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归虽然把茶盏举到眼前,好似在细细观察这个花纹与样式再普通不过的茶盏,实则余光,已经把两只郭狐狸的表情尽收眼底。
    许安归放下茶盏:“郭太师这茶味道正对我的口味,不知是什么茶?”
    郭怀禀回过神,语气立即低了几分:“回殿下,这茶是郭府庄子里自己产的茶。并不是什么名茶。”
    许安归笑道:“我可否厚颜问太师要一些?”
    郭怀禀颔首:“臣一会让下人给殿下备一些。”
    许安归扬眉又品了一些:“好茶。”
    另一边,季凉跟着郭夫人与齐静兰在郭府院子里漫步。齐静兰还不知道季凉已经用计取代了郭若水。她一脸焦急的模样,有些话呼之欲出。
    郭夫人倒不是很担心,毕竟代嫁过去的苏青不是自己亲生女儿。但是,安王对郭家是什么态度她也想知道。
    于是郭夫人睨了齐静兰一眼,齐静兰及其有眼力地挽住季凉的胳膊,问她:“妹妹在安王府过得可还好?”
    季凉点点头:“吃穿用度是极好的。”
    齐静兰连忙摇头:“不是,嫂嫂问得不是这个好不好!”
    季凉心中疑惑,难不成郭若水的嫂嫂问的是他们俩房事?想不到后院的女人这么喜欢打听这种事情。
    季凉随即脸一红低着头道:“安王殿下待我也是极温柔的。”
    齐静兰听闻脸上也是红了一片,见季凉回答了两个问题皆是答非所问,当下也不顾不得许多,低声问道:“安王府的管家权,交给赵惠了?!”
    季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齐静兰与郭夫人想知道是这个。
    季凉换了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回道:“殿下是没有把管家的权利交给我。那不是心疼我,不想让我辛苦吗?”
    齐静兰听了直叹气:“我的傻妹妹唉!这管家的权利一旦交出去,你想再要回来就很难了!现在你与安王殿下还在新婚,当然是情浓意浓,可这温情一旦过去,安王府后院的那些莺儿燕儿的占了殿下的心,你的日子就难过了啊!”
    季凉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嫂嫂不要唬我,我才不信。”
    此时季凉在齐静兰眼里,就是一个堕入爱河的女子,看自己的夫君哪哪都好。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劝起。
    郭夫人眯着眼睛看向季凉,她才不会同齐静兰一般这样看这件事。
    苏青在郭怀禀与郭睿明现在展现出来的聪慧已经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的。她在齐静兰面前这般做作,无非就是为了让周围的人觉得“郭若水”像郭若水而已。
    郭夫人开口:“静兰,晚上殿下要在府上用晚膳,你去膳房盯着点。”
    齐静兰点点头,知道郭夫人要自己与“郭若水”说,便福了福身子,朝膳房走去。
    郭夫人睨了一眼周围跟着的丫头与老妈妈们:“你们退下去吧。”
    众人皆是领命,退出了院子。
    季凉见郭夫人支走了所有人,便知道是有话要问,收了脸上那种纯真与懵懂。
    郭夫人走向水榭亭宇,季凉跟在后面。
    “赵惠掌家是怎么回事?”郭夫人开门见山。
    季凉道:“是我让出去的。”
    “为何?”郭夫人问。
    季凉回:“因为许安归想要肃清安王府,而我不便出手。”
    “肃清?”郭夫人回身看向季凉。
    季凉微微扬起下颚,眼眸微眯:“防止内院有人如现在这般与外面通气。我早上才交出管家权。郭府不过几个时辰就知道了。我想,不仅郭府知道了。宫里的那位肯定也知道了。这便是安王要肃清安王府的原因了。”
    郭夫人蹙眉:“我们的人必须留下。”
    季凉把手对插在广袖之中,有微风从水面掠过,带起广袖的衣角。
    她临风而立,傲然回道:“母亲,女儿以为,大可不必。”
    “为何?”
    季凉看向郭夫人:“除非郭府,想让我连赵惠一起被驱逐出府。”
    郭夫人不蠢,她在郭府掌家几十年,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你是说,安王想借此机会,把赵惠逐出王府?彻底消减东宫在王府的耳目?”郭夫人若有所思。
    季凉转头,看向水榭外的湖面道:“这是安王与东宫的之争,我代表郭府,不宜卷进去。若赵惠与母亲的心思一样,要留下自己的人。以安王聪慧与手段,她必然留不下。赵惠是以定国公主的身份入的王府,府外是何等的风光?十里红妆啊,母亲。若不是拿住了她极大地错处,安王又怎么可能有借口把她逐出去。”
    “所以你主动交出了管家权,想要安王在这方面拿她的错处?”郭夫人紧锁的眉头终于展开了。
    季凉点头:“这场肃清对郭府并没有影响,就算是耳目皆被剪除,我还留在安王府,可以给父亲母亲带回安王府的消息。但是东宫,赵皇后以及其他人,是都不可能了。”
    郭夫人会意了季凉的意思,觉得季凉所言极是,转而又问:“你又替安王讨了几个妾侍又是为何?”
    季凉微微笑答:“夫人,我毕竟不是真的郭若水。妾侍进府分一些宠,一来可以让我在安王府更安全,二来安王就不会日日关注我,郭府也更安全。其实……就算我不提,陛下也会想办法安插进来世家庶女,成为安王殿下的助力。我想要代表郭家坐稳这个位置,自然是要识趣些。现在局面还很混乱,等大局已定,小姐就可以回来,尊享荣华富贵了。”
    “你倒是会打算。”郭夫人难得对季凉露出笑容。
    季凉颔首:“母亲放心吧,女儿心里省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二更在晚上10点。明天更新我想着,第一更放在晚上12点刚过,第二更时间不变d(^_^o)这样四舍五入等于看了一万字?
    第121章 试探 ◇
    ◎朝、东、门◎
    季凉这里已经赢得了郭夫人的信任。
    而许安归那边还是战况焦灼。
    许安归面对郭府两只狐狸一点都不露怯, 但郭府的两只狐狸心理却是一点谱都没有。
    郭睿明想找闲话跟许安归说,许安归却是一副不想深聊的样子。
    郭太师知道,许安归这是不想听这些无关紧要的话, 便垂眸深思了片刻,再抬头望向许安归的时候, 许安归已经正坐好, 双手拢在衣袖里,等他说话。
    郭太师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殿下对即将启程出使南泽的使团, 有何想法?”
    许安归微笑:“岳丈,今日在朝下,我们就不要聊朝堂之上的事情罢?与其说这个由不得你我做主的事情,不如我们聊一聊往昔的事——叙叙旧,如何?”
    郭太师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殿下想聊什么?”
    许安归笑得灿烂:“不如我们来说一说。我离朝八年来, 朝中的事情罢。”
    郭太师蹙眉:“殿下想知道什么呢?”
    其实郭太师想说的是, 有什么事, 是殿下不知道的呢?
    许安归展开手,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拇指缓缓摩挲着红木略微粗糙的面:“陛下继位,改号永承。永承一年,因军门高官掣肘陛下新政,陛下不能容忍, 联合二哥, 以及当初时任尚书令的郭太师,一手策划了朝东门事件。”
    郭太师眉宇逐渐凝结。
    许安归抬眸:“那件事之后, 朝东门事件便成了整个帝国的禁忌。即便是记载在了史册里, 也封在了藏书阁, 最机密的地方。若无陛下指令,无法开启阅读。岳丈既然参与了当年的事情,不如跟我讲讲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罢。我想知道起因,想知道过程,想知道一切有关于朝东门的细节。”
    郭太师沉默。
    郭睿明惴惴不安,目光一直在郭太师与许安归身上来回扫视。
    原来,许安归心里还是介怀当年被驱逐出去。
    当年的年仅十五岁的他哪怕不知道缘由,也跪在朝堂之上为所有武将们求情。
    郭睿明还记得那年许安归策马归来的情景——
    一个矮小的孩子,不知道骑了多久的马,一路硬闯宫门直到议政殿白玉石阶下,风尘仆仆的脸上眼泪横流。
    勒马的时候,从高他半个身子的马上摔下,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的爬上白玉石阶,眼眸中有无垠的悲痛。
    他跌跌撞撞地扶门而入,顾不得礼仪,质问东陵帝,为何要这么做。
    东陵帝侧身,不去看他,只是扬袖:“乱臣贼子,杀无赦!把六皇子拖下去,禁闭!”
    许安归绝望地摇头,喊着:“父亲!不要!您若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
    “叫我陛下!”
    东陵帝转身,怒目而视。
    许安归稚嫩的脸上呈现出的那种震惊,至今都深深刻在郭睿明的脑海中。仿佛是一个孩童,失去了最珍爱的东西,哭得隐忍而失望。
    他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奔出议政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一路向着朝东门奔去。
    那时候已经二十一岁的许安泽,追了出去,望着许安归离去的背影目不转睛,位列后位郭睿明,看见许安泽对守在殿外的侍卫说话的口型:杀了他。
    三年,许安归了无音讯。
    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朝东门那场大火里。
    这三年里,东陵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当年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年华正好。居然就在许安归消失的这三年里,一夜枯槁。
    那时候郭睿明才看明白,即便是东陵帝,身为帝王,也有不能言说、不能碰触的伤痛。许安归就是他不敢想起的人。
    更早的时候,赵家势大,后宫赵皇后一手遮天,无论是四皇子许安桐还是六皇子许安归在许都不安全。
    贤妃身出名门,父亲临允是当时翰林大学士,是皇子们的师傅,但是手上并无实权。更不要说能护自己女儿周全。
    所以贤妃忍痛把自己第一儿子过继给了惠妃,以求解家保住许安桐。而后又把年幼的许安归送到先帝面前与许景挚一起学武。
    当先帝身体渐弱,贤妃又费尽心思地把许安归送上了苍山,跟着江湖第一剑客廉杀学了三年的剑。
    贤妃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想要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
    东陵帝一直都喜欢许安归,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他最喜爱的一个女子,更因为许安归从小跟着先帝四处征战,一身正气。学问上自小受到他外祖父、翰林大学士临允的影响,品性端方。身为皇子却吃苦耐劳,体恤父母。
    他能用他稚嫩的双眼,看见百姓疾苦。能用他的手,写出百姓之期。
    在东陵帝眼里,这才是储君之德。
    这样一个孩子,离都八年归来,已经成长成为一个风姿绰约的男子。
    “殿下,想要重新彻查当年朝东门事件吗?”郭怀禀听见许安归不急不慢地询问,就知道他心中所想。
    许安归笑问:“不能查吗?”
    郭怀禀垂目:“殿下可知道,您这个决定将会断送多少人的性命吗?”
    许安归收敛了笑意:“我若没有相对的觉悟,就不会坐在这里与你说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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