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应的干脆。
    过了一会儿艾吉玛也出来了,巴虎也给俩孩子绑好了帽子,嘱咐道:“再热也不能取帽子,小心头磕冰上磕流血。”之后就站在门边看着,见三个孩子玩的起劲,他转身进去继续吃饭。
    一门之隔,院子里还是梆梆梆的捶打声,门外喜笑颜开的孩子可没有再嫌打酥油声闹耳朵了。
    巴虎扶着蜜娘在外面雪地散步,不时抬头看从坡上溜下去的孩子,绳子放的有长的,不会一紧一松间把人撂飞出去。
    “大斑小斑过去了。”巴虎看到有意思的,示意蜜娘也看。
    “大斑,你也想玩是不是?”其其格好不容易抓着绳子从冰上爬上坡,“来,我抱你,你坐我前面。”她把牛皮放好自己坐上去,半搂着大斑让它蹲在最前面,一人一狸飞快冲下冰道,大斑惊的大耳朵后撇,在最后的时候脚下一蹬,在空中画了个弧,一头砸进了雪堆里。
    “嗷嗷嗷——”它激动地大声叫,艰难的从雪堆里爬起来又从雪里走了上去,这次不让其其格搂,自己坐到牛皮前面。
    “巴虎,小斑在舔屁股。”蜜娘突然说。
    巴虎也看到了,春天快来了,生活在山里的动物开始发情了。
    “大斑小斑聪明,应当不会乱来。”
    之后他干活还要留心着大斑小斑,一直到进了三月份,大斑都没奇怪的动作,他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松早了,随着冰雪融化,地上越发泥泞,大斑小斑经常往外跑,每次回来都是半身泥水。还有几次巴虎见它们大白天出去,他站在羊圈里喊,它们也只是停止脚步回头望,并不会像往常那样立马回来。
    “大斑小斑要拴起来了,我看它们估计是想跑,想去找同类。”雪化了,绑在房梁上的绳子解了下来,巴虎用来拴大斑小斑,“别急别急,熬熬就过去了,像巴拉学习。”
    大斑小斑从小时候解开绳索再没被拴过,如今猛地被拴住,又急又气,像发疯的野马,一个劲儿的乱蹦,死命的要挣脱绳子。
    “爹,放了大斑小斑,它们要勒死了。”其其格也急的乱转,大斑小斑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一个劲的想挣脱绳子,脖子上的毛都磨掉了一圈。
    吉雅看他爹不动,自己走过去准备解绳子。
    “啊!”大斑冲他呲牙哈气。
    吉雅被凶,眼睛顿时就红了,转身就呜呜呜地掉眼泪,含糊地嚷:“大斑不跟我好了。”
    “巴虎,放了吧,别弄出仇怨了。”蜜娘见状开口,“让它们回山林吧,或许等我们冬天回来,它们也领着一家老小又回来了。”
    巴虎叹口气不动作,“也可能从今以后就不回来了。”
    “它们自由惯了,拴着说不定就拴死了。”蜜娘劝他放了,“养两年了,都有感情,放它们条生路,它们还会回来的。”
    巴虎揉了揉其其格和吉雅的头,抬步走过去,见大斑呲牙他也不怵,“我知道,你不会咬我。”他抱住它肥壮圆滚的身子,动手解了它脖子上的绳,绳一松,它立马弹了出去,站在大门口等小斑。
    “去年就该把它骟了。”
    “大斑能骟,小斑还是要走的。”蜜娘拉住其其格和吉雅,坐在门槛上冲大斑招手,这时小斑也解了绳子跑走了。四人两狸隔了个院子相望,最后大斑小斑动了,警惕地瞄着拴它们的巴虎,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蜜娘跟孩子腿边,依恋地用大毛脑袋蹭腿,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呼噜声。
    “去吧,冬天记得再回来,能带家眷。”蜜娘撸了撸它们的头,还有那像狗抖动的尾巴,再次嘱咐:“别忘了,你们有家,就是不打算回来住了也回来看看。冬天缺吃的就回来吃,家里不缺肉。”
    大斑小斑听不懂,也没走,在家里又住了三天,跟巴虎也和好了。就在巴虎和蜜娘认为误解了它俩的时候,早上起来喂饭的时候它们没回来,晌午吃饭的时候还没回来。
    夜里巴虎去锁门,站在门外等了好久,也看了好久,转身进去关门的时候,冲着茫茫黑夜大喊了两声:“大斑?小斑?”
    没有回应。
    门吱呀一声关了,落了锁,只留一句叹息被风卷向草原深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斑小斑走了, 家里的人蔫巴了好几天,巴虎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开大门,门外没有记挂着的猫再去看地上的雪, 试图在雪里泥里找到山狸子夜里回来过的证据。其其格和吉雅早上睁眼的第一句话是喊爹娘,见着爹娘的第一句话是问大斑小斑可回来了。
    “没回来, 它们去山里了, 可能等冬天我们回来了它们也回来了,也可能比我们回来的早。”没人知道山狸子从怀胎到产崽要多久,幼崽要吃多久的奶才会离开母兽。
    蜜娘拿了夹袄和棉裤坐炕边,她肚子大了, 给孩子穿衣裳也只是搭把手扯扯袖子拽拽棉裤腿。
    吉雅穿好衣裳溜下炕,坐在毛毡上穿靴子,提了他妹甩飞的靴子到炕边,仰头问:“娘,我爹说山里有虎狼。”
    “大斑小斑打架也厉害。”
    其其格吁了口气, “大斑小斑只是抓兔子厉害,它俩还打不赢咱家的狗。”反正就是担心。
    再说下去有说不完的,蜜娘不再接腔, 推开门散闷了一夜的污糟气, “你爹把饭快做好了,快去尿尿。”
    门外溜达的狗听到小主人轻快的脚步声,甩着大尾巴摇着头迎上去, 其其格和吉雅摸着狗头沿着墙边走, 在空旷的地方扒了裤子蹲雪地里撒尿。屁股露在寒风里,被冻的直吸气, 这下没心思再念叨大斑小斑了。
    “冻死了冻死了。”拉上裤子往家跑, 进门迎脸就是一块儿湿棉布, 洗了脸嘴边递来一碗蜜水,虽然是甜的,也挡不住俩孩子面露苦色。
    “快喝,喝了吃饭。”蜜娘催。
    “喝了这碗水,吃过早饭又要去尿尿。”其其格嘀咕,但也知道反抗没用,嘴靠上碗边吸溜水,手动都不动。
    蜜娘把剩下的半碗水递给吉雅,轻拍小丫头的后脑勺,“你就懒吧。”
    饭菜上桌,巴虎站后院里冲羊圈方向大声喊艾吉玛,艾吉玛每天雷打不动的在他开了大门后就往羊圈去。
    “听到了,这就回。”艾吉玛大声应,他把奶桶提到墙边,免得被羊再踹翻了,“二哥,饭好了,我先回去吃。”
    希吉尔点头,等艾吉玛出去了,就听有人酸他:“你倒是运道好,小舅子没爹娘有外人养,见到你这个姐夫还恭恭敬敬的,换是我,我都不搭理你。”
    “所以你当不成我小舅子。”希吉尔玩笑,他的确是占便宜,听到酸话也不生气,“东家人好,艾吉玛跟了他们一家过是运道好。”这要是换了跟他过,别提去念书了,老早就被他老爹赶去放牛羊了。
    “运道好啊,东家养他都把他当半个儿子了。”希吉尔长叹一声,吃的穿的用的,就是他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个生活条件。
    ……
    风雪天消退,日头照在人身上总算有了温度,被雪水浸泡冲刷的地面逐渐出现像山狸子皮毛上斑点般的板结泥块,这个时候是晒牛粪的好时候。羊圈外面一大片都是铲出来的牛粪,牛羊马骆驼都被赶出了圈,关了一个冬天的牲畜尽情在泥泞地里撒欢。
    救济院那边的人都挑着担子扛着铁锹出来,在牛群活动的地方捡湿牛粪回去晒。
    蜜娘刚送走盼娣,就见西边有衙役过来,跟着一起的还有个面熟的老头,当年来漠北时登记户籍的万主簿。
    “巴虎。”蜜娘朝屋内喊一声,“衙门的人来了,估计是跟建房有关的。”
    巴虎从屋里出来,两个衙役和万主簿也到了门口,见到蜜娘寒暄了一声:“快生了吧?”
    “五月初。”
    “这日子赶的巧,孩子有个有福的,不会生在路上。”说的是喜庆话,没人愿意生孩子生在迁徙转场的路上。
    三人进了屋,蜜娘去灶房里提酥油茶,酥油茶还是早上打的,已经冷了,她把铜壶坐在火炉子上,就听屋里的人在算建房的费用。
    “十尺长五尺宽的房是十只成年公羊或是八只母羊,工队包工包料,青砖瓦片和梁柱都不要主家操心,打炕一只公羊,拆顶棚和重新搭建,我按你当初建羊圈的长宽算,一个圈要七只公羊或是五只母羊。你一共要建三排十尺长五尺宽的房,要求青砖隔断,两个羊圈都换瓦片顶棚,另外还要再盖个羊圈,再打六个暖炕,一共是八十二只公羊。”万主簿一一说给巴虎听,“就这些了吧?有没有漏的,或是再补的?”
    “另外再盖的羊圈要三十二只公羊?”巴虎问。
    万主簿点头,“主要是你羊圈要的大,还要三堵隔断墙,顶棚也是瓦片,羊圈大房梁就短不了,所以要价也贵。不过跟八年前比还是便宜了些的,扈大人想照抚这些老乡,跟过来的工队领头还还了价的。”
    巴虎点头,“没有漏的,也没要再补的。”不等万主簿再开口,他起身问:“是现在就赶羊还是过些天再来?”
    “就今天。”
    巴虎领三人去羊群里点羊,蜜娘从灶房出来说:“酥油茶刚煮热,你们待会再进来喝碗茶。”
    “不了,小阿嫂你歇着。”走在最后的衙役回头。
    羊群带的有小羊羔,走的不远,离家不到一里地,远远的就看到穿梭在羊群里拿羊杆驱赶老鹰的三个小孩。天上的老鹰熬了一冬瘦了一圈,一直在空中盘旋,不愿意放过地上鲜嫩的小羊羔。
    “你这要小心哦,有的鹰饿红眼了会朝小孩儿下手的。”万主簿“哎呦”一声,他小时候就遇到过老鹰抓花了孩子的脸,啄穿孩子脖子的事。
    “没事,鹰不敢下来。”巴虎说的自信。
    四人走近,羊群里的狗先听到声,有两只狗摇着尾巴迎了出来,其他的狗只是回头看看,摇了摇尾巴意思意思,爪子动都不动,不是守在孩子腿边,就是缩在羊群里仰头盯着盘旋嘶叫的鹰。大黄和阿尔斯狼带着一只耳站在最外圈,盯着大肚子母羊,防止它们想跑远了产崽。
    “过了个冬,你家的羊还养这么肥?”万主簿和两个衙役溜了一圈,他们家里都有羊,有自家的对比才明白要养出膘这么厚的羊要费多少粮草。
    这下也不用他们监视了,随便赶八十二只羊出来都没有褒贬的。
    巴虎喊来艾吉玛让他挑羊,他对公羊的情况比较了解,牙口不好的、刁嘴的、脾气不好的,拉屎不讲究的,他都有记录。
    艾吉玛点一个巴虎拽一个,两人配合得当,八十二只羊挑够了还有没挑完的,他瞟了眼艾吉玛手里的小册子,密密麻麻扎的眼睛疼。
    衙役把羊赶走了,其其格和吉雅站到巴虎腿边往西瞅,八十二只羊不停咩叫,不时回头望,一心找机会往回跑。
    羊群也跟着叫,长长短短的咩咩声,警惕的眼神,不安的蹄子,一直到再也看不到被带走的羊了,它们才又安静下来,用蹄子在泥里扒草根。
    空中盘旋的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其其格和吉雅一人拉只手,跟着巴虎往回走。
    “爹,那是我们的羊。”
    巴虎低头,两个孩子有点舍不得,都噘着嘴。
    “我们给他们羊,他们给我们盖房子,等冬天再回来,院墙西边又多了两排房子,一排是给狗住的,等大斑小斑回来也有它们的小屋,就是拖家带口回来也不缺地方睡觉,不用再跟狗挤一起了。”
    爷三个一致往南瞅,赶马车去山里要走一两天,但站在家门口也能看到深山的青灰色盖头,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
    要准备动身去临山了,巴虎在家收拾行李,厚衣裳该洗的洗该晒的晒,蜜娘只能在一边帮他递些小东西,提醒他要带什么,也拿了个小册子记录路上要用的东西放在哪辆车里。
    “东家。”牧仁大叔从外面回来,他身后还跟了三五个男人,“有人想来租羊,还租不租了?”
    巴虎拍了拍手上的灰,大步走出去,“兄弟面生,不是咱们这儿的吧?”
    打头的男人说家里有亲戚是瓦湖的,知道他养的羊种好,想来租一二十只。
    “那倒是来晚了,能租的都租出去了,剩下的我打算自己养。”巴虎拒绝,他的羊最远只租到茂县,因为茂县有他本家,就是出事了要不回羊也能拿人来抵债,至于这拐弯抹角的什么亲戚,不租。
    “我见你家里的羊羔留的还不少……”
    “我要扩大种群。”巴虎打断他的话,转而问他是谁家的亲戚,见他说的自然,心里的怀疑去了两分,但还是不松口,“想换羊种你们可以去跟你们亲戚换,都是亲戚也好说话。”
    之后再怎么缠,他也只是笑笑不应声。
    人走了,巴虎进屋去继续收拾,刚进卧房就被扑个满怀,男人一早就有准备,两手一搭扶住了她的腰。
    屋里光线有些暗,但挡不住蜜娘眼中的水光潋滟,水色中透出三分佩服五分迷恋,这眼神是个男人都受用,巴虎心里颤了一下,从后脑勺爽到脚后跟。
    “这是咋了?”他明知故问,两人一进一退走到炕边,蜜娘被抵坐在炕上,就势把头抵在他胸腔下,仰头勾手。
    很轻的触碰了一下就分开了,巴虎揉着她的耳垂,他在外说话的时候瞥到蜜娘在窗口看他,知道她喜欢他什么样子,故意少说话,面容轻松带着笑,不时轻摇头,她果然就看呆了。
    “怎么不说话?”巴虎装腔再问。
    蜜娘两手撑在炕上,仰视着打量他,由心道:“你年纪越大越耐看哎。”其实是眼睛里的凶戾消散了许多,跟没成亲前相比宛如两个人。
    “你还是别说话算了。”巴虎白她一眼,什么年纪大?他也就比她大三岁。
    白装一场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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