庄的竖炉不同。”项承昀淡淡道。
    萧云岚看了他一眼,“只听我说了这些,太子殿下就猜出来了?”
    项承昀道:“你方才说的已经不少了。竖炉种类就那几样,并不难猜。”
    顿了顿,他说,“这些竖炉,是用来铸兵器的吧。”
    尽管沈蔓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可听项承昀说出口,还是忍不住
    萧云岚点头,“庄子里既无铜料,也无练好的兵器,只有很少一部分炼剩下的废料和模具。尽管他们很小心,但百密终有一疏,那些未来得及处理的废弃模具骗不了人。这庄子的主人,确实在偷偷铸造兵器。”
    “这庄子附近并无铁矿,他们用什么铸造?”沈蔓面露困惑。
    项承昀缓缓道:“先前铜钱案中,有一批铜消失无踪,我们通过宝丰钱庄,追查到了这处庄子,按理说消失的铜料应该就在庄子里。所以这些兵器的原料,是铜。”
    “可是,”沈蔓皱了皱眉,“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用铜炼兵器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对。”项承昀道:“铜兵器早在前朝建立时就被摒弃,一来是因铜料冶炼过于费时费力,效率极低,二来,铜较之于铁更脆,炼制出来的兵器极易折断,与铁兵器相比有极大的缺陷,非常不利于作战。”
    “这庄子的主人到底想干嘛?”沈蔓难以理解,“从收铜料、炼兵器,哪一步不是费尽心思,大量人力物力投进去不说,还要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结果就只为了一批上不了战场的兵器?”
    此人每一步的部署都看似独立却又环环相扣,既然费了这么大气力,绝不会只是做无用功。
    一定还有什么重要信息被遗漏了。
    沈蔓皱紧眉头,思索半晌却无果,只好暂时作罢。
    三人又细谈了几句后,项承昀药效上来,面上显出几分疲态,萧云岚便也起身告辞,“既然殿下没事,我也该回去与我爹复命了。来之前,父亲让我带了些补品,已经交给安公公了,阿蔓你抽空好好给他补补。”
    沈蔓道:“这话你跟我说还不如跟安公公说。”
    萧云岚笑了笑,没再多言。
    沈蔓本想送她离开,可项承昀拉住她的手腕,抿唇看向她,眼中既有请求又有执拗。
    沈蔓在他无声的注视中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复又坐下,“行了,我不走,你放手好好睡一觉。”
    项承昀面色稍缓,握着沈蔓的手不放,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沉沉睡去。
    这一夜安安静静,一直到第二日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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