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归点头回道:“十六皇叔府上的薛神医,出的药方与药膏极好用,不过十几日功夫,便已经愈合的七七八八了。捞父亲挂念了。”
    东陵帝点点头:“那就好。”
    “父亲,”许安归上前一步,给东陵帝端起茶盏说道,“其实,薛家医术无出其右。您为什么不招薛灿进宫来给您看看病呢?”
    东陵帝接过茶盏,慢悠悠地吹了吹茶盏里的水,抿了一口,才道:“薛灿,终究修的不是正统医道。”
    这话一出,许安归便也不用再劝了。
    薛家人一向淡漠名利,且喜欢四处游医。
    月卿的师父,是薛灿的师兄,是暮云峰神医谷的主人。但自从月卿十二岁出师之后,他便把神医谷上山求医的那些人交给月卿,自己常年游医在外,居无定所。
    像薛灿这种久居许都的薛家人,倒是头一个。
    可即便是薛灿是薛家人,在许都也没有多少人请薛灿看病。
    一来,薛灿是宁王府上的客卿,宁王自先帝起就是一个无人敢惹的罗刹。
    这一任东陵帝,更是偏宠这个最小的弟弟,任他如何胡闹,也不加以管束。宁王身残,不理朝政,与他交好并无好处,若是不能投其所好,反而有被他打击报复的危险。
    所以,许都大部分人对宁王是敬而远之的。
    二来,薛灿看病诊费极贵。
    这里说的极贵,并不是说他收得银钱多,而是他给人看病,会问来访者要一种极其珍贵的药材或者是毒物。
    薛灿要的东西,一向是稀有、难搞。
    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寻找,除了像宁王这种本就很富有的皇族,其他一般人恐也供不起。
    这第三点,确是最重要的一点。
    薛灿是鬼医。
    说白了,就是他更擅长用毒,这一类非正常的治疗手段去给病人治病。
    毒这个东西,一般人心中是有忌讳的。用得好,是能够治病的神药。用不好,那便是加快送人上黄泉路的快马。
    薛家只出了他这么一个鬼医,他许多治疗手段,旁人连听都没听过,更不要说去尝试了。
    许安归前些时日在月卿与薛灿手上吃得苦,还记在心头。
    他几乎都能想象出来,若是把东陵帝这个头疼的毛病交给薛灿治,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薛灿若是当庭说出开颅取物这种事情,许安归都不会感到惊讶。
    但东陵帝到底还是惜命,他即便是想找神医来医治,也只肯找其他的薛家人来。
    薛灿是万万不行的。
    许安归暗自琢磨,月卿师承神医谷薛老神医,或许请她来看看会什么缓解的办法?
    “安儿。”东陵帝放下茶杯。
    许安归回过神,应道:“父亲。”
    东陵帝望向他:“孤有意让你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兵部尚书?
    许安归微愕蹙眉:“父亲是觉得刘尚书做得不好?”
    东陵帝摇头摆手:“倒不是他做得不好,而是他临危受命,不懂军政。你让他打打副手可以,但是让他主事拿主意,确实派不上用场。”
    东陵帝就差说兵部现任尚书刘旗除了浑水摸鱼,应和他的心意之外,再无其他用处了。刘旗无法重整帝国军部,这是毋庸质疑的。
    可许安归也不认为自己接过兵部尚书的位置,就可以重振帝国军务。
    许安归颔首,略有沉思:“所以父亲昨夜让秋侍卫来送密函,今日招我来上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儿?”
    东陵帝问他:“你可否愿意重整帝国军务?”
    许安归低头,沉默不言,书房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东陵帝继续道:“若是你,一定可以。”
    许安归没有立即答应,他缓声道:“父亲可否容我思量思量。重整帝国军务……不是小事。”
    东陵帝点头,他知道许都现状,便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转了话头:“府上如何?”
    许安归顿了顿,东陵帝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一时间,没想过来这句话的用意,便有些犹疑地回道:“府邸修缮得很好。工部很是用心。”
    东陵帝望着许安归这幅呆头鹅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许安归心中回了一下,不是问府邸,那就是问府上的人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能低下头,做出一副略有些羞涩的模样回道:“都很好。”
    “郭若水呢?”东陵帝又问了一句,脸上却是难得的温和与戏虐。
    许安归知道,东陵帝赐婚的时候也是实属无奈,无论他怎么回答,都是博父亲高兴罢了。
    他想了想回道:“郭家门风严谨,安王妃……贤良淑德!”
    “哈哈哈……”东陵帝听见这话,笑得灿烂,不听这场面话只问道,“你吃了她不少苦头吧?”
    许安归颔首不语,一副无法言语的表情。
    东陵帝道:“郭若水是淘气了些,郭太师宠她,整个许都都知道。你且忍让一些,待她怀了孩子,当了母亲,就不会如此顽劣了。”
    “咳咳……”
    许安归一听到“怀孩子”这个词顿时脑中有了极其煽情的画面,情动本来是一种美好的事情,可是他与季凉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也是阳气正旺的男子,强压着男人本性,与季凉睡在一张床上,日日碾转反侧,不是个事儿。
    虽说身边有四个侧室,和半屋子模样精致的侍女,可那些都不是他心中所愿。
    邹庆见许安归轻咳,连忙上前关心道:“殿下这是受了寒?要不要老奴去传御医来看看?”
    许安归摆手:“无事。”
    东陵帝见他好似不太想说起后院的事情,便笑道:“一会你外祖父来,我们在一起,摆一处家宴罢。宣安王妃一同进宫来共享家宴,如何?”
    与临允吃家宴,许安归到是没什么意见。但是季凉现在身子不舒服,让她来回奔波恐怕会让她更加疲惫?
    可他看见东陵帝一脸期待的模样,想着他是不是想见一见自己的王妃,便没有推辞:“儿臣这就着人去通知。”
    *
    季凉才刚刚洗漱完,镇东便已经策马回了王府。他一路小跑,进了清风阁,站在门外说了东陵帝的旨意。
    家宴。
    东陵帝居然请她去吃他们许家的家宴!
    季凉上齿轻轻咬着下唇,一种无法言说的不悦悄然爬上心头。
    她缓了缓神,回道:“等我更衣。”
    镇东领命,便退了出去。
    季凉选了一身暗红色的衣裳,让侍女给她装扮了起来。她望着铜镜中雍容华贵的自己,心中浮起一丝恶心,她闭上眼睛,抚了抚胸口,这才缓解。
    这一路上,她的手攥着衣袖,眼神凝重,面目深沉,端坐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整个人显出血一般的暗红与阴鸷。
    马车在凤栖门停下,镇东低声道:“王妃到了。再往前,马车便进不去了。”
    季凉这才眨了一下眼睛,回过神来,伸手撩起车帘,第一次用这种猩红的眸子,望向勤政殿的方向。
    镇东带来一顶轿子,低头道:“王妃,这是陛下给您安排的……”
    “不必了,我走过去。”
    季凉看都没有看一眼镇东带来的轿子,便沿着凤栖门前的长道,一步一步地走向位于勤政殿侧面的宴馆。
    镇东见季凉不愿意坐轿子,心中有些诧异,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给身边人使眼色,让人去回禀许安归。
    许安归刚从勤政殿里出来,就看见自己府兵站在角门,似有事要禀报。
    他拦住东陵帝与太傅道:“父亲、外祖父先行一步,我去去就来。”
    第154章 背负 ◇
    ◎你如此待我,到底为何?◎
    得到应允, 许安归欠身恭送两人离开,走向角门,问道:“何事?”
    府兵把季凉不肯坐轿子的事情回了, 便退下去了。
    许安归低头踱步,心里暗自揣度一番, 望向准备跟着东陵帝的去家宴宴厅的秋薄, 叫道:“秋侍卫。”
    秋薄回身,看见是许安归, 便对身边的侍卫行了眼色:“你们先去罢。”
    然后走向许安归,微微欠身:“安王殿下。”
    许安归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恨我吗?”
    秋薄猛然抬眸,他没想到许安归问的是这个问题,一时间, 有些木讷, 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许安归侧过身去, 贴近秋薄,继续道:“师兄若听不懂, 我换个说法,你恨我们许家吗?”
    秋薄蹙眉,他不知道许安归到底想说什么。
    他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只是望着许安归。
    许安归低头, 又问道:“你说, 她恨我们许家吗?亦或者说,她恨陛下吗?”
    秋薄听见许安归说这句的时候, 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确认周围没人之后, 沉思许久,才缓缓回道:“她一向是个爱恨分明的人。说不恨许家,不恨陛下……那是假的。”
    许安归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果然啊。
    她拒绝坐轿子,想走着来见他的父亲、东陵的统治者,是因为她心中有怨恨。
    此时此刻的她,心中想的是什么?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父亲,会如何表现?
    她……
    会不会想要刺杀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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