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王府?”许安归蹙眉, “为什么?”
    季凉低道:“代嫁是权宜之计,我总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王府里面眼线太多,许多事情不方便。”
    “你想我刚成婚, 就落得个刻薄妻子的名声?”许安归扬眉,“且不说外面的人怎么说, 单就郭府那边我就没法交差。”
    季凉低着头, 无话反驳。
    许安归轻叹一声:“与我在一起就那么让你不舒服吗?”
    季凉抬眸,看向许安归, 她的喉咙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这一路上,季凉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没有焦点。
    今天从出门开始,她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好像有许多事情占用着她的脑子, 让她无法集中精神与他说话。
    许安归一直望着她, 满眼的探究。
    镇西驾驶着马车, 在朱雀大道上行驶。按照礼制成亲的第二日,两人便要进宫谢恩。
    昨日成婚, 折腾得太晚。
    马车就像是一个摇篮,晃晃悠悠。
    今日季凉虽然不及昨日婚服那般累赘繁琐,但是也是盛装,头上不仅挽了发髻, 也带上了成套的金饰, 左右各插了一只步摇,让她无法靠在马车壁上睡觉。
    许安归坐在右侧闭目养神, 听见季凉头上的金饰发出有规律的碰撞声, 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去看她。
    只见她顶着重重的金饰, 随着马车的节奏,跟小鸡吃米一般一点一点,左右前后都靠不得。
    “靠过来休息罢。”
    许安归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拔下一只步摇,下车的时候我给你戴回去。”
    季凉起得太早,此时此刻让马车晃得困得不行,她望着许安归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没有听懂。
    许安归耐着性子解释:“我也不懂你们女子这些头饰带上去有什么讲究,如果全拆了,我怕是没办法帮你戴回去。”
    季凉似有犹疑。
    许安归道:“怎么?光天化日的,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季凉抿了抿嘴:“对称地拔两只吧……坠得头皮疼。”
    许安归颔首一笑,帮她取下头上的步摇,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到了我喊你。”
    季凉有些害羞的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继续闭目养神。
    两人中间有点距离,马车摇晃,根本靠不稳,许安归往季凉身边靠了靠,把她完全地搂在了怀里。
    好小的一个人,像一只猫儿一般,蜷缩在他的怀里,没一会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宫门口的侍卫看见车角吊着“安”字的木牌,便没有阻拦。
    许安归低声吩咐赶车的镇西:“走慢些,不着急。”
    镇西应了一声,便放慢了车速。
    许安归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季凉好一会,才用柔和的声音唤她:“已经到宫门了,起来把簪子给你戴回去。嗯?”
    季凉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嘴里嘀咕着:“嗯……再睡一会……就一会……”然后便往许安归脖子里又蹭了一蹭,伸手环腰抱住了许安归,贴得更紧了。
    许安归身上感受到一片香软,季凉身上香甜的气息萦绕在他的鼻尖。
    只是那一瞬间,许安归心仿佛被什么滋润了一般,有许多春花骤然绽放。
    这下,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梦死美人乡了,他忍不住把另外一只手也盖了过去,竟然有一种舍不得松手的感觉。
    忽然季凉睁开了眼睛,好似是睡醒了一般,连忙抬头。
    “砰”的一声撞在许安归的下巴上,两人都是疼地松了手。
    季凉揉着额头,眼睛里疼出了泪花:“你的下巴怎么这么硬啊!”
    许安归没好气地笑开了,他拿起手边的步摇,稳住季凉的头:“别动,给你戴上。”
    他一边戴一边问:“方才梦见了什么?”
    季凉支支吾吾:“没什么。”
    “没什么主动伸手搂着我要睡觉?”许安归把步摇扶正,“是小时候的习惯?”
    季凉整了整衣裳,低头,没有回答许安归。
    许安归见她不愿意说,也不勉强。
    外面赶车的镇西道:“到了,主子。”
    许安归嗯了一声,弯腰起身,撩开车帘下了马车。季凉跟在许安归身后,许安归伸手把她从马车上扶了下来。
    季凉的手一直都在努力地保持头上沉重的金饰不掉下来。
    许安归看得好笑却又没办法帮她,只能在前面慢慢地走,任由她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护着头。
    两人漫步在后花园里,三月的花园已然是一副百花争艳的样子,景致倒是不错。
    “一会去赵皇后那里,她肯定不会就那么简单放我们回来的。”许安归负手漫步,等着季凉。
    季凉终于习惯了头上的重量,追上许安归,回道:“无妨。我就怕她不找我们的事儿。”
    两人并肩穿过杏花苑,许安归忽然想起那日冒失而又英勇的“郭若水”,心里有忍不住欢喜。
    许安归睨了她一眼:“那日赵皇后生辰礼,你为何要来帮我解围?”
    季凉想起那日许安归被世家女围住,脸黑的不能再黑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她笑吟吟道:“我只是觉得,我若再不去给你解围,日后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是要对我心生怨怼了。我们俩姑且还算是……嗯……战友。我怎么忍心看我的战友落入险境。”
    “那我还要谢谢你?”许安归扬眉。
    季凉把手拢在广袖里,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行啊,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钱。如果要谢我,直接给我钱就好了。”
    “你很缺钱吗?”许安归很意外。
    季凉用右手食指扣了扣脑门上的碎发,眼睛滴溜溜地转,支支吾吾道:“算是吧……”
    许安归也不继续追问,只是道:“缺钱自己去账房支便是。管家权都送到你手上了,府上的事情你说了算。”
    季凉没想到许安归这么大方,瞪大了眼睛问道:“真的?”
    许安归徐徐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何足挂齿。”
    “殿下可真大方……”季凉讪讪而言。
    许安归现在是亲王,有封地享受封地食邑的。就算不是富可敌国,那也是妥妥的富得流油。他倒可能真的不在乎这点银子。
    季凉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只想着要如何把安王府搬空。
    许安归看着季凉像一只有了坏心思的小狐狸一般,眼睛转个不停,就觉得好笑。
    这么一只“小狐狸”,能用他多少银子?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咸宁殿。
    自上次皇后失德的事情过去已经有一个月了。太子日日陪着赵皇后去明堂忏悔,一副诚心悔过的样子。
    朝堂之上的舆论之声就那么渐渐地扭转了过来。
    东陵帝本也是想借这个机会敲打下太子与皇后,不敢真的罚太久,赶在许安归大婚的前几日便赦了赵皇后。
    所以今日许安归与季凉进宫来谢礼,还是去的赵皇后的宫里。
    两人并排而行,进了咸宁殿,赵皇后与东陵帝坐在正殿之上。两人一齐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礼毕,东陵帝让两人起身,只是照例对两人说了些祝福的话,便要起身。
    许安归见状连忙道:“儿臣送送陛下。”
    东陵帝睨了他,意思是让许安归跟着他。
    出了咸宁殿,东陵帝才道:“你跟出来,是有事?”
    许安归点了点头,脸上居然有一抹红云。
    他轻声道:“父亲能不能允许儿臣去长嬉殿看看母妃?我想让母妃看看我的妻。好叫她放心。”
    东陵帝沉吟了片刻道:“离宫的时候,让邹庆带你们去。免得别人看见了,又生事端。”
    许安归见东陵帝答应了连忙欠身行礼谢恩。
    东陵帝却摆摆手:“你回去罢。许你三日的假期,该跑的地方都跑一跑吧。”
    许安归站定:“儿臣恭送陛下。”
    *
    赵皇后去明堂思过一个月之后,整个人都显得素净了许多,不如之前那般打扮得娇艳夺目。
    她留下季凉闲话,尽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什么要辅佐六郎打理好王府,要早生贵子之类的。
    季凉微笑着听着,做出一副害羞的样子。
    许安归对赵皇后没有好感,坐在在一边喝茶,也不插话。
    季凉极有耐心地听着赵皇后唠叨,不知道还以为赵皇后真的是许安归的生母一般。
    最后赵皇后话锋一转:“眼看着就要传午膳了,在宫里用过了再回去吧。”
    季凉眼眸微眯,似笑非笑地看向许安归问道:“殿下下午可有急事?”
    许安归愣了一下,他记得早上出来的之前,季凉跟他说过,他们今天进宫是来取一颗可以让贤妃从长嬉殿出来的“棋子”。
    莫不是这颗关键的棋子,跟皇后有关?
    许安归颔首回道:“无事。”
    季凉点头:“那我们留下用了膳再回去吧?”
    许安归嗯了一声,算作答应。
    赵皇后甚是高兴,嘱咐传膳。
    只是三个人用膳,午膳便传了十几道菜,宫女们一次把菜摆上桌子。
    季凉扫了一眼,不由感慨奢侈。
    桌上酱菜选了五香熟芥,前菜上了蝴蝶虾卷,膳汤做的是一品官燕。御菜上的八宝兔丁、砂锅煨鹿筋、葱爆牛柳、鲜蘑菜心、红烧赤贝、菊花里脊、玉笋蕨菜。膳粥上了慧仁米粥,主食则是小窝头、金丝烧麦、豆沙苹果,以及一盘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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