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霄请站得头晕眼花, 可是面对许安归这般,他又不敢多言,只是脸色极差地望着许安归。
    许安归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 问道:“不知道霄尚书,有何事前来知会我呢?”
    这一次, 霄请并没有照往常一般行常礼, 而是撩起衣袍,重重地跪下, 给许安归行了三拜,磕了九个响头,行了一个完整的大礼!
    许安归见宵请对他进行了如此正式的叩拜大礼,便收了一脸的假笑,缓缓把两手对插在衣袖里,面色渐冷, 站直了身子, 用一种讥讽与冷然的目光, 俯视着他,淡淡地问道:“霄尚书这是何意?我只不过是有一个正三品与你品级相同的镇南将军的头衔, 按道理来说你是不用给我行如此大礼的。”
    霄请压着身子,头磕在地上回道:“微臣是诚心诚意地向六殿下请罪。”
    许安归冷哼一声:“霄尚书这话怎么说的,我听不懂。”
    霄请直起身子,抱拳拜道:“臣为之前怠慢殿下, 让殿下等了臣一个时辰, 请罪。为那时,殿下询问贤妃娘娘能否参加殿下及冠之礼的事情, 没有尽心去做, 向六殿下请罪。是微臣愚钝, 惹殿下不高兴了,还请殿下恕罪。”
    许安归慢声道:“不知霄尚书,愚从何来,钝又从何来呢?”
    霄请直言:“臣愚,是愚在臣没有领悟六殿下的想要收拢臣下的意思。臣钝,是钝在没有先知六殿下想要贤妃娘娘参加殿下及冠之礼的决心。是臣小觑了六殿下的心思与手段,才落得这般下场。所以臣今日来向六殿下请罪,还请六殿下放臣一马。”
    许安归眯着眼睛,看了霄请许久,忽然笑开了,他伸出手把虚扶了一把,道:“霄尚书是个聪明人,我倒是喜欢与聪明人说话。你先起来罢。”
    霄请抬头,见许安归的脸确实比先前柔和了许多,这才站起身来,低下了他本来仰得高高的头。
    许安归手拢在袖子里,在霄请身前缓步踱行:“赵皇后在我的冠礼上出尽了风头,这账二哥必然是要算在你头上的。因为,是你向他带回了我想要贤妃参加我及冠之礼信息。二哥就是因为听了你这一嘴,才去怂恿赵皇后在我冠礼上搜查假扮宫女的贤妃,大闹了我的及冠之礼。”
    霄请头低得更狠了,对于许安归专门给他设的这个局,他无从辩驳。
    许安归看向霄请:“赵皇后闹了一场,也没有找到假扮宫女的贤妃。破坏了帝国皇子及冠之礼,错过了吉时,耽误了时辰,因此礼部又要重新给我准备一场及冠之礼。此乃帝国之母之大错,就算陛下肯原谅赵皇后,帝国史书上也会给赵皇后记上这么一笔。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多嘴!向二哥回了我问你的话。”
    霄请闭上了眼睛,他真的不应该轻视许安归问他的问题,更不应该推掉许安归给他的机会。
    那时的他根本不知道,原来许安归这个人的手段与心智,与太子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想不到的是,许安归看似随口的一问,居然给他设了这样一个无法回头的陷阱。
    “霄尚书担任礼部尚书有两年了吧?在朝堂之上摸爬滚打十余载,难道还没有学会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吗?”许安归冷笑,“怎么办,二哥现在一定以为你说的那句话是我教你说的。赵皇后那一场闹剧,是你我共谋的。现在的你,就算是想去解释,恐怕也无从说起了吧?这些时日霄尚书往东宫递的条子,太子回应你了吗?”
    霄请低着头,一言不发。
    许安归笑道:“太子当然不会理会你,毕竟你确实来到我的面前,与我长谈了好几个时辰。谁都不能保证在那几个时辰里面,你没有被我收编或者你有了攀附朝廷新贵的心思。”
    是的,这便是这段时日霄请想明白的道理。
    现在的他,除了以死明志之外,就算是浑身长满了嘴,也无法向太子解释清楚这件事。
    太子与赵皇后想利用六皇子及冠之礼除掉贤妃固然不对,但是这事是他向太子挑起的,也是事实。
    当时,他回禀太子那句话的时候,从未想过那句话带来的后果。但是说这句话给他听的许安归却已经知道了后面所有事的发展。
    霄请现在才知道他第一次来给许安归筵讲的时候,许安归问他的话,并不是随口一问的。
    这个问题是许安归问出来,想要礼部尚书帮他解决的!
    但是,那时的他眼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六皇子。他甚至想都不想直接一口拒绝许安归的提议。
    直到闹剧开始,许安归及冠之礼中断。他看见太子阴毒的目光望向他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他被许安归狠狠地算计了。
    他为他的轻视与傲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方才他向许安归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就是为了让许安归在这件事上放他一马。他现在能想的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因为他在太子身边多年,深知许安泽的品性。
    若是有人触碰到许安泽的利益,那便是百口莫辩的死罪!
    他这个位置是许安泽一手提拔上来的,败坏赵皇后名声这件事,这对许安泽而言,无疑是背叛。
    许安泽需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可以操控的礼部尚书。
    许安泽可以把他推上尚书之位,也可以把他从尚书之位上拉下来。
    这些年,为了讨好许安泽,他做了太多忤逆东陵帝的事情。东陵帝不动他,可不代表东陵帝喜欢他。
    若这个时候,太子找个由头把他远放边疆。
    长路漫漫,谁还说得准他能不能好好地活着到流放之地?
    许安归算计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给他留活路——要么投诚与六皇子许安归,成为他的助力。要么被太子寻个由头,流放边疆等死。
    霄请复又跪下,深深一拜:“臣知错了,请六殿下保臣性命,臣必会替六殿下分忧!”
    许安归蹲下,把嘴凑到霄请的耳边,幽幽地问道:“既然霄尚书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那我再问你一遍。若,我想让我的生母参加我的及冠之礼,霄尚书可有什么办法?”
    霄请额头上沁出一头汗,回道:“臣定当尽力而为!”
    看见霄请这么识时务,许安归便也不再咄咄逼人,他伸手把霄请扶起来,帮他展了展跪皱的衣袍,扫了扫衣袖上的灰,暖声道:“那就有劳霄尚书费心了。”
    霄请连连作揖,擦了擦头上的汗。
    在缘与榭二楼阁楼之上的许安桐看了这么一出好戏,心里震撼无比。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过,许安归居然会用如此雷霆手段直接折断太子一只臂膀。
    利用及冠之礼,让太子折了一个礼部尚书,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许安归不仅折了太子礼部党羽,还让贤妃有了名正言顺参加他及冠之礼的资格!
    许安桐的手缓缓握紧了朱栏。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他的亲弟许安归的成长,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只要是许安归想做的事,他就一定会让那件事名正言顺、堂堂正正的出现。
    比如,利用太子善猜忌与阴毒的性子,强行收了礼部尚书霄请。
    比如,逼霄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跳反太子,让他想尽一切办法,用尚礼之词让自己的生母贤妃依照礼制参加六皇子的及冠之礼,以保自己性命无虞。
    比如,利用霄请之事,震慑所有瞧不起他许安归的朝廷重臣与太子党羽,给他们以当头一棒。
    再比如,让他们的父亲,当今的东陵帝君更加无法放弃许安归这颗制衡太子的棋子!
    许安桐原本以为许安归收复南泽之后会收敛光芒,休养生息。
    却不想,他居然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又下一城。
    这是无声的宣战,他居然一回来,就直接向太子与赵皇后发出了战书。
    在许安归的眼睛中他看不见畏惧,在他幽黑的眼眸之下,只有嗜血的杀戮。
    这就是八年之后的许安归。
    俊美的让他炫目,强大的让他畏惧!
    许安桐的心里浮起了一堆杂乱的情绪,他无法辨明此时此刻自己是欣慰多一些,还是敬畏多一些。
    寒冷的二月即将过去,温暖的气息正在侵袭着整个烟雨斋里。
    万物复苏,草木皆盛。
    许安桐负手而立,深深地吸了一口满园即将绽放的幽香,闭上了双眼。
    *
    次日,朝堂之上,礼部尚书霄请东陵帝上表奏折,请东陵帝下旨允许六皇子的生母贤妃观礼二月二十三日进行的及冠之礼。
    这一个奏折一出,满朝文官皆是哗然。
    朝堂之上,是个人都知道这礼部尚书是太子一手提拔起来的朝廷新贵。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上这么一封奏折,站队许安归?
    太子党当即奋勇反击,斥责霄请竟敢违抗圣旨。
    可礼部尚书霄请被就是先帝点中的状元,生得一副舌灿莲花,写得一手花团锦簇文章。他即已经做好了投诚六皇子的准备向许安归表忠心,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空手而来。
    他翻开厚厚的东陵法典,从中一一列举了贤妃身为东陵的六皇子生母,可以出席许安归冠礼的礼法依据。
    又从圣贤之书中引经据典,舌战群儒,以一敌百。
    辩得朝堂之上所有的太子党鸦雀无声。
    最后他跪下,向东陵帝结案陈词:“臣请陛下允许六皇子生母贤妃,参加六皇子及冠之礼!”
    作者有话说:
    许安归:小树不修不直溜~(^_^)v
    第100章 担忧 ◇
    ◎六皇子好手段,一个冠礼折了太子的礼部!◎
    东陵帝扫了一眼大堂之上文官, 无人上前反对,甚是满意地点点头,朗声道:“翰林院就方才礼部尚书的话, 拟一旨来!散了吧!”
    “退朝——”邹庆一甩拂尘,众人朝拜。
    *
    郭太师这一路走得快, 郭睿明紧紧跟着, 两人迅速上了马车。
    “父亲……”郭睿明见郭太师满额头的汗,便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
    郭怀禀接过来擦了擦道:“六皇子手段雷霆, 只是一个冠礼就断了太子礼部……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郭睿明亦是点头道:“六皇子这一招,无疑是杀鸡儆猴。六殿下不是善类……父亲,我怕若水的事情,可能瞒不过六殿下的眼睛。”
    郭怀禀心中亦有这种感觉,许安归太聪明了,聪明到让他们害怕。
    回到郭府, 郭怀禀边走边对郭睿明道:“让若水来书房。”
    郭睿明点头, 立即去找人寻郭若水。
    苏青听见郭太师唤他, 立即从软榻上坐了起来丢下手中的书,去了郭太师的书房。
    书房里郭睿明站在郭太师身边, 两人一齐望向苏青。
    屏退左右之后,苏青向前一步见礼。
    郭太师不说话,苏青也没有开口询问,就那么望着郭太师。
    郭太师是真的没见过苏青这样的人——寄人篱下, 代嫁出府, 明知道郭府留她是因为她身上有足以让郭府灭门的把柄,却还是这般毫无防备之心、悠然自得, 每日该吃吃该睡睡, 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这些时日苏青一共就出了两趟府, 一次是祭祖,遇见了清王许安桐。一次是进宫参加赵皇后的生辰礼,她主动去找了许安归,顺便与许安桐同路。
    怎么看,这些时日苏青接触最多的外人就是清王许安桐。
    难不成,她与许安桐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郭太师喝道:“跪下!”
    苏青愣了愣,眼眸微低,缓缓地跪在郭太师面前,等待他说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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