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醒了?”云芽端了碗解暑的绿豆汤,喂昭昭喝,“王爷吩咐,给三小姐准备些消暑的吃食。三小姐也是,这么会儿功夫也能中暑。”
    昭昭皱眉,吐舌头,“大概是天生的怕热。兴许上辈子,我就是那天上的太阳,做腻了,这才转生成人。”她信口胡诌。
    云芽被她逗笑:“可是三小姐也天生怕冷,难不成这辈子也是做雪做腻了,才托生成人?”
    昭昭嘶了声,失策。
    -
    贺容予说,娶妻之事不急。但寻的媒婆却急得很,一日跑三趟,快把王府的门槛踏破。
    因为贺容予只是答应了这事儿,却一点都不上心,不是在忙就是在忙,平日里媒婆根本找不到他人。常叔急得不行,可一腔苦口婆心贺容予都不让他开口。
    昭昭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那……我替二哥参谋参谋吧。”
    常叔看她许久,欣喜点头:“好啊,王爷最疼三小姐,倘若三小姐开口,王爷一定会给你面子的。多少能去见一面。”
    常叔笑得欢喜,他看着贺容予长大,心里把贺容予当半个儿子,仿佛已经瞧见自己做半个爷爷似的笑。昭昭在一旁跟着笑。
    中州王府的事,媒婆不敢懈怠,办得尽心尽力,挑选了好些合适的姑娘。昭昭先过了一遍,筛去了那些镇南侯一派的。
    这么一筛,便去了一半。剩下一半里,倒是有不少条件合适的。
    常叔请人合了生辰八字后,又去了些,最后挑挑选选,还剩下五六位。昭昭拿着那五六位姑娘的生辰,去找贺容予。
    贺容予正在书房里忙,昭昭抬手叩门,唤了声:“二哥。”
    贺容予头也没抬:“进来。”
    昭昭手里捧着托盘,端了盏绿豆汤,殷勤地替他倒上,“二哥还没忙完吗?”
    “嗯。”贺容予终于抬头,看她一眼,“怎么?”
    昭昭清了清嗓子,直说了:“常叔那边最后定了几位姑娘,请二哥抽空去见一见。”
    贺容予先说:“我还忙着,再说吧。”
    昭昭站在一旁,也不走。
    贺容予只好改口:“那便后日下午,你让常叔定个日子。”
    “好。”昭昭声音振奋。
    这些日子,她让自己忘掉那个一闪而过的大胆念头,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二哥待她好,她便应该同样的,希望二哥好才是。
    转过眼,便到了约定好的这一日。
    这日要见的,是一位五品官员的女儿。长得还不错,也念过些书,差人去周遭打听过,名声也都挺好。
    约在六合楼见一面,倘若贺容予喜欢,便再接触接触。
    贺容予从文心阁回来,原本都忘了这回事,还是朝北特意提醒,他才记起。默然几息,还是命人转去六合楼。
    到六合楼时,昭昭和那位姑娘早早便到了。贺容予入了座,还未说什么呢,对面那姑娘已经吓得不轻。
    贺容予失笑,借口离去。
    事自然没成。
    昭昭安慰他:“也不知她怕什么,好像二哥会吃人似的。”
    贺容予听了她的话,哑然失笑,“昭昭,这世上不怕我的小姑娘,恐怕只有你。”
    昭昭听得一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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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贺容予这话说得不假。他奸佞名声在外,世人传得他好似地狱罗刹,喜怒无常,嗜血狠辣。在寻常百姓家中,中州王三个字,甚至是恐吓小孩的利器。
    倘若谁家孩子顽皮不听话,或是忤逆父母,或是不愿意吃饭,父母便会用“你若是再如此,小心被中州王抓去”来威胁吓唬。
    说起来,贺容予竟还觉得有趣。
    孩子怕他,那些半大小丫头,当然也怕。尤其是那些没怎么见过大世面的,只远远地听说过他的声名,见过他冷着脸的身姿,便更怕了。
    他猜得半点不差。
    今日前来相亲的姑娘,从前便听闻中州王多么手段狠厉,多么骇人听闻。当得知自己被选中做为中州王的王妃候选人,她当时只觉得是晴天霹雳。可是以她的家世,她无法违逆中州王的意愿,她只能硬着头皮来相见。一想到有可能嫁给这样一个人,她便怕得不得了。她脑子里还能剩下什么呢?听不见他问什么话,也看不见他想做什么,只本能地在他一抬眼间瑟缩。
    在这世上,若说有这样一个人,看破那些奸佞传闻,丝毫不畏惧贺容予,有且只有一个昭昭而已。
    譬如说贺芝芝,她对贺容予有对兄长的喜欢,但是贺容予只需要面无表情,轻轻地瞥她一眼,她便会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又譬如说,前些日子诗会上的那些大家小姐。她们见过足够多的世面,也遇见过足够多优秀的人,可是她们依旧惧怕贺容予。
    因为于她们而言,贺容予始终是手握权力的奸佞小人。
    唯有吾妹昭昭,于她而言,贺容予非奸佞小人,而是一个兄长。
    昭昭听得轻笑起来,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轻声细语地安抚他的情绪:“没事,是她们眼光不好。不是二哥的错。这世上定然有一个人,能够看破那些俗世传闻,一眼窥见二哥的好,只是或许还没出现。”
    贺容予摇头:“已经出现了。”
    昭昭问:“谁?”
    贺容予轻触她的睫羽:“你啊,方才不是说了么。”
    昭昭有些发痒,闭眼往后躲:“不一样的,我是妹妹……那个人,应当是与二哥登对的佳人。”
    贺容予轻笑,决定结束这话题:“好了,不提这些了。倒不如,想想你的笄礼。没多久了。”
    不知不觉,已经进入六月盛夏时节。
    昭昭的生辰是六月十九。
    王府里早已经操持起来,常叔一手操办,给府里换上一水儿的喜庆灯笼。昭昭哭笑不得,调侃说,这哪里像笄礼,简直像婚礼。太过招摇。
    常叔也笑,说,这哪里招摇,这已经很低调。昭昭拗不过他,只好任由他去。因着昭昭的笄礼,连贺容予的事都暂且缓下来。
    昭昭想起这些,不由得失笑。她撑着下巴,视线从窗飘出去,流转于那些匆匆忙碌的行人之间。市井百态,有时也很有妙处可看。
    或者说,人能活着,便已经是最大的好处。
    昭昭忽然转头看向贺容予,开口:“能遇上二哥,大概是我前世修的福报。”
    贺容予笑她:“你近日又看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前些日子云芽说,你又说自己前世是太阳,又说自己前世是雪,怎么这会儿又前世的福报了?”
    昭昭闲来无聊时,爱看些话本子。贺容予知道。
    他有意让昭昭多念些书,因此自幼给她请了女先生。书么,她念了,一字不差能背,只是先生也说,大抵差些悟性,只能死记硬背,不是块读书的料。起初贺容予还不愿相信,亲自抓她念书,后来日子久了,也放弃了。
    昭昭吐舌头,说:“也没什么,不过是说,蛇妖前世受人恩惠,此生便来报恩情。”
    “嗯?然后呢?”贺容予放松身体,往后斜倚着车厢壁,纤长睫羽盖下来。
    昭昭移开眼,说:“然后还没看完,只写到这里。”
    不过她也不大想看结局了。因为如今刚好写到,那男人得知妻子是蛇妖,心生畏惧,仿佛曾经种种恩爱都化作泡沫,无影无踪,只剩下对妖怪的恐惧。
    她觉得没意思。
    难不成情情爱爱如此浅薄?爱的只是那副美丽的人的皮囊?一旦不再是人,不再美丽,爱也消弭。
    真没意思。
    是写这话本的人没意思。
    昭昭想,倘若二哥的原形是妖怪,她也不会觉得二哥就变成了可怕的东西。
    倘若更丑一些,譬如说,蚯蚓妖怪,她也不会嫌弃的。
    但二哥应当不会是蚯蚓,昭昭想着,转过头端凝他。
    或许,更可能是男狐狸。
    贺容予似乎在闭目养神,昭昭收回视线,又去看外头的市井街巷。
    夏日的风撞进马车,携来燥热暑气。昭昭一时被迷了眼,别过头,再次挑起帘子时,正撞见一伙人在驱赶一个乞丐。
    那乞丐打扮得邋遢,抱着头仓皇逃窜。他身后的人穷追不舍,好几次手上的棍棒要落在他身上,看得昭昭心惊。
    好在那乞丐动作灵活,都躲开了。
    昭昭一颗心看得七上八下,连忙叫停马车。
    贺容予睁开眼:“怎么了?”
    昭昭有些着急:“二哥,前面有个乞丐挨打。”
    她只需要说一半,贺容予已然明白她的意思。他长指挑起蓝色帷幕,对随行的朝北说:“你去,救下那个乞丐。”
    朝北应了声,飞身而去,拦住了那伙人。朝北身手了得,又有中州王的令牌,轻而易举摆平。
    他很快带着乞丐回来。
    小乞丐年纪不大,瞧着比昭昭还小些,一双眼圆溜溜的,有些警惕地看着朝北。待走近了,昭昭才发现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个馒头。
    贺容予问了他年纪,身份。十四,无父无母。
    “送他去城防司打杂吧。”
    昭昭勾唇,道谢。
    小乞丐知道自己是遇上了贵人,连声道谢,又说什么当牛做马报答。贺容予不需要他当牛做马,只让人赶紧将他带走。
    回到王府里,仁慧竟然来做客。
    府里人都知道三小姐与仁慧县主关系亲近,因此不敢怠慢,大热的天不好留人在门口等,早已请了进去。
    昭昭与贺容予作别,去见仁慧。仁慧正坐着,见她来,忙不迭站起身,神色难掩兴奋。
    “昭昭!”仁慧拉着昭昭的手,特意看了看四下有没有人,这才小声说,“上回那话本好没意思,我新得了些有意思的东西。”
    昭昭持怀疑态度,柳眉微皱,“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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