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没好气道。
    付文山早就猜到是这样,只是隐隐还有些担心,“那万一他们拼着鱼死网破……”
    “疯子的话能信么?!”肃亲王低吼道,双眼赤红,“你打发人告诉他们,若想鱼死网破,且让他们掂量掂量,是本王的网结实,还是鱼命长!”
    田家这些年也算威风得够了,莫说京城开封这一支,地方上也有田家子弟任职,还有祖籍……
    若他们向整个田家都下去团圆,也没什么!
    顿了顿,肃亲王又道:“你当面去问田嵩,要不要他那小儿子活!”
    平心而论,田斌的资质和心性莫说田家,便是放眼整个开封的二代之中,也是上数的了。
    奈何天公不作美,他生的不是时候,还没步入朝堂呢,田家就倒了。
    所以说,一个人到底能不能飞黄腾达,时也,命也。
    付文山悚然一惊,忙低声应了。
    肃亲王自己缓了会儿,又道:“还有,谢钰那小子不可能忽然知道田家的产业,你去查,看到底是谁在替他做脏活儿!”
    第120章 消息
    次日,御史陈琦在大朝会上参前任尚书田嵩在任期间以权谋私,收纳贿赂,搜刮民脂民膏。
    满朝哗然。
    这是继上个月驸马谢显之后,又一位以直谏闻名的御史参田嵩。
    陈琦是寒门出身,对世家和权贵天然一份敌意,甚至可以说有点偏见,即便长袖善舞的谢显在他眼前也混不到什么好脸色。
    因着这样的关系,倒也没人怀疑是他们两个串通好了打压田嵩一脉。
    众朝臣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有的顾不上同人说话,只是冷汗涔涔的想着自己那点儿见不得人的产业,琢磨着是否要赶紧处理了。
    今年陛下也不知起的什么兴致,连着办了好多人,眼见是要动真格的了……
    田嵩退了之后,家里就只剩下两个儿子在朝为官,但能力平平,官阶最高的庶长子田玟也不过六品,甚至挤不进每日的小朝会。
    原本田玟终于等到今日的大朝会,想着能面圣,还有些激动。
    谁知才一上朝就听到这些,登时惊得脸都白了。
    他立刻出列喊冤,“陛下,此实为诬陷啊!”
    五日一次的大朝会是所有九品以上京官都可来参加,田玟官职不高,又没有实权,便被排在后面。
    他又这么一跪,高坐龙椅的皇帝抬眼一瞥……没看见。
    内侍总管王中立刻心领神会,命下头的小内侍喊:“何人喊冤,上前来回话。”
    若放在以前,田玟巴不得近前面圣,可今天却恨不得没有这一遭。
    这福气来得突然,着实有些无法招架。
    田玟穿越朝臣行至近前,重新跪下喊冤。
    就听皇帝淡淡道:“抬起头来。”
    田玟依言抬头,对上皇帝双眼,还没来得及反应,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失望?
    田嵩热衷于与世家大族联姻,连纳妾都只关注家世,据说娶的媳妇出门交际时,人家都只能用“气质出众”来夸,可见容貌如何。
    而田嵩本人也不过中人之姿,大小老婆弄了一堆,后代之中倒是嫡出的田斌最为俊秀。
    脑子也好使。
    这田玟的容貌倒也罢了,最可惜的是没有父亲田嵩的勇气和城府,五官不得舒展,看着就有些畏畏缩缩,不大上得了台面。
    皇帝顿时兴致缺缺起来。
    卖相实数一般。
    “因何喊冤?”
    田玟都给他问懵了。
    因何喊冤,那自然是觉得冤枉才喊冤啊!
    “说起来,朕日前也曾收到密折。”
    说着,皇帝往旁边一抬手,王中就面无表情地递上谢钰连夜入宫面呈的“密折”。
    皇帝又抖开早已倒背如流的折子瞟了几眼,随口念出几个繁华地段的铺面,“田家这几年经营得很好嘛!”
    田玟都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前儿才被带走了账房和账本的铺面,今儿皇上竟然就知道了。
    他干巴巴道:“有两个确实是下官家里的,另外几个着实是诬告啊!”
    反正那几个铺面不在自己名下,认是不可能认的。
    不用皇帝说什么,嫉恶如仇的陈琦便已忍不住朝着田玟开炮,“何等拙劣的狡辩!那几个铺面确实不是你的,却在你爹的心腹名下,想你田家家世平平,田嵩一概俸禄都是有限的,主子尚且如此,下头的长随又哪儿来的银子添置铺面?”
    陈琦都五十多了,体格却很棒,面庞红润中气十足,隔着几丈远,田玟几乎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唾沫星子。
    他本是个庸才,骤然面圣便十分紧张,又被陈琦这样当面喝问,顿时就乱了方寸,支吾几声,只憋出个“长辈经营有方”的拙劣的借口。
    陈琦当场给予嘲笑。
    “好个经营有方,”他朝着皇帝拱手,“以微臣之间,不如将田家长辈都调入户部任职,想必有这般才能,不出几年便能将库银翻个几番!”
    众朝臣哄然大笑起来。
    原本有几个想替田玟解围的,见他如此不堪,瞬间歇了心思。
    罢了,烂泥扶不上墙。
    唉,田老倒的不是时候啊!
    之后,皇帝又指出那几个铺面漏税,田玟一时热血上头,说只是八两半而已,下面的人早想加倍补上。
    陈琦嗤笑道:“不过八两半?田大人好慷慨!你可知普通百姓家,莫说八两半,便是半两都够活许多日子?之前朝廷免去的科举士子保银,也不过区区二两而已!
    逃税就是逃税,贪腐就是贪腐!难道杀了一个人便不算杀,非要杀十个八个才行吗?”
    田玟不敢再抬头,心里却不知多么想掐死这个老头子。
    只是他娘的漏税八两半而已  ,当然,只是明面上,但确实只是八两半啊,怎么能跟杀人相提并论!
    田家又不曾招惹你,你平白无故发什么疯!
    另一边,国子监。
    因家中祸事连连,田斌已经许久没回国子监上课,但他深知国子监的人脉也不能丢,今日便抽空回来见几位先生。
    那几位先生都是真正的大儒,不大操心外头纷扰,对田斌的才学倒是欣赏的,不免关心几句。
    “祸兮福之所倚,好事多磨,且看开些吧。”
    “是,学生晓得。”经历了诸多磨难后,田斌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了。
    那先生点了点头,“我看你如今文字越发老练,字里行间也沉稳许多,今年下场,必有所斩获。”
    之前田斌的才学就很出色,只是到底太过顺遂,少年得志,难免浮躁些,字里行间一片花团锦簇,华丽有余,稳重不足。
    如今虽遭逢大难,令人唏嘘,却也因祸得福,俨然有种破而后立的老成持重。
    田斌才要行礼,却见自己的随从在外面探头探脑,十分焦急模样。
    几个先生也看到了,“文章我们看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你自去吧。”
    田斌眉头微蹙,也担心家里再出什么事,又说了两句便退出来。
    几个先生对视一眼,都有些惋惜。
    “唉,也是天公不作美。”
    “田老么,确实是能为的,只是品性……罢了,不提了。我看这孩子倒是更能忍些,只愿日后别重蹈父辈的覆辙……”
    “什么事?”
    田斌带着随从往外走,语气十分不快。
    随从硬着头皮道:“才刚传来消息,御史陈琦在大朝会上公然弹劾咱们贪赃枉法、与民争利,陛下也早就得了证据,大公子未能力挽狂澜……”
    一听什么“大公子”,田斌就习惯性嗤笑出声,“他能力挽狂澜,猪都能飞!”
    说完,他脚步一顿,“与民争利?”
    田家能有今日局面,田斌不用脑子想都知道父亲可能有其他的收入,但与民争利又是怎么回事?
    随从四下看了看,低声道:“貌似是老爷之前弄了不少铺面,或是盈利,或是行贿,有几个在老爷和大公子名下,也有的在其他人那儿,如今都被揪了出来。”
    铺面……
    田斌狠狠皱起眉头。
    他倒不是嫉妒那点儿私产,而是觉得这事儿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虽说“官不与民争利”是旧规矩,但放眼天下,有几个官员做得到?
    要排场,要交际,要养活一大家子人,靠那点儿俸禄够做什么的!
    少不得私下进账。
    若真以“官不与民争利”去查,满朝文武恐怕剩不下几个!
    父亲弄铺面,也在意料之中,而给大哥二哥,也不算什么。
    毕竟他们再不济,如今也是官身,有点产业傍身也说得过去。
    甚至不用问,田斌也能猜到,来日自己跻身官场,名下也会多出几个铺面……
    问题是,那些铺面当真都只是用来赚钱的么?
    未必。
    父亲的心思深沉,他不好细猜,但事情决计不会这么简单。
    自从之前确认了父亲与肃亲王有私交后,田斌越发加深了这个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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