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教他劈材,生火,用那一口大铁锅烧水、炒菜、煮饭。
    还教他认药材,背药方。
    那段时光,是秦越记忆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是,极其短暂。在秦越上大学的第三年,外公便因病去世。
    他这一生,似乎就注定孤独一人。
    幼年没有了双亲,青年时便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之后的人生,便是独来独往,孑然一身。
    秦越以为自己会孤独到老,谁能想到,老天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一转眼,竟让他来到了闻所未闻的大晋朝,成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郎。
    虽说也是父母双亡的孤儿,可他还有一双血脉相连的弟妹,还有一个真心关怀他的舅舅。
    这种感觉,陌生又新奇。
    但是,真不赖。
    秦平和秦安性格虽有些不同,但都算是乖孩子。
    秦越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做哥哥。
    上一世,他父母都是独生子女,他连个堂表弟妹都没有,更别说是亲生弟妹了。
    原来,血脉相连,真的是这么神奇的一件事。
    从无牵无挂变成了……心有记挂。
    胡思乱想中,秦越便手脚麻利地炒好了菜。
    炒菜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隙飘了出去,门外的秦安和秦平对视一眼,两个人拔腿跑进厨房。
    “大哥,好香啊!”
    秦越一回头,便看到两个小家伙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跟小鹌鹑似的吞着口水。
    也是,自秦家落败,这两小朋友恐怕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了,能不馋吗?
    想到这,秦越心中竟也有些内疚,更多的却是心疼。
    虽不是他这个秦越祸害的,但是既做了人家的哥哥,就合该把人照顾好了。这两小只,八岁的年纪,却瘦瘦小小,让人看着就有些不落忍。
    “好了,马上就能吃了!”看到小朋友如此垂涎欲滴的模样,秦越心中的成就感也油然而生。
    秦安早已乖巧地盛好了米饭。
    秦平这时候也不念叨什么君子远庖厨了,欢欢喜喜地帮着端盘子,看着那香喷喷的油爆茄子一个劲地吞口水。
    “哥哥,这是茄子吗?为什么这么香?”秦平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秦越莞尔一笑。
    大户人家,自然是什么佳肴美味都做得出来,而寻常百姓家,一日三餐往往是以煮为主。
    毕竟在这年代,油盐酱醋糖,样样金贵。
    水煮菜,能有多好吃呢?
    像这茄子,秦安的做法一般就是蒸熟了,象征性地放一点盐巴,搅拌一下,就算一个菜了。
    这些日子,秦越吃得眼都快绿了,就馋这一口油爆茄子。
    “快尝一尝。”秦越夹了菜,送到俩小只的饭碗里。
    秦平吃得无比欢脱,而秦安只小小地咬了一口后,便不再动筷子。
    秦越有些奇怪:“安安,不喜欢吃吗?”
    秦越原以为,是秦安吃不惯他这“新式”做法,没想到,秦安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哥,这个菜,得用不少油吧?”
    秦越被问得一楞。
    他怎么也没想到,秦安看到这道菜,想到的竟先是油。
    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令成年人也倍感疲倦的生活本质,竟然已经压在小小年纪的秦安心中。
    秦越心中一阵酸涩。
    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啊。
    “安儿,哥哥向你保证,日后定会让你跟以前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再不必为了这些柴米油盐的事,心生烦恼。”秦越又夹了一筷子菜到秦安碗里,一字一句地向她许诺道。
    秦安一双明亮的眼睛微微颤动着,片刻之后才抿唇一笑,满眼信任地望着秦越:“我相信哥哥。”
    “快吃吧。大哥,你做菜可真好吃,比酒楼的味道还要好!”大约是为了缓和气氛,秦平一边吃,一边夸张地说道。
    秦越不禁好笑又感慨。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秦平和秦安紧张地看向门口,小脸唰地变白。
    完全已经是应激反应了。
    秦越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两个小脑袋,安抚道:“我去看一下。”
    按理说,赌坊收了钱,不该再来闹事了啊。
    不是赌坊,还能是谁?
    秦越心中有疑,快步走到门口。
    从门缝里往外一看,原来是隔壁铁匠铺里传来的动静。
    得知不是赌坊来找麻烦,秦越心里第一反应便是微微松了口气。
    但是随即就不由替隔壁的铁匠担忧起来。
    虽然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是秦越对那铁匠印象还不错,他当日在祠堂用的那把匕首,还是铁匠借的呢。
    印象中,那铁匠寡言少语,却也是个热心肠的性子,也不知是从哪惹来了麻烦。
    秦越继续听着。
    伴随着几声大嗓门的争吵声,秦越总算听明白了。
    原来那几个年轻男子,是镇上印书坊的工匠,前些日子来找铁匠定制了一套刻刀。
    可也不知道是当时这些工匠没交代清楚,还是铁匠一时粗心记错了,总之,这刻刀的尺寸出问题了!
    这刻刀,是拿来刻字的,要求再精细也不算过分,如今出了差错,工匠自然不肯罢休。
    可铁匠却坚持说,自己分明是按照工匠交代的尺寸做的,也不愿自认倒霉。
    就这样,双方僵持不下,那工匠甩袖离去,却不是就此罢休,而是回去找帮手了。
    不日,这工匠便又带了印书坊的几人一同前来,找铁匠理论。
    其中有一个年轻人,便是印书坊的少东家。
    那少东家,年纪不大,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而身边几个工匠又都在不停拱火:“少东家,这铁匠分明是故意的,他就是看您年纪小,想赖账呢!”
    少年人,最是想要证明自己。
    那少东家望着铁匠黝黑的腱子肉,心里有些发怵,却还是大着胆子上前理论,可他年纪轻,阅历浅,翻来覆去念叨的就是那几句话,无非就是说铁匠记错了尺寸,要他赔钱,还得重新给他们打一套。
    铁匠听得不耐烦了,一挥胳膊想把人推开,谁知这少东家比想象得还要弱鸡,双腿一软直接往后倒去。
    好巧不巧,那面墙上,挂着铁匠给主顾们打好的各类器具,要多锋利就有多锋利。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彻天空:“出人命啦!”
    刚准备回去吃饭的秦越一听这话,一下就拉开了院子的门,快步朝着铁匠铺飞奔而去。
    这一刻,秦越没有穿着那身熟悉的白大褂,可他整个人,却被医生的本能操控着。
    救人。
    救人。
    赶快救人!
    秦越此刻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第十七章 、活华佗
    伴随着那一声惊叫声,铁匠铺里里外外乱做一团。
    那印书坊的少东家摔倒的时候,恰好就撞到了墙上挂着的镰刀。
    刚打好的镰刀,锋利无比,就这么扎进了少东家的后背。
    那群拱火的工匠,一见这情景,一个个吓得面色发白,生怕被东家怪责,当即就边喊边跑:“出人命了!出人命了!铁匠杀人了!”
    铁匠看到那小东家后背的血溅到墙上,手里的铁锤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差点砸到自己的脚板,他都没想着躲一躲。
    铁匠整个人都傻了!
    他不过是随手一推,只是想把人给推开而已,谁知道他会这么点背,就摔到那挂着一排农具的墙上,偏偏不知怎么的,那镰刀又正好扎着了人!
    那少东家往前倒去,他原本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衫子,这会儿后背已经被鲜血浸透,尚能发出虚弱的求救声:“救……救命……”
    可在这个地方,谁能救他呢?
    这铁匠铺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赶紧,叫大夫啊!”
    “对、对,快叫大夫!”
    这是热心肠的,帮着去喊大夫。
    也有那事不关己说风凉话的。
    “还叫什么大夫啊,看这架势,镰刀都把人心窝给扎穿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铁匠这回惨咯!”
    “哎呦你们看这血哦,咕噜噜地流出来,等大夫来了,人都凉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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