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回来的次数肯定会减少,一家团聚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少……”
    “行,我回去。”巴虎懒得听他嚼舌,“明天就动身吧。”
    次日一早,巴虎去马群里挑了三匹马,想到大嫂走路时别扭的样子,他问了骆驼移动的方向,骑马找到骆驼群牵了匹母骆驼回来。
    “只有两匹马?”殷氏看向她男人,疑惑挑眉,“我俩共骑一匹?”不是说他家里马匹上百?这也不像啊。
    “大嫂你骑骆驼,骆驼跑起来比马稳当。我看你走路时有些不舒服,想着这一路骑马可能是把腿磨伤了,就没给你牵马过来。”巴虎对他大哥有意见,但不会迁怒不相干的人。
    殷氏闹了个大红脸,她狠瞪偷笑的男人一眼,只恨她随了他的意胡闹,丢脸丢到小叔子面前了。
    好在他似乎不懂那档子事。
    “二叔,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我要是遇到合适的给你拉媒保纤。”殷氏觉得巴虎这人不错,十九岁了竟还会这般纯情。
    “安静的,不找事的,不要哭哭啼啼的,不要贪恋情情爱爱,做事果断些。比如我死了她能果断改嫁。”巴虎想了想,继续补充:“我不打算离开漠北,大嫂要是找到愿意来漠北的女子,我可以去接。嫁妆有没有都无所谓,要是舍不得爹娘也可以带爹娘过来,但爹娘最好省心,别没事找事。”
    “你可以娶个哑女,选个双亲俱亡的。”巴虎大哥没好气瞪他,“或是干脆别成亲,就你这要求,是个人都受不了你。”
    巴虎理都没理他,手上马鞭一抽,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面。
    三人到了戌水,晚起的牧民还在煮饭,孩童骑在牛马上啃饼子,牛头马背上挂着他们的书箱。
    “二哥!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三丹先看到巴虎,她骑着枣红马对同窗说:“帮我给夫子告个假,我家出事了。”她二哥肯定是回来找她爹打架的。
    “瞎说,你家出啥事了?”
    三丹循声望去,不可置信地尖叫:“大哥!大哥你回来了,你怎么也没捎个信?我好去接你啊。”
    “大姑娘了还咋咋呼呼的。”男人揉了揉耳朵,给三丹介绍骆驼上的女子,“三丹,这是你大嫂。”
    “妹妹好。”殷氏温婉地笑,“早就听安之说起他有个活泼的妹妹,今日终于见到了。”
    “大嫂好。”三丹有些回不过神,但还是老老实实叫了人,又问:“你说的安之可是我大哥?他没给你说过名字?他叫满都拉图。”
    巴虎饶有兴致地盯着满都拉图,手上的马鞭不住绕圈。
    “你三哥呢?叫上他我们一起回去。”抢在殷氏开口前,满都拉图先说话。
    “三哥在家呢。”三丹有些悻悻地瞟了眼殷氏,意有所指地提醒:“昨晚爹喝醉了。”
    闻言,巴虎的脸立马阴沉下来,难怪三丹说家里出事了,的确是要出事。
    “巴虎,你别冲动,你给你大嫂个面子,她第一次上门,你别闹的太难看了。”满都拉图一看巴虎的脸色就知道要坏事,有些后悔把他磨回来。
    “你该去求你爹。”巴虎挣脱被拽住的衣袖,一夹马腹,率先往家跑。
    “这是怎么了?”殷氏不解地问,怎么巴虎一走,三丹也紧张兮兮地追上去了。
    “没事,待会儿要是出啥事你别忧心,我家就是这样。”满都拉图犹豫着想拐回临山,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二、二少爷……”男仆来不住阻拦,眼睁睁看着巴虎纵着马直奔夫人的毡包。
    巴虎踹开门直接闯进去,动静惊动了床上躺着的妇人,妇人满面青肿,右眼一记紫红,看着只睁得开一条缝,眼中惊惶未定,看到来人忍不住老眼一酸,眼泪啪啪就掉下来了。见他猛然止步往外走,又仓皇地喊他:“巴虎,巴虎,你回来……”
    已经晚了,巴虎接连踹开三个毡包,拽着睡死过去的男人迎头就是一拳,冲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直接把人给踹到了地上。
    “你还敢回来,今天老子把你打死。”地上的男人身形壮硕,头挨了一拳也只是站起来时晃了晃,拎着拳头就照着巴虎额角打去。
    巴虎咬牙不吭声,连踢带踹跟男人扭打在一起,从外面看整个毡包都跟着颤动,晃悠悠地要倒塌。
    满都拉图带着殷氏进门见到就是这个场景,他妹他三弟拉着个瘸腿的妇人不让她进去。
    “娘,我回来了。”他打了个招呼。
    “大儿?大儿你快进去拉开巴虎,他要把你爹打死了。”妇人满面慌张,一手攥紧了胸前的衣裳急促呼吸。
    满都拉图幽幽一笑,“我就说二弟是枉做好人,瞎管闲事。”
    作者有话说:
    你们是在养肥吗?
    第十一章
    妇人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苍白,但还是执意催着满都拉图去把两人拉开。
    满都拉图身材相较扭打一起的两人来说稍显瘦弱,他也没不识相地在两人正火大的时候插进去挨揍,只是瞧着巴虎若是下手重了就拉一把,避开要人命的部位。还是家里的男仆赶过来才把纠缠在一起的三个人给隔开。
    巴虎被两个男仆扯着往外推,他擦了把流血的嘴角,路过要进屋的妇人时,他哑声问:“你是不是要等着被他打死了才肯离开他?”
    “你爹只是喝醉了才会跟我动手,他平时对我挺好的。”妇人目光闪烁,触及巴虎狠厉的目光时,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行,等你死了我来送你一程。”巴虎气极反笑,他就是个贱皮子,明知道她不会狠心离开那贱男人,看到她被打还是忍不住帮她撑腰。
    妇人听了他的话胀红了脸,怂眉拉眼地解释:“他也知道他喝醉了打我不好,但他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酒醒了都会悔恨地自打巴掌。他知道错了,我哪能揪着这个错处不放,我又不是没有缺点的人,他平时也包容我。”
    “巴虎,我知道你对他怨气大,一个是因为你年轻气盛,还一个是你没成亲,等你成亲了你就知道,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哪能处处如意,都是相互磨合相互迁就的。”妇人越说越理直气壮,睁着那条眯缝眼问:“你可有中意的姑娘?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娘瞧瞧。”
    巴虎捏紧了拳头,没有再说话的力气。
    殷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位婆婆,被打成这个样了还有心思关心儿子的婚事,不知道是缺心少肺还是心有乾坤。
    巴虎走了,屋里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男仆收拾了被撞坏的家具快步离开,三丹犹豫了一会儿,板着脸走进毡包问:“大哥你还好吧?”她大哥打架不行,拉架每次都会被误伤。
    “他好得很,一心拉偏架的,那狗崽子会狠心揍他?”昂沁瘸着一条腿挪到椅子上,他看到走路一拐一拐的妇人,这才明白巴虎为何会逮着他的腿踹。
    “我昨晚又犯浑了,阿润,是我对不住你。”昂沁拖着一条腿站起来,很熟练地跪倒在地,对着脸啪啪就是几巴掌,“我不是人,我打自己婆娘我该死……”
    “住手吧,算了。”妇人疲惫地叹口气,“你别再喝酒了,昨晚三儿去拉你,你一脚把他踹到了墙上,当时就起不来身。”这也是她没法真狠心离开他的原因,他是喝醉了谁都打,不认人,不是只针对她,而且他也痛苦。
    “阿古拉呢?他没事吧?”昂沁立马紧张地问。
    “我三哥回屋了。”三丹看毡包里只剩下她们三个人,想到她大哥,她忙说:“我大哥带了个姑娘回来,说是我大嫂,你俩收拾收拾出来见人吧。人家今天看了这场乱子,还不知道肯不肯嫁进来。”
    “都怪巴虎那小畜生。”昂沁想起来就气,他就该在五六年前趁他还不了手的时候打死他。
    满都拉图这时候没在家,在昂沁下跪认错的时候就带着殷氏出门了,眼神触到她纠结的表情,他苦笑道:“这要是在婚前看到这一幕,你恐怕不会嫁给我吧?”
    殷氏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你家这是啥情况?看样子是积怨已久了。”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爹喝醉了就像个畜牲一样打妻儿老小。我七岁之前他还挺好,不纳妾不惹是生非,寻常时间都待在家里带我跟二弟,那时候挺多女人羡慕我娘的。但他在阿古拉,也就是我三弟出生那年染上了酒瘾,一喝醉了就人不人鬼不鬼的,喝醉了就闹事,我两个舅舅为这事没少来打他,但不改调,认错一千遍一万遍还是喝。”满都拉图踢了踢地上的牛骨头,语气似乎带了些漫不经心,“我跟着被打了七年,后来熬不住就跑了,先去了王都,后来卖了牛羊跟着商队去了大康。巴虎比我骨头硬,我走的时候他十二岁,他一直护着阿娘,打破头还要护着那个被哄得团团转的傻女人。一直到他十四岁那年,他掂刀在爹右胳膊上砍了两刀,第二天就被扫地出门了,好在娘还有良心,把她陪嫁来的上百头牲畜都给了他。”
    说到这儿,满都拉图嘴边露出一抹讽笑,“这上百头牲畜也把巴虎栓住了,他被赶出家门了还惦记她,一听到她被打的消息,或早或晚都会跑回来把爹打一顿。”
    殷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语塞许久,问:“你两个舅舅没把你娘带走改嫁?”
    “我爹会哭会认错,我娘就吃他那一套,带走了又跑回来,我俩舅舅早就不管她了。”
    “额……二叔还挺孝顺。”依她今天观察的,安之兄妹四个,也就巴虎的愤怒最真心实意。
    “你别看他长的五大三粗,拎个刀像是屠人全家的匪寇,都是逼出来的,他小时候心细,也孝顺,还心软。”满都拉图想了想,小时候的巴虎比妹妹还贴心,“你待会儿可以看看,巴虎跟我爹有八分像,可能也有这个原因,他最得我娘的喜爱。”
    “反正也是因果循环,巴虎得了我娘的好,他狠不下心舍弃她、不管她。他现在这冷冰冰惹人厌的性子,也有我娘的功劳。”满都拉图叹了口气,摊手说:“我家这烂摊子你别管,就当不知道,反正我们以后很少回来。”
    “行。”殷氏来这一趟肯定抱有跟婆家打好关系的想法,但最主要的是来探个底,担心安之在漠北安的还有家。
    但两人都没想到,回去了一说两人已经成亲,满都拉图入赘改名换姓后,之前被打到满地滚的男人会反应大到把两人关起来。
    失策,满都拉图后悔,他忘了巴虎已经走了,巴虎不在,没人敢跟他爹硬碰硬。
    巴虎满面寒霜地打马离开,他毫无方向纵马在草原上,这种情况他遇到不是一次两次三次,但结果都一样,他娘死不悔改非要守在那人身边。
    傍晚,蜜娘坐在拉羊毛的牛车上往回走,双眼放空地望着布满晚霞的天空,轻盈的云彩也映成了橘红色,像是灶里燃起的火苗,烹着一锅香浓的鸡汤。
    “朝鲁大叔,你们养了这么多的牛羊,怎么就没养些鸡鸭?有水又有草,放养着就长大了。”蜜娘摸摸脸颊,顿顿吃肉她吃不起,这要是有鸡蛋,她早上也能炖碗蛋羹补补身子。
    “草原鹰多,不等鸡仔长大就都进它们肚子了。”朝鲁刚想说草原有野鸡,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一马一人慢悠悠地出现在视野里。
    “东家你回来了?”朝鲁不住往他脸上瞟,嘴角青紫,颧骨擦伤,头发也乱糟糟的。
    “嗯,今晚我守夜,你回去说一声,让人别来了。”牛车上堆的羊毛袋多,经过车尾时巴虎才看到牛车上还有一个人。
    蜜娘惊讶地扫过他的脸,再看他袍子上的扣子也掉了几颗,衣襟松垮垮地撇开,露出蜜色的胸肌。
    巴虎没想到会碰见她,第一次有了尴尬局促的感觉,他忍着羞恼没吭声,低头当做没看到人,夹了下马腹,催马赶紧离开。
    跑远了才忍不住锤头,“该死的。”
    错过身了蜜娘还一直回望着急奔的马,好奇问朝鲁:“东家这是跟仇家打架去了?不是说他去戌水看他爹娘了?”
    “就是跟他爹打架打的,说是仇人也不为过。”朝鲁很淡定地说:“东家有段时间没去戌水了,我们还在打赌他爹是不是戒酒了。”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二章
    蜜娘帮朝鲁把牛车上的东西都给卸下来后牵着大黄就走了,刚准备过河就被朝鲁喊住。
    “蜜娘,你等会儿,我给你拿个东西。”朝鲁话落没一会儿,他提了个半臂长的壶走出来,“这是今天挤的羊奶,你给带回去煮开喝。”
    “不,朝鲁大叔我不能要,您带回去给家里孩子喝吧。”蜜娘连连摆手,“我厚着脸皮让大黄在东家家里吃饭已经是占便宜了,其他的我可不能再要。”
    朝鲁就是看中她知分寸的性子才决定拿给她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东家待她不一样,但人家一直是勤勤恳恳的干活,也肯吃苦,不论是被羊踢还是被剪刀戳伤手,愣是没娇气过。
    “给你你就安心拿着,你瘦条条的也该好好养养,年轻只觉得再累睡一觉就好了,等年纪大了这时候的损伤就带出来了。”朝鲁把奶壶递她手边,说:“东家养的牲畜多,每天挤的奶他一个人也喝不完,剩下的一直都是我们这些做活的给带走。你拿着,他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蜜娘犹豫了一下,在大黄直勾勾的视线下给接了下来,“多谢朝鲁大叔,我给你家婶子做双鞋吧,我针线活儿不错。”按说她该感谢巴虎的,但就刚刚那样子,他躲她还来不及呢。
    “那也行,改天我给你拿个鞋样子来。”朝鲁知道她受了旁人的好是一定要还回去的,“不说了,我收拾收拾也该回去了,你也快回去歇着,我看你累的也不轻。”
    “还好,已经习惯了。”蜜娘一手拎奶壶一手牵狗,脚步轻飘地踩在河边草丛里往回走。走到半途,她看对面的河岸开了三条长沟,沟里浮着羊毛,沟旁蹲着四个人把羊毛往水里按。
    “大叔,家里羊毛剪完了?开始洗羊毛了?”蜜娘看了眼三个小孩,他们力气不够,挽起裤腿直接下水泡羊毛,奇怪的是随着他们下水,水底也没浑黄的泥水冲起来。
    “没,估计还需三五天,我先把羊毛泡着。”大胡子肚子大,蹲一会儿就挨不住了,借着说话的功夫站起来捶腰,问:“巴虎家的羊快剪完了吧?”
    “估计也还要三五天。”蜜娘把奶壶放下,脱了鞋卷起裤腿顺着水浅的地方淌过去,“叔你歇着,我借你的东西先练练手,免得到时候东家嫌我手脚慢要辞退我。”
    “你这孩子!忙了一天不嫌累啊。”大胡子惊了一下,他着实没想到这姑娘这么热情,说的话还让他拒绝不了,也是个心思灵巧的。
    “说不累肯定是假的,但我身上也脏了,回去了也是要换洗的,我帮你把羊毛浸了水,待会儿也不用再跑一趟。”蜜娘脚踏进长沟里险些滑进水里,脚底不是泥巴,是光的。
    “小心些,沟里铺的是牛皮,很滑的。”一个小姑娘见状拉住她。
    “怪不得我见你们踩下来没有泥水呢。”蜜娘挽起袖子学着三个小孩把浮在水面的羊毛都给按下去浸湿,搭话问:“我平时路过这里也没见过你们,你们是不是还在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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