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看了拜帖上的名字,有些疑惑。
    季凉。
    这名字从未听过。
    但是看眼前这个蒙面纤细的人,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阴沉之感。面具下的眸子,沉静地望着他,让他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但出于谨慎,这侍卫还是稳了稳心神,恭敬地向枭雨回了一礼道:“这位……公子,你们家主子的名讳,在下孤陋寡闻……这拜帖恐怕在下不能帮公子递进去。”
    面具下的淡漠表情蹙了蹙眉,眼神忽然变得犀利。
    这时,许安归从季凉的马车侧面,驱马前来,到了宁王府前下马,把缰绳丢给戍北,撩起衣袍前沿,带着镇东镇西上了宁王府门。
    刚接过季凉拜帖的侍卫看见许安归来了,立即恭敬地欠身行礼:“拜见安王殿下。”
    许安归嗯了一声,侧目道:“你手上那张拜帖,是南泽暮云峰季凉公子的拜帖,我认识他。你送去罢。”
    侍卫有些惊讶,但是安王知道这人,亲自推引,侍卫更加不敢怠慢,立即抱拳,向院子里跑去。
    许安归也不着急进去,回身看着带着半张银色面具的黑衣女子,把季凉从马车上推下来,对季凉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人是在向她邀功,今日若不是他跟着来,她很可能会被许景挚拒之门外。可她既然来了,自然会有别的法子让许景挚见她,用不着许安归多事。
    季凉不领情地把头往一边一侧。
    不一会,江湖便跟着递帖子的侍卫出来,在门口看见了许安归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弱公子。
    江湖先是冲着许安归一礼,然后才是看向季凉道:“二位请随我来。”
    许安归跟着江湖走在前面,季凉被枭雨推着稍微错了一步之遥走在后面,镇西与镇东跟在最后。
    许景挚一大早闲来无聊,正在书房练着字,看见侍卫拿来季凉的拜帖以及许安归的话,心中生疑,当即让江海去查季凉是何许人也。
    江湖带路并不着急,把两人专门往景色好的园子带去。
    看了两座园子,江海已经带着一本册子回来了。他把手中的册子递给许景挚,许景挚翻开一看,眼眸盯在某处若有所思,片刻后便睁大了几分。
    此时正巧江湖扣门:“主子,安王殿下与季公子到了。”
    许景挚把手中的册子夹在桌上字帖之内,朗声道:“进来吧。”
    江湖推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许安归先一步进去,随后枭雨推着季凉进了许景挚的书房。
    许景挚看见季凉跟他一样坐在轮椅之上,惊讶的眼眸微眯。
    他不动声色,眸光却越来越深沉。
    第162章 拜访 ◇
    ◎ 我随你回季府◎
    季凉望着许景挚, 把手中的扇子握在两手之中,抱拳行礼,用沙哑的声音, 缓缓说道:“草民,见过宁王殿下。草民腿有顽疾, 不能起身行礼, 还望宁王殿下赎罪。”
    许景挚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盯着季凉看了许久。
    许安归一言不发地站在边上看着许景挚一副探究的模样,心中有疑云升起。
    江海在许景挚身后轻轻咳了一身, 许景挚才回过神来:“……鬼策军师公子季凉。久仰大名。”
    季凉望着许景挚客气道:“不想宁王殿下久居许都,也能听说我这个乡野莽夫。草民简直荣幸之至。”
    许安归一点都不给许景挚留面子:“他一个闲赋在家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你是谁,怕不是方才让江湖带我们进来的时候,让人去查的罢。”
    许景挚狠狠地横了许安归一眼:“你来作甚?!”
    许安归笑道:“当然是陪季公子来找薛神医的了,你不会以为季公子给你送来拜帖, 是来找你的吧?”
    许景挚懒得跟许安归一般见识, 他把季凉的拜帖翻开看了看, 还真看到里面写的有来意。这季公子,确实是来拜访薛灿的。
    许景挚明白了, 问道:“季公子是想让薛灿帮你治疗腿疾?”
    季凉点头:“正是。”
    许景挚蹙眉,望向许安归,这人不怀好意。
    他随即对江湖说道:“你带季公子去找薛灿。”
    江湖应下,带着季凉去药庐找薛灿。
    季凉刚走, 许景挚便冷声问许安归:“这是怎么回事?!”
    许安归扬眉:“什么怎么回事?”
    许景挚道:“这人是震惊边境军营的鬼策军师!”
    “是。”许安归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这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许都?而且是跟你一起?”许景挚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愠怒的表情, “让许安泽以为我们俩是一伙的,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安归双手拢在袖子里, 缓声道:“你以为我不拖你下水, 许安泽就会放过你吗?我被刺杀第二日, 他就把月芒剑还给我,并且在朝堂之上保了陈礼纪。刺杀这件事上,他责任撇得这么快,不就是想要你我相互猜忌,鹬蚌相争吗?”
    许安归这话说得没错。
    许景挚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刺杀这件事许安泽这么着急把自己摘出来,就是为了让许安归知道想要他死的人,不仅仅只有他许安泽一人。
    还有一个人藏在暗处,对他放冷箭。
    许景挚微微颔首,表情渐冷:“所以,你今日是来跟我要个说法的?”
    站在许景挚身侧的江海听了这话,便知道许安归今日来,不是善茬,手缓缓地移到了剑柄处,死死地按在身边的佩剑之上,戒备着许安归一举一动。
    许安归征战沙场八年,对杀气及其敏感,他知道江海在戒备着他,也不气恼,只是直直地走向窗棂,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推开了窗户,望着窗外的新绽放的石榴花,说道:“在这件事上,我从未怀疑过十六皇叔。因为在那种情况之下,我死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许景挚静静地听着许安归的话,没有出声。
    许安归继续道:“皇叔,你的人虽然远离了皇宫,可你的心,却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不然,我今日跟着季公子来,你怎么会如此焦虑?”
    “你放屁!”许景挚好似被踩中了尾巴的猫,忽然暴怒。
    许安归轻笑着转过身,望着许景挚震怒的表情说道:“今日这事,就是单纯的一个江湖谋士来你府上拜访薛家神医。该着急的人不是你。”
    许景挚望着许安归神情,心中思绪不断翻涌,他忽然想起来方才江海拿回来的册子上面写到“公子季凉为人诡诈聪慧,极其擅长排兵布阵,阴谋阳谋……但身体不好,常年住在暮云峰上养病……”
    暮云峰神医谷……
    许景挚许多事情从他的脑海中闪过,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表情松了下来,
    随后又想到什么,瞪着许安归:“这事,你跟我说又何用?宫里那些人才不会想季凉来我府上只是单纯的找薛灿治腿。”
    许安归看着许景挚怂样,笑意藏都藏不住:“季公子来许都为何,无须跟任何人解释。只看最后谁有本事把他收入麾下即可。我是很中意他的,毕竟陛下有意让我接任兵部尚书一职。战场上有这样一个人与我一起参详,西域与北境归顺我东陵,只是时间问题。这么好的一个讨好季公子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来?”
    许景挚虽然不在朝廷上当职,但他到底是皇家人,朝廷上任何风吹草动自然有人会禀报他。
    东陵帝有意让许安归当兵部尚书这件事,早就在朝廷上传开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今日他引着季凉来找薛灿,也不过就是想要对季凉示好,招揽季凉投入他的麾下,与他一直参详西征与北伐之事。
    许景挚眯着眼望着许安归。
    许安归靠在窗棂上,笑得如身后绽放的石榴花一般妖艳。
    他好像窥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道:“皇叔。”
    许景挚没好气瞥他一眼:“作甚?”
    几息安静之后,许安归摇摇头:“没什么,我去看看季公子。”
    “……哪有你这样,说话说一半的!”
    许景挚没弄明白许安归到底想与他说什么。
    忽然跑到他府里,与他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看似是让他不要想那么多,但好像又戳到了他的痛楚,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许景挚望着许安归出了书房,心里一直在寻思一件事,他耿耿于怀的是季凉与他一样坐轮椅,伤了腿这件事。
    忽然许景挚的眉毛上挑,坏笑浮现在他脸上。
    *
    季凉见到薛灿,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接如实说了情况,并且交给了薛灿一封薛老神医亲自书写的信。
    薛灿看完信,久久不言。
    最后他望了望季凉道:“既然师兄有托与我,我必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
    季凉颔首:“多谢师叔。嗯,那个……”
    薛灿扬眉。
    季凉看向身侧的枭雨,伸手把她拉了过来,道:“薛师叔……这是枭雨。”
    薛灿看了看枭雨,又看向季凉等她继续说。
    季凉抿了抿嘴,道:“她是江湖传闻中的毒仙。”
    “毒仙!”
    薛灿有些惊讶这个女子的年纪,这女子看的年轻,不到三十的模样。
    年纪轻轻竟然在江湖上已经拿到了毒仙的称号?
    对于别人来说“毒仙”是一个闻风丧胆的称号,可是对于薛灿来说,这个女子宛如一个宝藏一般,若是能得到“毒仙”的助力,许多他不明白的毒物,无法配出的药方就可以迎刃而解!
    看着薛灿一脸惊讶与惊喜交织的表情,枭雨则是本能的向季凉身边靠了靠。
    季凉握住她的手道:“不用怕,你脸上的那片毒疤,薛师叔或许有法子帮你化解。相对的,你也要尽你所能帮助师叔解惑。”
    枭雨望向薛灿,薛灿听季凉如此说,不解问道:“她的脸怎么了?”
    季凉看向枭雨道:“没事,拿下来,让师叔看看。我让宁弘带你回来,本就是为了找薛师叔看你的脸的。”
    面具下,枭雨蹙眉,犹豫不决。
    最后还是抬手,把自己脸上的那个面具摘了下来。
    薛灿看过去,只见那个女子长得很是明艳,五官极其精致,宛如一朵罂粟花一般绽放着,可是右半边的脸被一大片黑紫色占据,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弄的?”薛灿问。
    枭雨开口,声音沙哑难听:“江湖上有许多异术,我……以身试毒,毁了自己的脸。”
    薛灿重复道:“你?以身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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