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呵呵说着:“温礼安,你的预感真准。”
    沉默——
    有点尴尬呢,呐呐收起笑容,清了清嗓音。
    “今天上午,安娜医生来找我了,那位疑似HIV携带者只是因为吃了过多生鱼片所引发的乌龙,”目光越过温礼安肩线,水植物盆栽悬挂着窗前,绿萝的藤又长了一些,倒是那尾风水鱼一点也不见长大,一圈圈绕着浸在水里的绿萝根径,好不快活的模样,扬起嘴角,“温礼安,我没事了。”
    从听到确认消息开始,梁鳕一直在忙,忙得她都顾不了去细细品味这失而复得的世界,以及身为这个世界上之一的喜悦。
    生活也许艰辛,但有阳光,有蓝天,有绿色枝叶。
    笑容加深,目光重新回到坐在对面的人脸上:“温礼安,我没事了。”
    又密又长的眼睫毛抖了抖,狭长眼线随着这细微的动作似乎将扯出浅浅的纹理,那纹理也许和笑容有光。
    恍然想起,温礼安很少笑,更多时间里他更像是那林中深处的湖泊,独立安静。
    浮光掠影,梁鳕一时间无法确定眼前的这张脸是否笑过,还是那浅浅的纹理仅仅存在于她的一厢情愿间。
    怔然间——
    “这的确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温礼安说。
    青花纹路的小纸盒被堆到距离她手掌几公分处的桌面上,梁鳕没有去接。
    “我中午就从苏哈医生那里听到了。”温礼安又说。
    苏哈医生就是德州俱乐部旁边卫生所那位老医生的名字,据说在温礼安很小的时候曾经多次游说过费迪南德女士让她的二儿子到卫生所当帮手。
    这么说来,温礼安早就知道了?
    “苏哈医生说,”温礼安目光落在青花纹路的小纸盒上,“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从温礼安的语气乃至表情判断,那玩意也许出自那位苏哈医生之手,庆祝怎么能少得了礼物,这个念头让梁鳕一点也没有打开小纸盒的想法。
    当务之急,就是打发走温礼安。
    让自己脸部表情维持在和平日一般无样状态,语气也是:“温礼安我今天打电话到你们工厂,接电话的人问我是谁。”
    很好的开场白,不是吗?只是……
    “盒子里面装这太阳花种子。”
    太阳花种子是吧?
    看了一眼小纸盒,继续说:“这个问题让我马上挂断电话,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然后我才意识到,对于你们家,我是不受欢迎的角色。”
    “苏哈医生说,找个花盆,花盆装点土,把种子随便一洒,让泥土保持湿度,往窗台一放,哪天早上醒来,就会发现窗台上绿油油一片。”
    温礼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勉强压住自己用粗嗓子问出类似的话。
    呼出一口气,梁鳕说:“温礼安你也知道你妈妈……”
    “太阳花很好养,偶尔你想起了给它浇点水就可以了,一段时间过去,然后……”
    手掌撑在桌面上,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往着温礼安延伸,此时梁鳕不打算再去克制自己的粗嗓子了。
    再呼出一口气,集中注意力——
    “然后某天早上,你醒来时可以在窗台上看到向着阳光盛开的花,白色、红色、浅黄色、深蓝色……”
    安吉拉,是上帝特派而来向陷于绝望中的人们传达美好的信使。
    当你还在梦乡时,那窗台上的花悄然盛开,太阳光也只不过用了一丁点力气就让你铁皮屋顶宛如被放在火炉上,酷热让你产生某种错觉,假如再赖床,哪怕一秒也许你就变成一具木乃伊。
    拖着疲惫的身躯,你来到窗台处,刹那间——你的窗台万紫千红。
    那万紫千红是“为了遇见更美好生活”的一部分。
    本以为会粗声粗气叫出的“温礼安”低得不能再低,而且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温礼安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苏哈医生还说,自己种的花比你买来的花更实在,成本也低。”
    苏哈医生,对了,苏哈医生,这些话是那其貌不扬、总是忘了戴手套就为病人看病的糟老头说的,又不是温礼安说的。
    她那一套又一套的说辞还没用去四分之三呢,板起脸,酝酿情绪——
    “梁鳕。”
    忽如其来,随着近在眼前的那声发音心抖了一下,那种感觉很不舒服,可梁鳕拿它没办法,微微敛起眉头。
    “晚餐花了多少钱?”温礼安忽然问起了很奇怪的问题。
    不过这个问题比太阳花种子好应付多了。
    没好气地:“一百比索。”
    青花纸盒旁边多了两张面额为一百的菲律宾比索。
    “干什么?”
    “晚餐很好,剩下的一百比索用来交电费。”
    被温礼安这么一说,梁鳕这才恍然想起,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从天花板延伸下来的灯泡在逐渐加厚的暮色中变成熟悉的晕黄,灯影一晃,回过神来时前面座位已经空了。
    背后传来拨水声,回过头,温礼安正在水龙头下冲水洗脸,那件工作服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大半块。
    看着那件工作服被汗水浸透的板块,梁鳕心里模糊想着,天气还很热,不是吗?也许再过几天才会凉快点。
    洗完脸,背上工具包,温礼安站在她面前:“我走了。”
    干巴巴点头。
    腿可真长,也只不过几步功夫就到门那块,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叫了一声“温礼安。”
    温礼安没有回头,冲着他的背影:“以后不要忽然叫我。”
    还是没有回头:“什么叫不能忽然间叫我?”
    一时之间,语塞,其实梁鳕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就是很讨厌那种忽然间心抖了一下的感觉,而且在梁鳕的潜在意识里那种感觉是危险的。
    “梁鳕。”
    又来了,又来了!冷不防地心又抖了一下。
    手掌拍在桌面上:“温礼安!”
    “你上班要迟到了。”
    这话让梁鳕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请假旷工如果再加上迟到的话不被扫地出门才怪。
    离开前梁鳕把青花小盒子放在抽屉里,再把温礼安给的两百比索放进钱包里,也许是那两百比索在作祟,以至于她在“没有成功打发走温礼安”这件事情上表现出很大的懊恼。
    如往常一样,一走出员工门口,梁鳕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温礼安,迟疑片刻放缓脚步,让自己变成了走在最后一位。
    慢吞吞走着,走在前面的女孩忽然回过头来问她男朋友帅吗?
    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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