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是个极容易悲春伤秋的主儿,寻常时候又无人说知心话。
    男子与女子不同,男子要的,是最爽快的风/月事。
    可女子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温润情感。
    故此,当卫氏哭哭啼啼诉说着一双儿女的遭遇时,虞青山有些不耐烦。
    他低头过来,正要一亲芳泽,却是被卫氏推开了,风韵犹存的卫氏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桃花眼,此刻正梨花带雨的怒嗔虞青山。
    “倘若因着妾身之故,而害了铎儿和昭昭,那妾身还不如自请离去!”
    这是卫氏与虞青山相识以来,说过的最重的话。
    她以为,是主母针对她,才百般害她的儿女。
    虞青山沉了沉脸色,“休得胡说!如今铎儿被器重,昭昭又是后宫的嫔妃了,我便可以名正言顺抬你为平妻,阿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片真心?”
    真心……?
    卫氏以前还真以为,她与虞青山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
    而今,她却是怀疑了。
    卫氏看着虞青山,一字一句问道:“你将铎儿的军功,都算在了大公子头上,又是何意?嗯?”
    她微微歪着头,第一次质问虞青山。
    虞青山顿时哑口无言。
    长子无能,他只能想方设法先把长子扶持起来。
    至于次子,他必然不会亏待。
    他做错了么?
    虞青山脸上的迟疑,让卫氏很不喜欢,她伸手指向了微雨连绵的院外,“侯爷,你……你出去!妾身暂时不想见到你!”
    虞青山,“……”
    他一直以来最喜欢的卫氏,好像也不太好哄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才几年没有回家,一切都超脱了他的掌控。
    虞青山是个很要面子的男子,自是不会做出强迫之事,只好讪讪离去。
    眼下,卫氏母子三人,已经是今时不同往日,他还真不能得罪了。
    虞青山一离开,卫氏就趴在桌案一通大哭,可哭了稍许,她又猛然抬起头来,好像……也没甚么可伤悲的。她茫然望向窗外的秋雨,过了片刻,这便又开始给她的铎儿和昭昭缝制衣裳。
    *
    将军府隔壁的沈府上院。
    梧桐叶茂,遮挡了绵绵细雨,这个时节,廊下烹茶,别有一番雅意。
    听了楚香栩栩如生的说了一通,沈卿言的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
    后宫的娘娘私藏了/姘/头在后宫。
    皇上他,又一次绿云罩顶。
    这……
    沈卿言一边心疼封衡,一边以拳抵唇,因着强忍着笑意,他肩膀轻颤。
    母亲时常夸赞皇上,而把他贬低到了尘埃了。
    可皇上也有不如他的地方啊!
    “噗嗤——哈哈哈!”沈卿言终是没有忍住,捧腹大笑。
    楚香噙了口刚刚煮好的老君眉,斜睨了沈卿言一眼。
    这样幸灾乐祸,不太好吧?
    不过,真的很好笑啊。
    楚香一口香茶下腹,也跟着朗声大笑。
    两人俱是欢快的不行。
    *
    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无声无息,疏雨延绵之下,皇宫宛若笼罩在一笼笼薄烟之下。
    淑妃变为庶人,虞贵嫔“暴毙”,这两桩事,让本就安静如斯的后宫,变得更为寂寥。表面上去看,人人都窝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实则都在暗暗搓搓揣度帝王的下一步计划。
    重华宫,廊下斜风微雨,微寒的空气里掺杂着桂花芬芳,芭蕉尚存几分翠绿,在天青色的雨幕之下,显得格外葱翠。
    时辰尚早,但阿贵和东生已经陆陆续续掌灯。
    浮光之下,放眼望去,一片烟雨朦胧。
    帝王便就出现在了这朦胧之中,他嫌王权不够高,步子也不够大,索性自行撑起一把山水画墨色油纸伞,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光之下,泛着玉的光色。
    “恭迎皇上圣安。”阿贵和东生上前行礼。
    封衡直接广袖一挥,拂来一些水气,“不必通传。”
    待阿贵和东生站起身,只见帝王已经迈入大殿,从背影去看,皇上当真生了一副好腰,修韧匀长,单是看上去就十分有力道。
    虞姝正要歇下,她没想到封衡今日会这么早就过来。
    是因着下雨天,后宫无人走动么?所以,皇上也就不用避讳了?
    虞姝披了一件月白雪纱霓裳,看不出有孕之态,可封衡的手掌搁置在她小腹上,已经能够感受到隆起的小腹。
    封衡身上有湿气,还有淡淡的冷松香的气息,他先是查看了自己的崽儿,这才捏住虞姝下巴,问道:“今日可乖乖观摩朕的画像了?”
    此事很重要。
    封衡今日见了虞家大公子,着实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随了那副容貌。
    虽然男子有才即可,但容貌亦是重要。
    虞姝违心应答,“嫔妾一切都听皇上的。”
    她可不得听话嘛!
    虞若兰说暴毙就暴毙了,没有一丝丝征兆。
    天知道,下一个暴毙的人会是谁。
    一豆烛火之下,美人的脸温润细腻,墨发没有梳成发髻,仅用了一根灵芝竹节纹玉簪固定在身后,腰间系着的掺金珠线穗子宫绦,衬的腰肢依旧纤细。
    封衡的指尖从虞姝的下巴,移到她的耳垂上,指尖轻轻弹了弹她耳垂上的赤金镶贝壳玉兰花耳坠。
    仿佛对虞姝身上的一切细节,都甚是感兴趣。
    虞姝正想着虞若兰暴毙的事,封衡却没来由的道了一句,“昭昭,你说,朕与你是不是许久之前就见过?”
    这一点,虞姝可以笃定,并没有。
    除却三年前那日,她再未见过封衡。
    其实,封衡也明白,他七岁就去了北地,而七岁之前,虞姝还是个奶娃娃,他与她怎可能是旧相识呢。
    虞姝摇摇头,“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封衡是专门过来陪美人用饭,当然还不曾吃过。
    虞姝便让小厨房着手准备。
    晚膳之前,封衡捏住了虞姝的手,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是炽热又强烈的情/欲,“朕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虞姝将信半疑。
    真有什么好消息么?
    未及美人询问,封衡附耳,低醇的嗓音独具暧昧,“朕听太医说,你如今已有三月多的身孕,胎相已稳,不妨碍床/笫之事,只要朕不过火就行。”
    虞姝的耳蜗一阵痒痒,温热的湿气,洒在她耳边,换做以往,她定会被封衡蛊惑。
    可今日才刚听闻虞若兰暴毙,再者,为人母之后,她对封衡就不像之前那般迷恋了。
    于她而言,还是腹中的孩子最重要。
    再者,她可见识过封衡的可怖,决然不会相信,那事不会伤及孩子。
    虞姝双手抚着小腹,浑身戒备,被男人盯视着,她讪讪笑了笑,“皇上近日来忙于政务,还得仔细着身子才好。”
    封衡,“……”
    男人狭长凤眸细细眯了眯,在美人脸上看出了不情愿之意。
    怎么?
    他在她眼里,已经没甚吸引力了么?
    封衡可是记得真真切切,但凡是能见到他的女子,都恨不能往他身上扑过来,他自诩是天子,能力出众,对自己的一身皮囊也很有自信。
    封衡暂时按捺住教训一番虞姝的冲动。
    他的昭昭,真该多亏了如今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然……
    封衡收起獠牙,面上笑了笑,“朕先陪昭昭用晚膳。”
    虞姝,“……”皇上这笑意怎么看都不善良啊。
    不多时,知书和墨画端上晚膳,用了银针试毒,这才开始给帝王与修仪娘娘布菜。
    板栗烧鸡、鲍鱼燕窝羹、赤枣乌鸡汤、桂花鱼条,四样菜虽看着简单,但做法十分讲究,皆是滋补菜肴。
    虞姝这几天食欲尚可,干呕迹象逐渐消失了,可封衡却阻止了她继续添饭,还一副颇懂的样子,说教道:“昭昭要少食多餐,不然会不利于生产。等到月份大了,朕再每日领着你四处走走,更是要隔三差五行燕好之事,为了朕的孩儿,昭昭要尽量配合。”
    一言至此,帝王清隽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风流笑意,眼神直直望着虞姝,“朕询问过太医,也翻看了古籍,昭昭要相信朕。”
    虞姝,“……”
    是么?
    她为何觉得皇上都是谬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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