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这么着,众人越怕。
    一家子骨肉……皇室之中,谁跟谁不是骨肉
    可回头下起手来,也没见谁留情。
    前儿顺王没了,寿阳公主的丧事也那么低调,鬼都晓得什么缘故。
    他们不是父皇的手足么
    都不能信!
    最后,皇帝干脆革了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差事,命他们在家闭门思过,四皇子和五皇子也挨了一顿说。
    连着几个皇子妃也被敲打一回,让她们母族收敛些。
    另有两个不检点的驸马,也被指桑骂槐了一通,桌子下面的手脚都凉了。
    皇家公主养面首,可以。
    但你们个倒插门还想养小妾作死呢!
    而且因之前寿阳公主一事,皇帝也不敢真对女儿们放松警惕,顺带训诫一番。
    当年寿阳公主能帮着顺王拦他的路,宁德长公主能帮自己上位,那么这些女儿们只要想,自然也能跟着搅风搅雨。
    他从不敢真正无视女人的能量。
    “吃着朝廷的粮米,就好好生为朝廷办差!”皇帝冷冷扫视下头一溜儿低头的儿女们,“羽毛还没长齐,就想拍翅膀乱飞了收起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想什么,盘算什么,别以为朕不知道!”
    席间顿时噤若寒蝉,短暂的沉默过后,齐呼不敢。
    皇帝呵呵几声,冷笑道:“不敢你们敢得很,如今自己不说,且瞧着吧。”
    已经成家的皇子自不必说,就是那些还没成亲的小皇子,谁心里没点盘算
    可谁又经过这个!
    眼睁睁看着白天还耀武扬威的几位兄长瞬间被撸,都跟被兜头浇了一桶冰水似的,透心凉,刹那间,什么小心思也都按下去了。闭门思过……
    父皇没说期限。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若他老人家回头想不起来,皇兄一辈子就这么完了
    一场家宴,菜没正经吃几口,一干皇子龙孙们却病倒好几个。
    吓得。
    这还不算。
    当天夜里,众位皇子公主及其家眷一进宫,开封城内就戒严了,经年不动的水军中悄然拨了一队,沿着上善水门南下,径直出城。
    另一边。
    同伴跟小黄接上头时,差点没认出来。
    在外风餐露宿躲躲藏藏大半个月,那是真跟乞丐没什么分别了:
    破衣烂衫看不出本色,晒得酱油鸡似的,干且瘦,风一吹,那衣裳直接飘起来,肉都干巴了。
    两个同伴,一个先回去报信儿,另一个陪小黄蹲着。
    有了人替班,小黄总算能睡一觉。
    然而当天下午,两人就发现有几艘船往那大船上送了几回东西。
    小黄说不对头,以往虽然也有物资送上去,但都没这么多过。而且那些东西也不是城里运来的,而是就近采买的。
    两人对视一眼,这他娘的别是要跑吧!
    俩人急得够呛。
    可急也没法子,总不能跳到水里只身拦船。
    关键人家那么大一艘船,自己撞碎了也拦不住啊!
    好在天刚擦黑,靠近城门那段水面上忽然喧哗起来。
    小黄等人举头眺望,就见一干等待入城的大小船只纷纷靠边,水面正中快速冲出挂着“开封水师”灯笼的船队。
    那大船头上包甲,四面都有火炮,沿着甲板站一圈儿甲胄齐整的将士,乘风破浪而来。
    别说小黄这些年轻的,就是钱老大之流常年跑船的熟练水手也没见过这阵仗。
    “出大事了啊……”钱老大用力吐出一口烟雾,也随众人一道,立在甲板上看。
    有年轻的水手顶不住,脸都吓白了,钱老大就笑骂,“没出息的兔崽子,没犯事你怕什么。且看着吧,保不齐这辈子都碰不上这么大的热闹。”
    说起来,开封水师地位一直都很尴尬。
    不设吧,偏开封附近水域众多,没人镇着就要乱;
    可设了吧,常年也没个大事,中原腹地,更没有仗可打。
    真正的水师主力都在东南沿海一带,一提开封水师,那都跟玩儿似的。
    但即便是“玩”,也是同行敢说,民间不敢!
    毕竟是朝廷的水师,光那船就是不计成本难得的好货,日常也操练着。
    或许开封水师无法战场上正面御敌,但碾压民间杂牌军,绰绰有余!
    水师几艘船扬帆顺流而下,瞬间就把那艘三层高的大船包围了。
    数名旗手打了一阵灯语,象征性开了一炮,对方立刻挂了白旗。
    水师这边架起渡板,过去一搜,发现没什么异常。
    但没什么异常,才最不正常。
    众士兵将上下五层能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新鲜蔬果米粮和珍宝发现不少,但人明显不够:
    只有四个女人,婢女打扮的女人。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等搜完了,这才不紧不慢过来问:“敢问大人,出什么事了”
    随从还拿出通关文牒来,上面显示这个男人叫余音,江南人士,是个买卖人。
    而船上的四个女人,是他随行的婢女。
    那文牒是真的,往来各地的大印也是真的,但负责此次行动的孙总兵不信。
    “既是生意人,怎的不去做生意,却在这里盘桓”
    余音只笑,“开封乃一国首府,如此繁华,难得来一次,自然不舍得早早离去。”
    水师拦路一炮打过来时,他们确实乱了一场,可等水师的人登船后,反而安静下来。
    孙总兵:“胡言乱语,本官且问你,船上只这些人,沿途皆是城镇,皆有补给,为何弄这许多柴米”
    余音就说:“年关将至,小人在外停留许久,也该家去了。如今归心似箭,便是不想在路上耽搁,故而多备了些。这不犯法吧”
    “这些日子你只看风景”
    “自然也要入城看看的。”
    “船上除了你们这些人之外,可还来过旁人”
    “略有几位萍水相逢的朋友,一时投缘,偶然聚聚,聚了也就散了。”
    萍水相逢,聚过就散……这样的回答余地很大,就算孙总兵他们想捉人来问,也无从下手。
    这显然是个很狡猾的人。
    孙总兵手按腰刀,围着他转了几圈,“可本官却听附近经过的几艘船上的人说,曾见这船上夜间灯火通明,玩乐通宵达旦,且有女子哭叫传来。”
    那人不慌不忙道:“想必是听岔了,不知是何人所说,小人愿意与他对峙。”
    他很有自信,这船晚间向来停在远离开封的无人之处,纵然有哭声,也绝不会被人听到的。
    孙总兵是个直肠子,并不善于打嘴仗,听到这里就有些烦躁,直接一抬手,“既如此,来人,将船扣了,人都带回去慢慢对峙!”
    等将余音等人暂时压到甲板下关押,手下才过来问孙总兵,“头儿,会不会真抓错了,没找到人啊。”
    听上头的意思,是这船就是一座移动的贼窝,是个见不得光的销金窟。
    可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他们扑了个空,回头着实不好交代。
    孙总兵四十来岁,头有点秃,显得脑门儿格外大,被夜间火光一照,闪闪发亮。
    他习惯性拍了拍脑门儿,冷笑道:“不可能!老子隔着这张人皮都闻到骚味儿了!绝对有猫腻!”
    在这行里混了这么些年,他见过许多新老狐狸,一眼扫过去,有鬼没鬼都能拿捏个七、八成。
    这船上看着确实没问题,但那余音却说自己是贩货的,这就是个大漏洞!
    因为这他娘的根本就不是一艘货船!
    而且照他户籍来看,南边来这里做买卖,一来一回少说也得大半年,货物卖出去了,也很少有人愿意空跑一趟,少不得再从开封贩些南边没有的货物,回去再赚一笔。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做这些,可总有亲戚朋友吧
    余音自己也说“难得来一趟”,若是常人,必然要置办些个土产、伴手,好回去送与各路亲朋。
    但这船上忒干净,过犹不及的那种干净。
    除了余音这一帮子人和远超正常数量的米面果蔬和淡水,简直一点儿属于开封城的东西都没有!
    这难道不是很可疑吗
    当然,余音可以说自己不差钱,就是借着做买卖的名义享受挥霍一番,可既然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城挥霍
    是城里不如外头河面上精致吗
    再一个,余音太平静了。
    平静得不像一个正经做生意的。
    说白了,不够圆滑,不够胆怯。
    自古民不与官斗,商人更是低人一头,但凡一个正经商人遇到今天的阵仗,即便不慌,也绝对会主动上前攀谈,询问究竟出了什么事,这才好解决问题。
    但余音什么都没干。
    他既没有套近乎,也没询问缘故,仿佛知道自己绝对会没事。
    或者说,知道官府不能拿他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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