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摸透了男人的一些习性,跟皇上来硬的,必然是以卵击石,只会得不偿失。故此,只能以柔克刚。
    虞姝微敛眸,仗着自己腹中有龙嗣,她笃定封衡不敢拿她怎么样,嘀咕道:“还能梦见什么,无非就是嫔妾失宠了,皇上的心飘去其他姐妹身上去了。”
    封衡不介意被美人掌掴,虞姝的这点力道,着实算不得什么。
    听了虞姝这话,他自行理解成虞姝吃醋了。
    封衡轻笑一声,“原来昭昭是担心朕会被其他妖精迷惑了去?既是如此,昭昭就应该更加进取。”
    进取……?
    虞姝淡淡羞涩一笑,打算揭过这一篇,移开话题,“皇上,嫔妾还需要在重华宫待到几时?”
    这话让封衡顿时面色微凝。
    男人清隽的眉目之间仿佛笼上了一层薄薄雾霾,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转瞬,他却温和一笑,“昭昭且安心养胎,不必着急出去。还是说,昭昭一门心思担心朕会扩充后宫?又招惹其他女子?”
    虞姝,“……”
    皇上想多了。
    她可从不担心皇上会被其他美人勾走,她自入宫起就做好了娇花开败的打算,这世上就没有不败的花儿,她之所以有意一问,是想知道这一次的危机会持续多久。
    若非是遇有危机,或是棘手之事,封衡不会将她困在重华宫。
    此前,封衡瞧上去根本不像是喜欢孩子的男子,可近日来种种迹象看来,他又似乎是个护犊子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
    他只喜欢他自己的骨血。
    皇后、陆嫔的孩子又是谁的?
    这后宫看似没几人,但还真是叫人意外极了。
    虞姝寻思了片刻,一只手无意识的从封衡面颊缓缓落在了他的胸膛。
    她没有意识到什么,封衡却有敏感之处,他低头看向被虞姝的手掌盖住的红色茱/萸果,眉梢泄出一抹风流,“昭昭,你摸朕这里,究竟是何意?”
    虞姝一愣,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如被雷击,立刻收手,可目光却总是能轻易瞥见,面颊倏然就涨红了。
    然而,下一刻,她又立刻反应了过来。
    不对。
    皇上故意说荤话,是在为了转移话题,看来前朝当真出事了,不然后宫不会突然发生大变故。
    虞姝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天地良心,她此刻对帝王的美色当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三分违心,七分糊弄说,“皇上乃天人之姿,嫔妾多看看,也能沾点龙气,对孩儿也有好处。”
    两人都在故意避重就轻。
    可龙屁听了就是令人身心舒畅,封衡把人搂紧了些,“好,那朕就成全你,让你多沾些龙气。”
    虞姝默不作声了,心想着:究竟即将发生多大的事?皇上才不允许她踏出重华宫半步?而且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两人各怀心思,内殿再度陷入安静之中。
    不多时,虞姝又睡着了,封衡听着清浅的呼吸,睁开眼时,眼底深沉如海。
    封衡轻手轻脚下榻,自行穿衣。
    来到外殿时,特意叮嘱了知书和墨画,“侍奉好修仪,从今日起,戒备警惕,任何人不得踏足重华宫半步,修仪有任何闪失,你们通通陪葬!”
    年轻帝王丢下一句,从王权手里接过水墨画油纸伞,大步往外走去,不多时就消失在一片夜色雨幕之中。
    *
    皇宫,地牢。
    外面秋雨潇潇,地牢内的墙壁上湿气冲天,火油燃烧产生的气味和血腥味杂糅在一块,令人恶心作呕。
    火光微晃,仿佛在墙上倒映出了牛鬼神蛇。
    在这个地方待久了,会有种身处地府的错觉。
    十三迎上前,面无他色,抱拳道:“皇上,那几个细作都招供了,皆是太傅指使,妄图射杀修仪娘娘,从而迁怒于皇上,让皇上怀疑到楚王头上去。”
    其实,不管宦臣细作是否招供,封衡早已知道真相。
    封奕奕那厮虽是奸诈可恶,但不会暗地里行事。
    封衡此时就站在太傅所在的牢房外面。
    十三的话,太傅也听得一清二楚。
    封氏皇权愈发聚拢,世家的利益就会趋于削减。尤其是封衡,他登基之后大有扶持寒门崛起的意思。
    世家士族想要搅乱皇室,让皇室内斗,以延续他们自己手握权贵与资源的最长期限。
    一旦九品中正制改成了考核入仕,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根本考不过寒门。
    若是寒门能崛起,那世家士族的百年积攒岂不是一个笑话?!
    凭什么千百年的家族传承,要输给一朝科举考核?!
    世家士族,自是不能忍!
    权,就是他们的命脉!
    太傅镇定如初,似乎根本不把方才听到的话当回事。
    他似是笃定了封衡不会将他如何。
    他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绝不是说推倒就能推倒的。
    封衡侧过身,看向盘腿而坐的太傅,灯火半明半昧,他的脸也从高挺的鼻梁开始一分为二,一半是明,一半是暗,衬得眼底神色更加晦暗不明。
    这时,封衡清冷磁性的嗓音在死寂般的地牢娓娓道来。
    “朕当初在北地,见过一种炊饼。据说那种炊饼口味极好,一旦尝过,就再也吃不下旁的炊饼。还据说,那炊饼是用二十岁以下的人/的/肉/做成的。北地黑店诸多,朕年少时也差点也成为那种炊饼的馅料。”
    “这下太傅有口福了,既然细作都是太傅的人,那朕还是将他们还给太傅。”
    帝王的嗓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在诉说这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而此时,太傅的神色明显骤变,眼底有惊骇。
    封衡抬手,轻轻甩出了一个响指,动作雅致,“来人,当着太傅的面,将太傅的人统统做出炊饼馅料,再烤成炊饼以供太傅细细品尝。”
    人/血/馒头,乱世遍地都是。
    既然他们这么想吃,那就吃个够吧。
    一直在观望的楚悦儿听到这里,当场吓晕了过去。
    而太傅已经明显开始觉得恶心。
    封衡转身,迈开腿离开,就连背影也是从容优雅的,像一头巡视草原的雄狮。
    刚走出几步,封衡又侧眸,眼眸幽深不见底,“太傅几时给朕想要的名单,朕几时送太傅上路。”否则,就这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熬下去吧。
    一个人真正绝望的处境,不是面临死亡。
    而是就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封衡走出地牢,身后是刀斧砍碎骨头的声音。
    外面疏风稀雨,夜色苍茫。
    封衡站在地牢口,迎面吹着风,似是想冲刷掉这一身的血腥与杀戮。
    时代的每一次革新都会是血流成河,无一例外。
    可总要有人开头的,他便做那个开拓之人!
    但封衡知道,终有一日,在这一片尸骸之上,可以建立起一个崭新的盛世,届时,寒门亦可考核入仕,世家士族不再是掌控皇权富贵的舵手,真正的正义才会来临,而不是嘴上喊着的仁义道德。
    他自幼孤苦,人间赠他万千苦难,他却想以太平盛世回报。
    要说他是个善人么?
    封衡自己都不信。
    善人,是成不了事的!
    *
    封衡站了许久,直到地牢内又传出/剁/肉/的声音,他才迈腿往前走。
    宫灯已快熄了。
    今夜的风微凉,雨也凉。
    王权跟在他身后,道了一句,“皇上,时辰尚早,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天明,可要回重华宫?”
    封衡没回头,只道:“不了。”他这一身煞气,会扰了他的昭昭和孩儿。
    回到帝王寝殿,封衡第一桩事便是泡澡,“来人,备水,朕要沐浴。”
    林深会意,如今已经大致了解了皇上的喜好,还特意提了一篮子花瓣过来,里面是各色花卉。为了添加香气,还专门准备了晒干的桂花 。
    这一下,皇上比后宫的任何一位娘娘都要香喷喷了。
    林深如是的想着。
    *
    这后宫之中,雨夜不眠之人,不仅仅是封衡一人。
    张贵妃捏着一张信笺,指尖发白,久久没有回过神。
    灯火之下,她的眼底布满暗青,分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像是历经了世事沧桑。
    她身为贵妃,是天下所有女子都渴望而不及的地位,享受着所有女子都奢求的荣华富贵,可她不开心!
    她从不开心。
    无盐被她这副样子吓到了,轻唤了一声,“娘娘,到底怎么了?可是相爷又有新的任务?”
    张贵妃却突然笑了起来,唇角肆意放大,眼睛里一片晶莹,“呵呵呵……”
    随即又是仰面大笑,“哈哈哈哈!我终究是成了棋子。”
    她不再自称是本宫。
    仿佛贵妃的头衔,就是一副枷锁,让她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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