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也不用提,不是大家家主就是一些重要官员。
    平日里,看到这么多大人物百姓们定会激动得不得了,此时他们也的确激动,但更多人看向的却不是这些大人物,而是他们身后的女眷。
    美,实在是太美了!
    尤其是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那位是张家姑娘吧?她身上的衣裳好好看!这样的款式我从未见过!”
    “站在知府大人身后的,是吴家姑娘吗?她今日就像仙子一样!她们的衣裳都是在哪定做的?”
    “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人家穿的是什么,我们穿的又是什么,完全比不了啊!”
    俗话说,人靠衣装。
    以往,大家也都明白,自己普通的出身自然是无法与那些运气好一投胎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比的。可今日,来这乞巧大赛的女子,都是准备数月精心打扮而来的 ,她们就是想借此机会,证明自己虽然出身一般,但学识教养也不差。1
    但此时此刻,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再对比对面这些姑娘们身上穿的,竟有些自愧形惭起来。
    “果真是乞巧节,才能见到这般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景象!各位大人,各位千金的到来,令今日的乞巧大赛更副其名啊!”主持今日大赛的老头大笑道。
    林英轩等人见自家孩子被夸赞,也与有荣焉,林知州谦虚道:“不过是靠外物装扮,不像今日敢来参赛的女子,皆是智勇双全、秀外慧中之人,这样的女子,才是我云州城女子表率!”
    他作为一州之长,说出来的话自然极有分量。
    不少原本有些丧气的女子听了这话,又豪生一股勇气,没错,她们也不差!今日敢报名参赛的,都是在七艺中有所长的女子,她们或许没有上好的家世,没有倾国倾色的容貌,也买不起好看的衣裳,但她们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凭借这一技之长,她们也能活得很好!
    “不愧是一州知州。”楼上,郑立晏眼露赞扬,短短几句话,既化解了官员女眷大出风头的不合适,又鼓舞了受到刺激失了信心的参赛人员,无形之中就避免了平民爆发对贵族的仇恨。
    难怪能一路升官做到知州,这份洞察观色之能,绝非寻常人可比。
    只看他身边的吴知府吴尚楠,他是在林知州说完这话后才反应了过来,才跟着附和就知道,他不如林英轩脑子灵活。
    郑立晏在观察几位官员,宋嘉然却恶趣味地在看那群女眷中没有选择在花云涧定制衣服的那几位姑娘。
    从进这道门起,她们的脸色就不大好看,等众人都在夸赞其他姑娘们好看时,她们更是面露嫉妒之色。吴可悦身边,应该是她的庶妹吧,手里的帕子都快绞烂了!
    她捂着嘴笑,就听见林知州一行人被请去坐下,紧接着,主持的老头就宣布比赛开始了。
    乞巧大赛共比七艺:乞巧、琴、棋、书、画、诗、礼六项,每一项都有标准的评判模式,不全因裁判的喜好来定。
    今年的裁判,请的不是一些有名的世家夫人,就是往年的大赛胜者,又或者是在某一项上有着极深道行的人。只看裁判,还是比较公平的。
    这七项比赛,是倒着来的,第一项,便是礼。
    礼之一项,主要讲求的是:行之不乱、动之不忙、忙之不慌、急之不惧。
    考察的方式总共是三个项目:头顶装满水的碗行走、烹茶、行礼。
    三个项目中,主持人会随机增加一点意外,看参赛人员的表现。然后由裁判评出三项得分最高者,成为这一礼这一项的胜者。
    本来宋嘉然还不太明白,为何要把“礼”这一项纳入大赛中,这普通百姓平日里也不用讲究这些啊?直到翻了原身记忆才明白,原来这每年的礼之一项的胜者,都可以被当地官府推选入宫中当宫女……
    她登时就懂了,这乞巧大赛的礼之一项,就是皇宫的宫女挑选大赛。
    但不得不说,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家里有闺女进宫当宫女是件很荣耀的事。女孩子们自己也很愿意的,毕竟待在家里能不能吃饱都是个事,进了宫,虽然要伺候人,但每月还能有月钱呢!便是最低等的宫女,每月领的月钱寄回家里也是笔不小的收入了。
    更何况,万一有那运气好的,被宫中哪位贵人看上提拔了,那就真是飞黄腾达了!胆子大些的还会想,圣上才刚登基,年纪也不大,正是充盈后宫的时候……
    是以,礼这一项,报名的人还挺多的。
    这一场主要的裁判是一位宫中出来的老嬷嬷,听说是张家老太太的好友,特地请过来的。她也不愧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对各种礼仪规矩要求甚严,对待参赛的姑娘,就没几个给了好脸色。
    直到最后,才选出了一个不错的,宣布她得胜后,那嬷嬷还把她叫到身边,细细问了几句话,就留着她在身侧一起看接下来的比赛了。
    瞧着其他姑娘们羡慕地看着那姑娘,宋嘉然叹气,这也是乞巧大赛存在的另一种意义了:给了一些人一个改变自身阶级的机会。
    礼之一项过了后,接着就是诗、画、书、棋、琴五项,这几项里,也就画这一项宋嘉然多关注了一会,不过却不尽她意。
    幸而,那些特邀席位或者贵宾席位上的世家女眷,自持身份没有参赛,否则胜者很难从这些普通家庭的姑娘们中诞生。
    后天的培养还是很重要的,世家女眷并不把这些才艺看得很重,但有着名师教导的她们,无论是理论上的掌握还是技术上的训练,都是那些姑娘们所没有的优势。
    就比如,选择弹琵琶的那位姑娘,她弹的是《春生》,一首人尽皆知的琵琶曲,她琴艺纯熟,琴声丝滑富有感情,听众一听便知她肯定练了许久。
    但像宋嘉然原身这种听惯了乐府琴姬弹琵琶的人,就会遗憾,若是她的琵琶材质再好一点,那她的琴声是不是就会更准一点?若是她弹的是一首孤曲,吸引的人是不是就会多一点?
    可凭那姑娘的家庭,她哪里买得起名贵的琵琶,又从何处能得到孤本琴谱呢?
    一时间,宋嘉然心里竟有一丝怅然,她知道,她那不分场合的同情心又泛滥了。
    获得琴之一项的胜者后,这位姑娘会何去何从?是被临仙楼的掌柜邀请去酒楼里做琴师,从此有了一份生计;还是被哪家夫人看中请回家去给家中的幼女教习?又或者,因为弹得一手好琵琶,“有幸”被哪家公子看中,抬回家做美妾?
    宋嘉然有些不高兴,闷闷不乐地喝了一杯酒。
    这种不高兴的情绪,直到最后乞巧一项,穿着素白衣裳的姑娘当场绣出了一幅双面美人月下赏月手帕时,达到了顶峰。
    她看着台上的姑娘,斩钉截铁,“她,我要了!我要把她请到花云涧,让她做举世闻名的绣娘!”
    作者有话说:
    第六十三章
    乞巧大赛结束后, 钟漓小心翼翼地揣着二十两银子离开。
    景丽园的门口,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抱着腿蹲在墙角。
    “阿沐、阿沁!”她轻轻走过去, 语气雀跃地叫着弟弟妹妹。
    钟沐警惕地回头, 见是姐姐立刻展开笑颜,“阿姐!”
    他的身边,妹妹钟沁扑到了钟漓的怀里,“阿姐, 你比赛结束啦?怎么样, 你是不是打败了所有人?”
    钟漓抱着妹妹, 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当然啦,阿姐这么厉害!而且, 阿姐不仅打败了所有人,还赢得二十两银子,阿沐阿沁,你们可以住在舅母家里了!”
    然而钟沐钟沁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开心,钟沐低着头, 两只手紧紧地握着, 语气倔强, “阿姐, 我们不想住在舅母家里,我们想跟着你!”
    钟沁抱着姐姐不撒手, 眼眶通红,“阿姐, 我们不分开好不好?”
    钟漓摸着她的头, “阿沐, 阿沁, 阿姐知道你们舍不得阿姐,可是,只有在舅母家,你们晚上才能安稳的睡觉,才能不用担心下一顿吃不上饭。”她挤出笑,“舅母虽然脾气差,但是,毕竟还有舅舅在,你们是他们的外甥,他们不会不管你们的!”
    “而且,有了这二十两,我们家欠舅母的钱也能还上了,她不会再对你们动辄打骂了。”
    “可是阿姐,我们真的想跟着你!”钟沐小嘴紧抿,努力憋住眼眶的泪。
    “阿姐知道。”钟漓将手搭在他的肩上,“只是,阿沐阿沁,阿姐现在没有能力……你们再等等阿姐好不好?阿姐今天得了乞巧大赛的第一名,以后肯定有很多人来找阿姐做绣活,等阿姐赚了钱,就把你们接到身边,就送阿沐去读书,好不好?”
    兄妹俩只得点点头,哽咽道:“好!”
    钟漓一手牵一个,“走,我们先去舅母家,把钱还了。”
    她正要带着弟妹离开,却被身后一道声音喊住。
    “姑娘!姑娘你等等!”
    “你是?”钟漓警惕地护住弟妹,将两人拉到怀里。
    水芹连忙解释,“姑娘别误会,是我家夫人让我先来喊住您,免得您先行离开了。”
    “你家夫人?”
    水芹点点头,“我家夫人,是花云涧的东家,她想与您见上一面。还请姑娘稍等片刻。”
    花云涧?钟漓心思微动,她当然知道花云涧,这些日子云州城最红火的服饰铺子。花云涧的东家?是那店里的掌柜吗?她找自己做什么?她暗暗猜测,许是看中了她的手艺,想让她去花云涧做绣娘?
    钟漓垂下眼眸,她不会去的。
    没等多久,一辆马车行驶到几人面前,水芹立刻道,“姑娘,请。”
    钟漓看了一眼马车,从外表看,马车并不华丽,也没有挂哪家的牌子,显得并不出众。
    “我弟弟妹妹……”
    “也一并上来吧。”马车中传出一道温和的年轻女声。
    想来里面的就是那位东家了?
    钟漓带着弟弟妹妹上了马车,撩开帘子,里面指坐着一位年轻妇人。
    她不由一愣,花云涧的东家,竟这么年轻吗?
    “钟姑娘,还请和令弟令妹坐下?马车要行驶了。”说话的人,自然便是宋嘉然了。
    她想要快点和钟漓见上一面,立刻让鹦鹉回府驾来马车,乞巧大赛结束后,为了见钟漓,她连郑立晏和皎皎都顾不上了,让两人先自行回了家。
    钟漓依言带着弟妹坐下,也不乱看,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夫人找民女有何事?”
    之前在二楼只能看个大概,这时离得近了,宋嘉然才有时间细细打量钟漓。
    钟漓的五官属于比较英气的类型,因为未施粉黛,能看见她有些干裂的嘴唇。她身高不算矮,只是颇为瘦弱,脸色也苍白,瞧着有些营养不良的模样,借着马车里的烛光,还能看清她发尾的枯黄。身上并无任何钗环,只穿着一件素白衣裳,领口袖口都起了毛边。
    宋嘉然未开口,她就静静地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这是一个穷困但坚持自身意志的人。宋嘉然想。
    钟漓的身边,应是她的弟弟妹妹,大概八九岁的模样,上了马车后虽有些紧张,但并未四处打量,也不曾吵闹。他们身上的衣服上有许多补丁,脚上的鞋子还有破洞。
    他们没有和钟漓住在一起,宋嘉然猜测,若是住在一起,钟漓不会让弟弟妹妹穿着破了洞的鞋子。
    “你们,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点心?”宋嘉然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出人意料。
    她从马车的夹层里(实际上是空间仓库里)端出一盘枣泥糕。
    她看向钟漓,“我与你谈话,令弟令妹干坐在一旁也无聊,不如吃点点心,这家糕点味道不错,小孩子会喜欢。”
    她语气并无同情之意,仿佛就和她话里说的一样,只是怕两个孩子无聊。
    自枣泥糕端出来后,车厢里便弥漫着一股点心的香味,这诱人的香味对于两个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饱饭的孩子来说极具有吸引力,但不管是钟沐还是钟沁,都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竭力地遏制自己想要吞口水的欲望。
    作为两人的姐姐,钟漓自然能感受到弟弟妹妹的渴望。她心里暗暗叹气,向宋嘉然致谢,“多谢夫人了。”她接过枣泥糕,递给弟妹,“你们吃吧。”
    钟沐看看姐姐,又飞速看了一眼宋嘉然,终于没忍住接过了枣泥糕,从盘子里拿出一块递给妹妹,“阿沁,你先吃。”
    钟沁捧着枣泥糕,小心翼翼地咬上一口,红枣的香甜滋味瞬间弥漫在口腔,她欢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见弟弟妹妹开心,钟漓内心酸涩不已,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次正色问宋嘉然,“夫人,您有事找我,直说吧。”
    宋嘉然温柔的眼神从兄妹俩身上移到钟漓身上,“其实,我想说的,你应该也猜到了,我想请你做花云涧的绣娘。”
    “你先别急着拒绝!”不等她开口,宋嘉然接着道,“我也知道,以你在刚刚大赛上展现出来的绣艺,你若是想,不会找不到绣楼,可我看你过得不算宽裕,那就只能是你自己不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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