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虎扫了两眼车内,压低了声音嘟囔:“洗澡碰到野鸳鸯了,激的冷水都压不住腹中的火。”
    “这、这……夜里风都是凉的,也不怕吃风冻病了。”蜜娘惊讶的四处望,回过神才想起来是大白天,她想说什么,但想到她跟巴虎也胡三胡四过,自发地给找借口:“可能是家里不太方便。”
    巴虎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做声,还是其其格拍了他一巴掌,才想起背后的大闺女大儿子。
    一家人到家刚好遇到衙役来查看人数,说人都回来了,这两日就走。
    “这么急的?”巴虎还想着带蜜娘去戌水看大夫。
    蜜娘庆幸她今天去把蜂箱都收回来了,不然过个冬,攒的十六箱蜜蜂都冻死了。
    “赶早不敢晚,到了秋末,这天一天一个样子,变的快,大人是怕路上吃风雪。”雪天分不清方向多可怕,两三千人,好几万头牲畜要冻死在荒天野地里。
    接到消息后巴虎就带人去找马群和骆驼群,还好今年的盐块儿埋的近,只耗了一天就给赶回来了。
    临动身的前一晚,蜜娘做晚饭的时候发了两盆子的面等早上起来蒸馒头,巴虎让人宰了只羊,炖了一锅新鲜的羊杂汤,煎了羊肋肉,煎出来的羊油烙了饼子,主仆五人带两个小的早早吃了饭回屋睡觉,第二日天不亮就起来收拾家当。
    最后一锅馒头起锅,滚滚的车轱辘声和沉闷的踢踏声向西而去,人走了,临山上空的天色也跟着阴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发的第六天, 一大早从毡包出来就发现天色阴沉沉的,一夜之间,风也凌厉许多, 卷着杂草细土铺天盖地扑过来,打得人睁不开眼, 但还要顶着风骑在马上围着牛羊跑。到了晌午, 天色昏沉得仿佛到了黄昏,队伍拖得长长的,官府不发话,谁都不敢停下歇息。
    蜜娘带着孩子坐在勒勒车里, 车门车窗都不敢开,车里光线昏暗,两个孩子害怕,格外黏人,这让她腾不开身出去照应, 只能提着心轻声跟其其格和吉雅说话。
    乍然一声惊雷,吓得两个孩子慌忙往她身上扑,嘴里高一声低一声喊娘。
    “娘在呢, 不怕, 是要下雨了,你们不是见过下雨天?想一想,下雨了草地里要长好多好多小蘑菇, 等雨停了娘带你们去采蘑菇, 让爹杀只鸡,蘑菇炖鸡, 鸡腿给你们吃好不好?”连着几声惊雷, 乌沉沉的云里飘起了雨, 蜜娘感觉车停了,雨声风声里夹着着人声、哨子声、牛羊叫声,散乱的蹄声……
    她试图推开车窗,刚开了条缝就被沁凉的雨水给扑了回去,隐约看见迎着风雨在羊群里奋力绕弯跑的狗。
    羊群被突来的惊雷打散,丢了魂似的往四周跑,巴虎在羊群散开的一瞬间先打马冲在羊群里找到了领头羊,把领头羊安抚下来,散乱的羊群开始在狗追撵下慢慢回拢。万没想到前方宝音家的牛羊起了乱子,牛羊马踩在一起,惨叫四起,有牛羊冲进了巴虎家打头的马群牛群里,好不容易稳住的羊群又散了。
    暴雨大概下了半个时辰,也可能没这么久,只是蜜娘坐在昏暗的勒勒车里听着外面久久不绝的牛羊叫声,觉得时间太难熬了。
    雨停了乌云散了,天色比早上那会儿还亮,风没停,风里饱含了水汽,蜜娘没让孩子出勒勒车,只打开了车窗让兄妹俩站起来能看到外面。
    “娘去给爹帮忙,你俩自己坐车里玩啊。”蜜娘下了车,把车门从外面堵着。
    巴虎浑身湿淋淋的站在羊群里拽着领头羊,领头羊叫是能唤回走散的羊群的,希吉尔带着两个男仆在牛马骆驼群里忙活,十来只狗甩着滴水的毛往远处跑,把傻愣在山包上只会咩咩叫的羊往回赶。
    刚淋了雨的土被牛羊踩的黏脚,蜜娘带着一脚的泥把瘫卧在草地里的羊给拖到空地上,多是被牛马踩的,也有撞在一起摔断腿的。羊惨叫声不断,蜜娘发现了两只屁股后面不住流血的母羊,这是母羊流产了。她没办法,巴虎也没办法,他只能趁着羊群安静下来后,拿了刀把起不来身的羊都给宰了。迁徙的路上伤羊病羊活不下来,早晚都要死,还不如来个痛快。
    一个衙役骑马从前面跑过来,边跑边通知:“今天不走了,各家各户清点自家的牲畜,晚上在这里休息,今晚若是不下雨,明早再动身。”
    衙役走了,宝音娘带着宝音来了,是道歉的,如果不是她家牛羊动乱,也不会惊扰了巴虎家的牲畜群。
    这种事怎么说呢,遇到这种情况也避免不了,毕竟人也不是故意的,谁也不想有这事,巴虎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八只羊,叹了口气,“算了,早晚都要宰了吃的,让宝音留我家帮忙看着其其格和吉雅,蜜娘要处理这些羊肉。”
    “你们受伤的羊我们赔给你们。”
    巴虎摆了摆手,“你家这次受伤的羊也不少,再加八只,你们打算怎么办?吃又吃不完,卖?估计家家户户都有受伤的,也没人买,只能给放烂放臭了,那不是糟践东西?我家好歹还有十来只狗,趁着个机会,我也好好犒劳犒劳它们。”
    对两家来说,八只羊可有可无,宝音家赔的起,巴虎家也不缺,就是要了这份赔偿,这两天巴虎也还是要宰羊犒劳到现在还在找羊的狗。索性全个情分,以后也更好来往。
    “宝音她爹要是空了,你让他来我家牲畜群里找你家跑来的牛羊,他要是找漏了那可就便宜我了。”巴虎玩笑道。
    “那估计要等到明天了,他跟我公爹都骑马出去了,我家跑散的羊多。”宝音娘叹气,她把宝音留下也要回去了,她家踩伤的羊有二十多只,还有头牛摔断了腿。
    蜜娘想把宝音送到车里陪其其格和吉雅,但门一开,两个小的就急着要下车,不让下就哭,还整个人缠在她身上不让走。
    “外面有风,要冻生病的。”蜜娘想好好讲道理,奈何这两个小崽子像是耳朵塞驴毛了。说到冻生病,她立马回头喊:“巴虎,先别忙了,你先把湿衣裳换了,别再冻病了。”
    “我把羊肉砍了再换,免得换了又迸一身的血。”他拎着砍刀砍得梆梆作响。
    蜜娘不顾两个孩子的耍赖声,把人从身上扒下来又塞进勒勒车里,之前还是假哭,这下可就是真哭了。
    “宝音你也坐进去,天快黑了,外面冷。”她给宝音脱了鞋子也抱进车里,在嚎啕大哭声里无情地把门关上了。
    “要不我搭个毡包让孩子坐毡包里玩?”巴虎听到孩子的哭声心疼又头疼,“勒勒车太小了,孩子一整天憋在里面也难受。”
    “晚上是睡勒勒车里还是睡毡包里?”
    “你带孩子睡勒勒车。”也就马车下面的地儿是干的,扎毡包就是铺层牛皮再垫两层毛毡,晚上睡觉也没睡勒勒车里暖和。
    “那不就得了,费了好大劲扎了毡包只为了让他俩开心?别太惯着了,孩子哭就让他哭,免得动不动拿哭来威胁人。”只要孩子不是饿哭的疼哭的,蜜娘能狠下心听他们哭,哭一次知道不管用,下一次就知道掂量着哭不哭了。
    她把火炉子搬下来,去河里提了水,从最后一辆勒勒车里铲了半筐牛粪,雨下的太突然,巴虎和希吉尔他们没来得及穿雨披,都淋湿了头发,衣裳能换身干的,头发要再用热水洗一遍。
    烧水的时候蜜娘把巴虎掏出来的羊肠子都给装篮子里,提到河边站在石头上淘洗羊粪,羊粪顺着河水飘走,她再提回去倒在盆里撒了半瓢灰面和粗盐搓洗。
    “巴虎,水开了,你去换衣裳,换了衣裳出来洗个热水头。”蜜娘再次催。
    “我待会儿还要去找清点羊。”
    “那不急,早一会儿晚一会儿都行。你别磨蹭,你洗了喊希吉尔他们也回来洗洗。”蜜娘掏了两坨生姜切成片,又择了防风寒的草药,加了水一道灌进铜壶里,开水锅抬下来,铜壶提上去。
    等巴虎砍了羊,换了衣裳出来,药汤也煮开了,“先喝碗姜汤,趁热喝,要逼出汗才行。”
    “你可喝了?”男人接过来,只是闻着味就忍不住别开脸。
    “我没淋雨,我不用喝。”蜜娘煮药汤煮的起劲,但让她喝她也不乐意 。
    巴虎捏着鼻子强灌了半碗,放下碗干呕了一声,辣嗓子不说还有恶心的苦味儿,“你下次只煮姜汤算了,别加那些鬼东西。”
    “大夫说的那几味药草治风寒,有效就行。”蜜娘端起剩下的半碗递他嘴边,“气色好多了,剩下的都给喝完。”
    她当她熬的是仙丹啊?巴虎又扭头呕了一声,被迫灌了剩下的半碗,“不喝了不喝了,我去洗头。”辣味上头,还真给他逼冒汗了。
    他洗头,蜜娘又提了桶水倒进锅里继续烧,等着希吉尔他们回来。羊肠洗干净,她端了两个木盆坐过去,羊肉洗净剁成小指头大小的肉块儿,撒盐倒酒给腌上。
    “我走了啊。”巴虎散着头发,吹了个口哨唤来大黑马。
    “头发擦干了?雨披拿了?”
    “擦了,也拿了。”人已经骑马跑远,声音还撂在原地。
    羊肋排和羊腿羊头已经被巴虎都给卸下来放在桶里,蜜娘把羊头给撒上盐和花椒,里里外外给搓进味儿,估摸着时间又去灌羊肠。等希吉尔他们回来洗了头喝了药汤,蜜娘先让他们剁四条羊腿,羊头也给劈开,一起下锅炖,不加盐只加姜,这是炖了喂狗的。
    羊腿半熟,天色也昏了,原先在找羊的十来只狗也都回来了,淋湿的毛发也已半干。羊肉羊汤倒进食槽里,十二只狗一溜排开,最边上挤着两只山狸子,吞咽声、舔水声、咀嚼声、嚼骨头声……
    “慢些吃,没吃饱还有生肉。”蜜娘怀疑有的狗没嚼就把肉咽下肚了。
    巴虎和希吉尔他们还没回来,蜜娘洗了锅再炖羊肋排,八只羊的羊肋排,今天可真是敞开了肚子吃。还有前一锅煮的羊头,她把煮成型的羊脑挖出来放锅里继续煮,一根肉肠还没灌完,锅里的羊汤沸腾了,蜜娘拿了碗把羊脑舀起来。
    三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车里睡着了,蜜娘开了车门没一个醒的,她想了想又把车门关上,继续去剁肉腌肉灌肉肠。
    今晚没有星星和月亮,天色暗了看不清了巴虎和希吉尔他们就骑马回来了,“看这天色,夜里搞不好又要下雨。”
    “怎么搞的,往年秋天也不见下这么大的雨,还炸雷。”去年跟前年的路上有军队护送,一路到冬牧场也没见下过雨。
    谁都说不清楚,巴虎只说今年祭敖包要多献两只羊。
    一提祭敖包,蜜娘就想起了去年的事,她不好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年有人偷祭肉惹得长生天不快。
    联想到这方面的人不少,钟齐站在议事队伍的下首受了不少白眼,他心里恨恨。等出了扈大人家,他先去巡视了一番,再三警告北迁来的这些人不要搞幺蛾子,谁敢趁机生乱,或是手脚不干净想趁这时候偷鸡摸狗的,他得到信一定给送进大牢。
    “阿齐,这个时候你不能急。去年的事大家都还记得,今天这事是漠北当地人损失最为惨重,他们比你还恨,你这时候的行为都在他们眼皮子下面,你要想的是怎么能让他们对你刮目相看。”木香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说:“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晚上你不用守着我,去守着那些人去。我听说还有人家的羊没找回来,你要是能说动我们中原人去帮漠北人找羊,以后临山的人都会知道你的名字,也会接受你,不会再小瞧你。”
    钟齐会意,激动道:“我这就过去,多亏了你提点我,我都气晕了头。”
    木香笑,“我也只能泛泛说几句,最困难的是劝人出去帮忙找羊,这都要看你的了。”
    …
    所有的羊肠灌完已经是半夜,蜜娘站起身活动活动酸疼的胳膊和手指,又往火炉子里加了两铲牛粪,火苗飙起时能看到河边喝水的羊。
    巴虎他们都不在,蜜娘收拾了羊肉肠挂进勒勒车里,还有六个羊头,两桶羊杂,三筐羊腿,两筐零零碎碎的肋骨和其他骨头。
    蜜娘想着今晚其其格和吉雅挺喜欢吃羊脑,明早她早起再炖两个羊头,羊肝也煮给孩子吃,羊肚用来做肚包肉,其他的羊杂明早都煮了喂狗。
    她刚洗漱完进勒勒车,车顶就响起雨落下的声音,蜜娘叹口气抱住滚到她怀里的孩子,正琢磨着晚上会不会有狼来,就听到外面起了喧闹声,她还以为是狼来了,等了一会儿见动静又小了,她也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才从巴虎嘴里知道原由,昨夜是钟齐带了北迁来的男人来帮大家守夜。
    “昨夜有他们来还真帮了不小的忙,有那跑丢的羊也找了几只回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二十章
    半夜的毛毛细雨浸润了枯草地, 牛车碾过路面打滑,再加上昨天惊雷下死伤的牲畜,官府发话说原地休息一天, 次日再赶路。
    熬了一夜的人都躺进勒勒车睡觉,蜜娘给其其格和吉雅穿了厚衣裳戴了帽子, 领着两个小叽喳嘴去炖肉。天冷了肉不怕坏, 但羊头要早些吃完,肋骨和羊腿能撒盐腌着,羊头里面进不了盐,搁久了就生味儿。
    宝音娘提了一篮子牛肉过来就见蜜娘被两个孩子绕着转圈, 她喊了一声,“蜜娘,我来给你送点牛肉。”
    “嫂子来了。”蜜娘起身,“家里忙活的如何了?”
    宝音娘摇头,“搞不清, 家里的羊有跑散的,也有跑到别人家的羊群里的,只知道清点后还少了五十三只羊, 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怎么着。”她把提篮放盆子里, 昨晚听宝音说其其格和吉雅喜欢吃羊脑,她挑了几根大骨头过来,牛骨里的牛髓油香, 炖好砍开能拿勺子舀着吃。
    “你让大哥有空了去我家羊群里找找, 不是一个种群的也排外,应该也好找。”
    “摔断腿的牛今早宰了, 他赶车卖肉去了, 等下午他过来。”宝音娘家里也有一摊的事, 她让蜜娘把牛肉腾下去,她提篮子回去。
    羊头炖半天,牛骨又炖半天,牛腱子肉她给切成坨用牛骨汤加大料做成卤肉,卤肉泡的久,在汤里泡的时间越长味儿越足。
    五个人十二只狗,外加两只山狸子,一天三顿全吃肉,米饭面条馒头动都没动,等到临出发的时候只剩十只羊腿了和晾在勒勒车里的羊肉肠了。
    “这下路上可不馋肉了吧?”蜜娘问,吃肉吃的打嗝都是羊肉味的,她嘴唇上还起了个大燎泡。
    还是馋,一天不吃肉巴虎做梦都是吃肉,“有十只羊腿,再有一筐肉肠,我们回去的路上不用宰羊了。”
    话落巴虎又说:“等到家了多宰些羊灌肉肠,肉肠好吃又能放,转场的路上吃着方便。”
    蜜娘点头,“听你的。”她干嚼馒头吃得进去,巴虎跟两个娃没肉那就不算是吃饭。
    接下来的一路风平浪静,路上还遇到了几波其他方向过来的人,人越多,晚上越是安全。
    到了拐道的地方,同去年一样,蜜娘带着孩子随官府的人一道先回去,巴虎带了牛马去拉牧草。
    “九月中的时候这里可有下雨?”见到人了巴虎就问,他去草垛子里掏了一把干草,见成色还好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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