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德良区的女人们更喜欢色彩鲜艳的布料,哈德良区的女人习惯了那些涂得红艳艳的嘴唇。
    天然的唇色、干净的旧衬衫、不染不烫绸缎般的黑色直长发、看在哈德良区的女人眼里是“你要当修女吗?”“你这样的打扮是不是想证明你不会走你妈妈老路。”“还是?你觉得这样可以吸引到所谓来这里找寻心灵伴侣的男人,然后把你从这里带走。”“别做梦了,幸运女神送给天使城女人们最大的那记棒槌就是你孩子的爸爸是一个有良心的男人,他们表达良心的方式就是给你和你孩子每个月寄点赡养费。”哈德良区的女人们从来不掩饰她们类似这样的言论。
    迎面而来的年轻女孩是哈德良区乃至天使城为数不多的黑头发黑眼睛,他认识她,他五岁时和她很熟悉,那时他很喜欢她的黑色头发,闻起来香极了。
    但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妈妈和塔娅姐姐说她是“害人精”,还不止一次叮嘱他说遇见时能躲就躲。
    可眼前,没别的路,低着头,迎着穿短袖衬衫的年轻女孩。
    正午的日头把年轻女孩苗条的身材缩得又短又肥,影子逐渐朝着他靠近,下一个眨眼间,他看到从淡色凉鞋处露出的脚趾头,脚趾头和她皮肤一样白皙。
    目光从她脚趾头离开,紧盯着泥土路面,擦肩。
    滚烫的路面快要把他脚底板烫熟了,那一片片铁皮屋在烈日下变成一块块高压板,脚步发虚,让他忍不住怀疑下次抬脚时也许就趴倒在地上。
    背后传来略带迟疑的“达也”,不要理她!妈妈和塔娅姐姐说她是“害人精。”
    “达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背后的女声还在继续着,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害人精的声音,柔柔软软。
    此时,哈德良区女人们口中“蓄谋已久、以后将会用来勾引有钱男人”的声音听在现在肚子饿极了的他耳朵里简直是可口的棉花糖。
    猫哭耗子,猫哭耗子!心里拼命念着他为数不多学到的中国俗语,催促自己脚步往前,可脚迟迟不动。
    当那只手落在他肩膀时,转过身,把脸埋在那只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里,他太饿了。
    “小鳕姐姐,那些人把塔娅姐姐抓走了。”脸埋在她手掌上,一边哭泣一边述说原由。
    在他心里,眼前这位妈妈和塔娅姐姐口中的“害人精”、哈德良区女人们眼里“很会装清高的莉莉丝”的女孩却是妮卡姐姐的“小鳕”、是他心目中聪明的“小鳕姐姐”。
    小鳕姐姐是天使城目前仅有的三位大学生之一,不仅这样她还是整座大学成绩最好的,虽然,那所大学才只有五十名学生,可那又怎么样,你能说她不聪明吗?
    也许小鳕姐姐能在这个时候帮助他救出塔娅姐姐,可……
    那只手慢吞吞地抽了出来,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再从包里拿出手帕,手帕交到他手里,手帕之后是包在塑料纸里的牛角面包。
    虽然,他很想马上吃掉面包,可塔娅姐姐怎么想都比面包重要,昂着头:“小鳕姐姐……”
    “你也许可以试试再去找温礼安。”她和他说。
    想起掉在脚边的老鼠尸体,打了一个冷颤,即使他能克服对老鼠的恐惧,可礼安哥哥也不会听他的话,礼安哥哥不是好说话的人,这是妈妈说的。
    “小鳕姐姐,求你了。”眼巴巴看着她。
    她没看他眼睛,低声说着:“我不认为我能帮到你,你看我连他们把塔娅带到哪里都不知道。”
    “他们把塔娅姐姐带到克拉克度假村了。”急急忙忙说出,他有偷偷看过牛皮信封的信,信里指明的地点就在克拉克度假村的拳击馆里。
    “达也……”
    “午的日头把年轻女孩苗条的身材缩得又短又肥,影子逐渐朝着他靠近,下一个眨眼间,他看到从淡色凉鞋处露出的脚趾头,脚趾头和她皮肤一样白皙。
    小鳕姐姐,我求求你了,帮帮我。”他再次去拉她的手。
    片刻,她再次抽出手,看了一眼日头:“达也,对不起,小鳕姐姐还有别的事情。”
    目送她转身,目送着她往着小巷深处走去,眼看着,那身影即将消失在小巷尽头,牛角面包狠狠丢在地上,冲着那个背影。
    “妈妈和塔娅姐姐说得对,你是可以把良心丢到狗盆子里的人。”
    那个身影丝毫没受到他话的影响。
    再喊:“梁鳕,你已经把妮卡姐姐丢下一次了。”
    正午的日头把年轻女孩苗条的身材缩得又短又肥,影子逐渐朝着他靠近,下一个眨眼间,他看到从淡色凉鞋处露出的脚趾头,脚趾头和她皮肤一样白皙。
    ☆、第54章 月亮说
    荣椿的那句“他不快乐”让梁鳕敛起眉头,目光离开相机屏幕,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着容椿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抱着胳膊,问:“何以见得?”
    一直处于自言自语状态的人似乎被她冷不防的问题问得一愣,揉了揉额头前的刘海,呐呐说着:“那只是我的感觉,我觉得那双眼睛有烦恼。”
    同一时间,温礼安正在地下室归类各种零件,修车厂大师傅忽然冒上来这么一句“学徒,你有烦心事?”手一刻也没有停留,笑了笑“我刚考完试。”
    考完试会有一点点心不在焉是理所当然的,重新把放错的工具纠正回来。
    在这之前,从苏比克湾来的唐尼把他交的公式递还给他“温礼安,需不需来根烟?”接过看也没看就丢进垃圾桶里,不需要看温礼安就知道那堆公式漏洞百出。
    一向看他不顺眼的某位团队成员在看了他几眼后如是说“衬衫不错,和昨天那位客户的朋友款式一样,不过人家那件一看就是原装进口,但你也别太灰心,假货被你穿得像真货,而且穿在你身上一点也不比那位逊色。”目不斜视,脚步往前,背后传来泄愤的击打轮胎声音。
    其实,现在更加需要泄愤的人是他,那位口中说的客户朋友温礼安认识,他叫黎以伦。
    昨天傍晚,黎以伦陪他一位马尼拉客户前来取车,那位商人在看到他时还皱起了眉头。
    几个钟头后,温礼安收到了来自于那个女人送的礼物,一件和黎以伦款式一模一样的衬衫。
    今天早上,为了讨她高兴,他只能穿着她给他买的衬衫。
    晨光之下,她倚靠在门框旁边,睡裙是暗红色的,布料薄又透,依稀可以看到隐隐约约露出了的纤细腰肢。
    鳕:极寒地带,深海生物,洁白如雪。
    不敢再回看一眼就生怕,就生怕这一回望的影像会变成一道道考试答卷,她开口说话时很可爱,她生气时很可爱,她装模作样时很可爱,甚至于她在撒谎时也可爱。
    仔细想想,梁鳕那女人真是缺点一大箩筐。
    梁鳕,梁鳕……这个时候要屏蔽这个名字,不然……不然一不小心她就会跑回画里去,跑回画里那座有着白色阳台的房子去。
    丢进垃圾桶的公式需要重新排列,用唐尼的话来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美国人从开始的不以理会到不以为然到会考虑、到表达有兴趣到现在的派出专门小组进行洽谈,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
    五分钟后,温礼安敲开唐尼工作室门:“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梁鳕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走着,迎面而来的身影风一般朝着她这个方位卷过来,又是荣椿。
    荣椿飞快地从梁鳕身边跑过,风里送来了她的余音:他——上线了——我要去偷偷看他一眼。
    十八岁年纪里总是喜欢干傻事,而且干起傻事来信心满满。
    荣椿每天去帮那位网吧老板的忙,又是帮忙又是套近乎成功说服网吧老板,她用的策略大致是在“他”上线时,她往网吧赶,在她赶到的这段时间让网吧老板不要放走任何人。
    梁鳕上完课,经过操场,看到荣椿有气无力坐在草地上,心里一动,走了上去。
    “梁鳕,”荣椿抬起头来,声音很是烦恼的模样,“我好想高估了自己,网吧里二十几人,在那二十几人中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他,感觉谁都不是他,又感觉谁都是他。”
    看吧,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随口安慰荣椿几句,走了几步又停顿下来,问:“在二十几个人中有没有特别漂亮的?”
    荣椿歪着头想了想:“没有。”
    没有啊,没有再好不过,在心里念叨着,荣椿和“他”可是认识了近一千个日日夜夜,他们的聊天时间长达一百零三个小时。
    没有再理会荣椿,梁鳕往校门口走去,今天她又是最晚离开的学生,温礼安会到学校接她。
    这次梁鳕没有把书包交到温礼安手上,抿着嘴,脚踩在落叶上往着灌木丛,另外一拨脚步声紧随其后,两拨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在寂静的黄昏显得又沉又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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