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砚,你认识此人?”王贺之身边的同窗有些惊讶。
    “那日在金云楼见过一回,是景辰他们县的案首呢。”王贺之弯着嘴角,目光玩味地看着站在府衙门口敲击着鸣冤鼓的秦越。
    “哦?没想到,景辰如此谨慎,他的同乡倒是胆大。”
    “不止呢,据说,他们还是族兄弟呢。”
    王贺之的话一出,几位同窗更加惊讶,这关系可算得上是亲密了。
    “他那个上告秋闱泄密的族弟,我想我也已经见过了。”王贺之眼前闪过秦敏的脸,只有这种拥有幼稚又可笑的正义感的人,才会做出单枪匹马上告秋闱泄题的事。
    “真不知道,景辰要是知道自己的两个族弟闹出这样的大动静,会是什么反应。”有个同窗半是玩笑半是讽刺地说道。
    王贺之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
    如此在意科举公平的学子,必然是平民出身,因为只有他们才会将这当做唯一的晋升之路,才会如此在意科举名次。
    而对于他们这些官宦子弟而言,科举名次上佳,那是锦上添花,名次不尽如人意,也无伤大雅,他们日后的前程,靠的可不是这一考定乾坤。
    “秋闱结束后,景辰便深居简出,想来还不知道此事。咱们就做件好事,将此事告诉他吧。”王贺之呵了一声,讽刺意味明显。
    身后几个官宦同窗,彼此对视,眼中皆是看好戏的意思。
    一行人转身出了人群,并无任何人注意到。
    而此时,劳苑的幕僚也快步到了府衙门口,看着面前敲击着鸣冤鼓的秦越以及挡在他身前的陈汉,那脑门上的汗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咱们先进府衙再说好吗?大人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幕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讪笑着对秦越开口。
    这个时候,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对着秦敏时的得意,如果需要的话,让他给秦越跪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砰砰砰的击鼓声戛然而止,秦越看向眼前人,淡然问道:“我进了这府衙大门,不会如我族弟一般,有去无回吧?”
    幕僚一听这话,心中顿时骂娘,这书生,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直接一副不信知府大人的姿态,就差明说知府大人不安好心了。
    “秦公子真是说笑了,这么多人看着呢,知府大人只是请你进内说话而已。”
    秦越不语,站在他身旁的陈汉冷笑着举起手中的剑:“公子放心,有我在,我看他们谁敢拦!”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卫。
    幕僚看着这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下,陈汉身上的杀气绝不是一般侍卫所能比拟的,只一个眼神,就让幕僚差点瘫软在地。
    外面围观的书生中,有那热心肠的也忍不住开口道:“你尽管去!我们这些人,都在外头等着你!他们若是敢对你不利,我们决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的是!事关秋闱公正,我等势要一个说法的!”
    “就是!知府大人若是不想十多年前的事重演,就尽管捂嘴!”
    听到这些书生的话,幕僚笑得更加讪讪:“秦公子,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秦越轻轻勾唇:“我要见我族弟。”
    幕僚心里忍不住叫苦,却也不得不应下来:“一定一定!”
    如此这般,秦越终于踏入锦州知府衙门的大门。
    劳苑早已在大堂内等着。
    看到幕僚带着两个人进来,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前面那个书生。
    青衫布靴,俊挺出尘。
    年轻,出乎意料的年轻。
    可那沉稳恬淡的气质,却又让他忍不住想起朝中一些望尘莫及的前辈。
    “大人,这位便是秦越公子。”幕僚小心翼翼地将人领到了劳苑跟前。
    秦越施施然地对着劳苑略一行礼:“见过劳大人。”
    劳苑笑容勉强:“不必多礼。”
    “劳大人,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先让我见一下族弟?”秦越就连寒暄的姿态都懒得做,直接开门见山。
    劳苑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却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沉着眼看向幕僚:“还不去把人带来?”
    幕僚连忙领命而去。
    劳苑再次看向秦越,意味深长道:“秦公子是桃溪的案首,果然是年轻有为。凭秦公子的学识,今科定能有所斩获。”
    这是在提醒秦越,他有大好的前程,可不要跟个莽夫似的,自毁前途。
    秦越却好似没听懂一样,见秦敏迟迟没有现身,又问了一遍:“为何还不见我族弟?”
    这人未免也太不识好歹!劳苑心中气急,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冷冷道:“秦敏自称今科秋闱有人泄题,却又拿不出证据,本官自然不能放任这样的人出去蛊惑人心,所以才命人将他暂且关押。”
    这个理由,勉强也算站得住脚。只要秦敏拿不出证据,那他这个知府就算不上故意瞒报,顶多算是有所轻忽罢了。
    秦越沉静地看着劳苑,嘴角带着几分讽意:“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当今圣上曾在登基后的第一次恩科时下过圣旨,但凡是涉及科举公正的,只要有学子上告,各府就应上报朝廷,公开调查。”
    劳苑万万没想到秦越竟会知道十多年前的旧事。
    当初隆庆帝登基之时,确实下过这样一道圣旨,最开始的时候,各州府衙奉为圭臬,不敢有一丝差池,只要有学子提出质疑便不得不马上调查。
    但是每年心有不甘的学子那么多,绝大多数上告都不过是子虚乌有,每一次府衙都是白忙一场,久而久之,各州府衙便慢慢松懈下来,能糊弄就糊弄过去了,而随着时间推移,现在的许多学子压根就不知道当今圣上曾经颁过这样一条律令。
    劳苑警惕地看着秦越,这人果然不好对付。
    “没想到,秦公子如此年轻,却对十几年前的旧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秦越但笑不语,一边的陈汉却是冷嗤了一声:“那时候,我还在上将军麾下,倒是隐约听说过此事。不过我一介武夫,对这些也不甚关心。”
    陈汉一个寡言的性子,这么说自然是故意的。
    要等京城那边的消息,只怕最少也得要十天半个月,他们虽将阵仗闹大,让锦州的学子都关注了此事,令劳苑略有顾虑,暂时不敢立马动手。
    可舆论压力毕竟有限,自古民不与官斗,劳苑若真的狠了心要弄死他们,外面那些书生会不会拿自己的前程来为他们鸣冤,那可就说不准了。
    所以,陈汉才会如此自爆身份,只有势均力敌的对抗,才会让他真正忌惮。
    听到陈汉的话,劳苑果然一脸震惊与意外,直到此时,他似乎这才注意到秦越身后的陈汉。
    劳苑做官这么多年,与朝中武官虽来往不多,却也有过一些接触,秦越这侍卫,那冷硬的气质,倒是与他们相似。
    “不知这位……如何称呼?”劳苑小心翼翼地开口。
    陈浩抱臂,一脸傲然:“陈汉,上将军安荣昌昔日麾下副将。”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四章 、死不了
    安荣昌的大名, 劳苑自然是听说过的,这位老将军,可是勇毅侯的心腹, 就算荣养归乡,那也不是随便能惹的。
    这书生,怎么会与上将军安荣昌扯上关系?安荣昌的副将,竟给秦越做侍卫?!不是说这书生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吗?!
    这出人意料的变故, 让劳苑不得不谨慎起来。
    这世上, 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明面上的危机, 而是藏在暗处的未知。
    “不知秦公子与上将军……是有什么渊源吗?”劳苑挤出一丝笑容,语气温和地问道。
    一个是丹州人氏,一个却是土生土长的锦州人, 一个是武将, 一个是读书人,劳苑实在想不出,这二者之间究竟能有什么联系。
    陈汉看了秦越一眼, 二人目光对视,陈汉心下了然, 看着劳苑冷然道:“你该问的,不是我家公子与上将军的关系。你该关心的,是被你扣押的秦敏公子, 他的祖父与上将军乃几十年过命的交情, 他若是有什么事, 上将军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陈汉这招狐假虎威, 用的也算熟练。不过, 他这话倒也不算虚, 当初, 正是秦荐廉将安荣昌介绍给了秦越,两位老者几十年的情谊,不可小觑。
    安荣昌乃从二品,官高一级压死人,何况他背后还有勇毅侯撑腰,哪是劳苑能够得罪的?
    劳苑哪能想到一个小小的乡绅之子,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座靠山,当即额头便沁出了冷汗。
    “误会……真的是误会……本官之所以扣押秦敏公子,那也是不得已为之,毕竟他所上告知事,事关秋闱大事,本官总得细细调查才是。”劳苑心中叫苦不迭,他如今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捂住秦敏的嘴,让秋闱泄密一事彻底沉寂,这个决定是莫盛宇、邱然与他三人一起做的,可如今背负渎职罪名的却只有他一个人,这世上哪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这般想着,劳苑当即开口:“只是,事关秋闱,还得请朝堂派来的两位主考官一同出面才是。”
    劳苑那点小心思,秦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按照正常程序,秋闱主考官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如此,那便索性一起来吧。
    “那就麻烦大人,尽快调查此事,还我族弟一个清白。”秦越淡然道。
    “应该的……应该的……”劳苑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连忙叫来衙役去请莫邱二位大人,又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一声,“让人去把秦敏公子带来,怎么动作这般慢?”
    那幕僚之所以一去不回,是因为得先给秦敏治伤。
    “快,大夫,赶紧给他上药包扎。”幕僚带着大夫急匆匆走进牢房,这个时候,他恨不得给趴在地上的秦敏磕头认错。
    “秦公子,实在对不住了,我也是听命办事,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那幕僚趁着大夫给秦敏上药的功夫,连忙替自己解释一波。
    秦敏看着眼前这张谄媚的脸,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猜测,一定是秦越做了什么,所以才让府衙的人转变如此之快。
    “劳大人也是有苦衷的,绝不是故意想要隐瞒此事,只是秦公子你拿不出证据,劳大人就算有心调查此事,也无从查起,为了不引起动乱,所以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秦公子你日后若是做了官,就会明白劳大人为何会这样做了,实在是身在官场,一点不由人啊。”
    幕僚也不管秦敏听不听得进去,反正该解释的,他都解释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吧。
    幕僚又命人给秦敏换了被血污弄脏的衣衫,为他净了面、梳了发,这才派人将他抬去府衙大堂。
    尽管秦敏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尤其不能在秦越面前丢脸,可是当真的见到他的时候,眼眶中的泪珠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秦越走过去,亲自给秦敏把了脉。
    秦敏素来喜欢跟他对着干,但是这次,却乖觉得像只小羊,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把脉。
    “还好,死不了。”秦越看着秦敏,淡淡地说了五个字,却听得一旁的劳苑心头一紧,他倒是没料到,秦越竟是懂医术的。
    “下官只是为了确定,秦敏公子说的究竟是真是假,杖责三十,也是惯例而已。”劳苑勉强笑着,为自己找补着。
    为了起到震慑效果,但凡告官者,多数都会挨上一顿棍子,这是历来的规矩。
    秦敏却咬着牙瞪了过去:“你不是逼我签了认罪状吗?现在怎么不提了?!”
    劳苑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面对如此质问还能圆得回来。
    只见他怒目而视,一脸愤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官何时命人伪造口供了?!”
    幕僚连忙跪下认罪:“都怪小的鬼迷心窍,为了完成大人嘱托,竟黑了心肠,想出这么一招昏招!”
    做幕僚的,关键时刻就得有眼色,替上官背锅认错。
    “是我御下不严,差点误了大事,我定会严惩这不中用的东西,给秦敏公子一个交代。”劳苑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衙役上前,将幕僚给拖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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