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觉察到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时,也是愣了片刻。
    就如祝苡苡刚才说的一样,她与那位孟大人已经和离,现在是自由身,和谁牵扯,只随她的意,与旁人都没有半分关系,他生什么气?
    祝苡苡和谁有瓜葛,分明都与他无关。
    诚然他不该生气,可越看着那两只手,他心底越是不舒服。
    韩子章当即便收回目光,冷冷的睨着祝苡苡,“你便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名声?才和离就与旁的男子有了牵扯,任谁都会觉得你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祝苡苡倒是不在意韩子章的话。
    她心态好的很,随他怎么说。
    可她身侧的穆延却不然。穆延眸色一冷,当即松开了祝苡苡的手,迎面朝韩子章袭去。
    韩子章虽早有察觉穆延是习武之人,但对他这下突如其来的一拳也是始料未及,只堪堪避了过去。
    他的拳风擦着韩子章的鬓发过去。
    若不是韩子章反应敏锐,这一拳便生生要受在脸上。
    韩子章陡然变了脸色。
    他何时被人这样打过?仔细想想,倒是许久未和人动手了。正好借此机会,看看祝苡苡的这护卫身手如何。
    顷刻间,两人便缠斗在了一起,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他们的动作,引得这艘小舟摇摆不定,在船头的船夫都险些没站稳,就更别说完全没有预料到此刻状况的祝苡苡了。
    她没有站稳,脚下一滑,便跌坐在地上。
    这边陡然变幻的状况,让那边原本打算登上这艘小舟的薛莹雪犹豫极了。
    她紧捏着双手,进退维谷。
    她只是想和韩子章多说几句话,哪曾想韩子章才见着她,话没说上两句,便纵身一跃,跳到了两尺开外的一艘小舟上。
    她便赶紧叫船家靠近那艘小舟,打算也随韩子章一同过去。
    可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分外困难。
    他们在的这艘可是画舫,足足有两层。说是这湖中最大的船也不为过,而这样大的一只船,想要费尽心思,靠近那样一只小舟,确实是没有那样简单。且那只小舟行踪轨迹不定,万一要是撞着了出了什么事,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掌舵的船工十分犹豫,可奈何薛莹雪紧紧相逼,他只得折中想了个办法。
    “小姐,这样可好,我们尽力靠近那艘小舟,您要是想登船,与那边的人说一句,我们搭块木板过去可好?”
    见薛莹雪稍有犹豫,船工赶忙趁热打铁,“小姐不必担心,我们就在一边看着,肯定能平稳的过去。”
    这样薛莹雪才答应了下来。
    两尺的距离,眼看一点点缩短,却不想木板还未搭上那艘小舟,那艘小舟,便开始摇晃的厉害。
    而其摇晃的原因,正是在船头缠斗的两人。
    这下,别说是登船了,就算是只把木板搭过去,薛莹雪也很是害怕。
    陡然摔在船板上,饶是好脾气的祝苡苡,也不由得动了怒。
    她瞪着两人愤愤道:“再打船都沉了,你们是都想淹死吗?”
    第51章
    随着祝苡苡的一声呵斥, 那斗的难舍难分的两人才停下动作来。
    祝苡苡揉了揉摔疼的腿,又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虽说摔的不算很疼,但也实在来的莫名其妙,算得上是无妄之灾。
    而致使她承受这无妄之灾的两个罪魁祸首, 这会儿才后知后觉, 脸上堆了些歉意。
    穆延抿着唇缓步上前, 韩子章跟在他身后。船身的晃动渐渐平息下来,穆延走到祝苡苡跟前, 先抬手扶稳了她,韩子章再想伸手前来, 被祝苡苡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多谢韩大人好意,民女心领了。”
    韩子章的手僵在那边,愣了会儿后,攥着拳收了回去。
    尽管两人已不再剑拔弩张, 但这会儿, 气氛仍旧算不得缓和。
    祝苡苡抬眸瞥了眼站在身侧的穆延, 这会儿倒是安静了不少,沉默不作声, 面上挂着自责与后悔。其实祝苡苡也不打算怪他, 他一心向着自己, 若不是因为韩子章出言不逊,也不会这样冲动。
    要不是她心态平和, 早听惯了韩子章这样的话,说不定这会儿也得被他气得够呛。
    她轻轻拍了拍穆延的手, “我没事的, 摔得不疼, 不必自责。”
    看着面前这两人的眉眼关系,韩子章心里愤愤,面上满是不屑。
    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但他从来都晓得,心里不快,没必要一直忍着。
    韩子章正欲开口究责时,祝苡苡先他一步出声。
    “韩大人,方才的事还请您莫要见怪,是我的护卫太过冲动,开罪于您了,我向您赔个不是。”
    说着,她侧身朝韩子章行了个礼,这番礼数周全,态度恭敬,倒叫韩子章半天都说不出来一个字。
    穆延心里不是滋味。
    他只想为她出气,却忘了面前的人身份尊崇,得罪不起,这里不是北境,不是随意能用拳头解决事情的地方。
    他这样做不仅帮不到她,反倒叫她难堪,到了最后还得低声下气的同人道歉。
    他究竟做了什么?
    片刻后,穆延也如祝苡苡一般,躬身朝韩子章行礼。“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韩大人见谅。”
    这会儿,韩子章着着实实意外了。
    方才几眼,他便晓得面前这个少年气性高傲,没想到为了面前的祝苡苡,这个少年竟肯低下头来同他赔礼道歉。
    韩子章虽还因刚才的事情生气,但心里也明白,这会儿确实不宜追究。
    一来本就是他冒昧,二来,他也不愿祝苡苡这般向他低头。
    在韩子章眼里,祝苡苡不该是当下这样委曲求全,一忍再忍。
    “算了,我不与你们计较。”
    韩子章这话一出口,祝苡苡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没再犹豫,走到船头,让船夫驾船靠岸。
    韩子章皱眉不解,“你不要再玩玩,这就回去了?”
    祝苡苡笑了笑答道:“韩大人民女已有些疲惫,想回去休息。”
    见她面上确实有几分倦色,韩子章也没再多问。既然祝苡苡都要走,他也没有理由再留下,这会儿便纵身一跃跳回了画舫。
    见韩子章回来,薛莹雪赶忙提裙上前去迎。
    她一双美目楚楚动人,含怨似嗔的看向韩子章,“世子方才怎么突然就走了?您去那边究竟做了什么?刚才那船险些就要翻了,我很担心您。”
    韩子章眉目淡淡,“没什么,不用担心。”
    他像是没看见身边薛莹雪似的,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远处那艘渐渐靠岸的小船上。
    直到那两点身影渐渐模糊,他才缓缓收回目光。
    会在这里遇见祝苡苡,确实是他意料之外。两个月未见,他也未曾想,她身边就多了个亲近另于旁人的护卫。而那少年护卫,他竟越看越觉得眼熟,像是在何处见过似的。
    韩子章从来不会质疑自己的判断,他既然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那便必然在何处见过,只是兴许年代久远,记忆有些模糊,他轻易下不了判断。
    他觉得眼熟的人,出现在祝苡苡身边么?
    韩子章垂眸沉思,片刻后,转身往画舫里走去。薛莹雪虽心里生气韩子章不搭理她,但面上却也没表示出来,只跟在他后头,一起进了画坊里。
    *
    祝苡苡原本是想出来泛舟游湖散散心了,想着自己也快要离开江宁府了,总该开开心心的离开,却不想竟触了霉头,遇上个跟她不对付的韩子章。
    值得庆幸的是,两人最终也没什么纠葛,韩子章似乎也不打算追究什么。
    祝苡苡虽在韩子章面前表现的如鱼得水,但心底实实在在却是惴惴不安的。她只是凭着前几次见面,对韩子章的了解,才在他面前那般行事。
    她晓得,韩子章不喜人同他虚与委蛇,他从来都是直来直去,最厌恶娇柔造作的那类。
    所以,祝苡苡压着性子,一点点袒露自己的脾气,实则她的脾气远不及在韩子章面前表现的那般,可她又不能当真做个率性的人。
    她是个普通民妇,背后没有靠山,又怎么得罪得起京城中广平侯府的世子。
    幸好幸好,与韩子章碰见的每一次。他的反应大多都在她预料之内。
    祝苡苡恨透了与京城中的那些高门子弟再有牵扯。他只想一个人安安心心的,待在徽州府城,替爹爹好好经营的祝家,就这样安稳平静的过这一生。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但凡她一离开徽州府,便会生出些她难以预料的乱子,前头有孟循,后头又有韩子章,一个个都让她应接不暇。
    索性,江宁这边的事都处理完了,她隔日便收拾东西,与银丹穆延一道回去。
    车马慢行,颠簸半月,她总算又回到了熟悉的徽州府。
    天气很快转凉,转眼便入了冬,衣服一件一件的添,她也穿起了絮棉的夹袄。
    她出去将近两个月,家里累积下的事情足让她连着忙碌了五六日。
    她抽空查了账目,发现这两个月以来,祝家经营的酒楼商铺的进项,都要叫几月前高了不少。
    尤其是少了那莫名其妙的开销,祝家在码头新开的酒楼,也与日好转。
    许多铺子的掌柜,都是曾经随她一道去过京城的。她与他们都熟悉,也晓得他们的脾性。用起来也颇为称手。
    入冬天气变凉了,种不了什么东西,但若是要计划着来年养蚕,那便差不多要引入桑树苗了。
    近半月以来,祝苡苡几乎忙得脚不着地。在家中没待上多少时日,便要着急忙慌的出去。好在进进出出都是在徽州府城之中。
    终于某日,那位歙县知县大人陈知曲向她递了拜帖。
    祝苡苡拆开忍冬从门房那边拿来的拜帖,小心仔细的看了两遍,不禁面露喜色。
    银丹亲眼见着祝苡苡忙活了这么老长一段时间,在旁安静站着的时候,心底也是翘首以盼,希望小姐能等来好消息。
    可好半天过去,却只见祝苡苡笑着半点没有表示,她不由得迫不及待的问道:“小姐,那位陈大人是怎么说的啊?”
    祝苡苡将帖子收到,一边笑着开口:“陈大人要见我,他说十分感谢我,帮助歙县上下的百姓。”
    就算是找遍整个徽州府,也难找出祝苡苡这样慷慨解囊的商户了。
    又是送银钱,又是送桑树苗,还送蚕,还特地从江宁府那边,带了女工师傅来教村民们缫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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