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太阳快要升起来了。
    除了光之外,还有四月这个麻烦。
    灵兽妖兽多是族群群居,四百年的孤单,追寻同族同样也是根植于髓的本能。
    刚刚那撞击声,只怕是阵法破解, 通道打开, 竹儿感受到四月身上赤乌血脉的气息, 想要破门而出发出的声音。
    若不是他留下的禁制足够稳固,那些叛逃的灵兽又惧怕竹夫人,当她与他们巫家是一伙,听到撞击声只会跑得更快更远,不会给她开门,只怕刚刚她也从那打开的通道里出来了。
    只是,没想到老祖竟会被温瑾哄骗,他一时无法分心控制,而老祖还恰好打中了竹儿所在的房间。
    现在,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他必须要保护竹儿。
    攻击如影随形,巫振锋没有丝毫的闪避和回望,他其实已经将近强弩之末,但仍旧撑着不露颓势,靠着一腔爱意和在乎,向着那深坑而去。
    竹儿,不要出来,等我。
    可事与愿违,在那片暗红色的背景中,有瘦小萎缩的长着红色绒毛的一双扭曲的手掌抓住了深坑的边缘。
    天光微弱,日头渐起。
    “滋滋”的腐蚀声响起,那暴露出来的猴爪般的手掌像是被炙烤般泛着黑烟,绒毛皮肤肉眼可见地萎缩,很快便露出白色的骨头。
    “吱吱”痛叫声中,那手掌却死死扒住边沿,甚至因此而折断了一根脆弱的指骨,痛苦至极,却像是有另一重渴望,战胜了这一切,让这手掌没有放开,死死地抓住。
    然后,将整张脸都盖住的兜帽黑袍露了出来。
    渴望一般,急迫而沉重,像是水下濒临窒息的人,终于冒出头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拖长的兜帽挡住了手掌,那消呢的疼痛暂缓,可整个黑袍上,开始缓缓地冒出细密的浅烟。
    “吱吱吱!”
    “吱吱吱!”
    莲花池外围,因为乌振海出现而从灵兽袋中出来的三只赤耳火尾猴突然兴奋起来,抓耳挠腮,吊着尾巴,冲那黑袍之人叫着。
    黑袍微滞,像是想要转头看过来,可很快,又转了回去。
    她没有力气再出来,明明痛苦,却也不肯松手。
    带着某种渴望和胆怯,她脸朝向的方向,是四月的位置。
    就像是,废了这许多功夫,只是想要看上这一眼。
    红衣少女似有所感,她转过头来。
    黑白分明的眼,略带些天真和好奇地看过去,幼态的脸看上去稚嫩又懵懂,却并没有成年人世界中的警觉和诧异。
    竹夫人的身体隐藏在黑袍之下,她似是极其紧张这看过来的一眼,有些想要留下好印象似的,明明静止不动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她却松开右手,仅用左手支撑,空出来的右手去整理衣服和兜帽。
    即使在那一团黑之下,整理不整理,并没有什么区别。
    四月眨眨眼,在她的认知中,莲花池底的妖兽都是被巫振锋囚困的,过得并不好,很可怜,他们不是她的敌人,因而她很快扬起笑容,比春天里的太阳还要炙热光明。
    那大大的、始于孩童之心的最真挚的笑脸,能够驱散一切的阴霾。
    竹夫人僵住,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理智,完全是凭借身体的本能行事,此刻,迎上这个笑容,兜帽之下,她的嘴角和面皮颤~抖着,试图扯起一个笑容。
    她只是想看看她。
    可很快,她眼前的视野就被另一个人所占据。
    竹夫人再度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这么多年来阴魂不散:“竹儿,别怕,我会保护你。”
    “你放心,你很快就要恢复正常了。”
    竹夫人从来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对他的靠近,有本能的排斥,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神魂上,一个是厌恶,一个是惧怕。
    可在这之外,身体之上还有另一重渴望,这渴望胜过了其他所有的情感。她红色的眼眸透过巫振锋的袍袖缝隙,捕捉到被他挡住的那一角红色。
    “你感受到那丫头的存在了是吗,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崽子而已,竟然差点将你害死。”巫振锋声音温和,眼眸中是温柔和怀念。
    无边的黑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遮住了竹夫人所在的这一片天空,他将她温柔抱起,背过去的后背上,鲜血淋漓,甚至破开了碗口大的一个洞,从左腹直直地贯穿至前方,仅差最边界的那一块肉皮,就要打通了。
    这是巫振锋为了来到竹夫人面前所付出的代价。
    他并不是多么天才的修炼人物,如今硬扛着这么多修者,之所以能撑到现在,一个是因为高阶修者要脸面,不会主动出手,另一个则是能出手的那些人,因为想要活捉他而有所顾忌,让他能够寻到暂时支撑的空子。
    巫振锋很擅长利用这样的空子来活命。
    但现在,巫振锋的离开,激怒了那些人。
    他抱着竹夫人刚转过身来,就见十几个修者追杀而至,再次出手,毫不留情。
    若是刚刚,巫振锋是避不开的。
    他甚至会死。
    可现在,神魂为祭,他已经拖延了足够的时间。
    烈火焚烧般的红光闪过,伴随而来的,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热度。
    巫振锋松了一口气,他站在那里,不再躲避。
    回转阵法,就在这一刻开启!
    同时,“温瑾”的视野中,漫天柳絮被烈火点燃,炙烤狂热,让人头痛想吐,是一种牵扯进灵魂的压抑和烦闷。
    *
    右边。
    沐颜如同神女,金光闪耀中,微微阖目。
    雕像以她为中心被驱动,而她身上的威压那般强大,让人快要控制不住地想要跪伏。
    “承继者,是承继者。”
    “沐颜是承继者吗?那温小姐呢?”
    “事实就在眼前,看来我们之前是认错了,承继者是沐颜才对。”
    御兽宗门人们窃窃私语,却都没有之前激动,隐隐还有些存疑,但因为这景象就在眼前,又有种被压迫的不得不相信的感觉。
    毕竟,对于承继者,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信仰和念想。
    是在无涯苦海中唯一的等待和慰藉。
    那段人人都能默背的预言中,眼前沐颜所引动的力量,让雕像都为她显现,将所有的力量都灌输到她的身体里,甚至引来所有的御兽宗门人来朝拜她。
    这确实像是承继者现身的景象。
    此刻,所有门人们此前的喜悦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如果沐颜是承继者,那么温小姐呢?
    他们不禁向温瑜看去,却不由为之一愣,就连那因为雕像光芒的痴迷之心,都有些松散。
    因为温瑜正在收桌子。
    对于温瑜来说,这是携带最便携,坐着最舒服的桌椅,眼前这是要打架了,哥哥妹妹要是都出去了,没人护着,说不准哪道灵光打下来,就把桌椅给天降正义了。
    温瑜喜欢这套桌椅,自然不愿意受这份没必要的损失。
    只是许久不这么双向操纵,一时分心两用上手,竟然还有点晕3d。
    温瑜:……
    她略站了会儿,揉了揉眼睛,感受到眼前渐渐清晰,确认好东南西北各个方向的所在物之后,才开始收桌子。
    收完了桌子,温瑜转头看向女主,见她如同神奇宝贝变身一般还处在超长的前摇中,秀眉微皱,声音清亮。
    “沐颜,快醒醒,这雕像是邪物,别让它控制了你!”
    明明该是着急的话,可温瑜说来,就有点懒散和漫不经心,似乎,这样一声招呼,只是尽于某种义务,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急切和关心。
    即,这话说了就算完成任务了,说了就说了,其他不重要。
    围观这小团体几天,御兽宗门人也都知道围绕在温瑾、沐颜、温瑜等人身上的爱恨情仇。
    而眼下温瑜这表现,显然是被哥哥交代了才会如此说话。
    可她一语道破,却让很多微有迷惑和茫然的御兽宗门人,眼神渐渐清明。
    对,据说这雕像是巫振锋用来控制人的,巫振锋很清楚承继者对于门人的意义,如今操纵雕像控制一个练气修者,再让老祖配合演戏,也未尝不可。
    这样,当他们认定了沐颜就是承继者后,巫振锋就可以借由沐颜的口,再度地控制他们,真的是从此磨难禁锢,生生死死,无穷尽也。
    “温小姐才是承继者,这是巫宗主给我们看的障眼法吧。”
    “沐颜若真是承继者,我们对她供养侍奉这么久,她怎么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呢?”
    “我们作为侍奉者,应该会有些感应的吧。”
    细碎的怀疑如燎原烈火般蔓延,站在高空,犹如神女的沐颜也闭不下去眼睛了。
    刚刚那时刻,那感觉,就像是她幼时的梦想一样,没想到竟然被温瑜这样随意开口的一句话给打散了。
    偏偏,这些人竟然还相信她的话。
    她就是用这样的花言巧语,夺走了岑楼的吗?
    沐颜睁开眼,她周身沐浴金光,偶尔某个瞬间,能看到眼眸中反射着紫蓝色的光,如同梦幻水晶球一般漂亮。
    她微微皱眉,并不认同:“温小姐,你莫要胡说,我没有被控制。”
    “我只是得到了一些力量,虽然奇怪,但这些力量,就像是他们本来就属于我似的。”沐颜抬手,看着白色衣袖上金色流光溢彩,微微露笑:“若是我被控制了,是不会被给这些力量的。”
    “我现在感觉,很好。”
    “被控制的人都是这样说的,”温瑜瞳孔清亮:“沐颜,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答应哥哥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虽然我不喜欢你”传入耳朵,让沐颜皱了皱眉,她自负修养和礼数,这样对人当面的否决从来没有出自她的口中。
    而温瑜能这样说,她却不可以这件事,本身就叫沐颜心生怒火。
    沐颜看着那张脸,在察觉到她并没有穿喜服,而是一件紫色的常服外,心里积压的郁结越发翻腾。
    明明,沐颜今天要嫁给巫兴谋的,她该对着巫兴谋结下献心印的,此刻,应该是洞房之中,被那个肥胖的巫兴谋压~在身下,完成结印最后的仪式。
    沐颜本打算今日温瑜结亲之后,就放下对温瑜的在意,这种在意和针对,已经让她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不像那个善良美好的自己了。
    可现在,为什么老天就偏偏不如她所愿呢?
    这样的问题,在此前老天如愿、事事顺心的成长的十八年里,沐颜从来就没有问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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