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凉忽然后悔来御神河了。
    许安归长得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一路上无论男女老少,都会驻足观赏一番。
    “我们从对岸走吧。”季凉低着头, 低声道。
    “嗯?”许安归还没有听明白季凉的意思。
    “这里人太多了。”季凉接了一句。
    镇东出于谨慎也道:“主子, 这里人多, 不好护卫。”
    许安归驱马找了一个桥,四匹马纷纷过了河。对岸不远处就是港口,口岸上有许多劳工在搬运东西。
    季凉喊了停:“我下来走走。”
    许安归有些担心问道:“你身子可还受得住?平日里不见你走这么多路。”
    季凉回眸,道:“我这是季节病灶,天气暖一些,会好许多。”
    许安归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凌乐,只见凌乐微微点头,示意无妨。他这才把季凉从马上抱下来。
    季凉沿着河边小石滩走,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对面的港口。
    “你在找人?”许安归看出什么端倪。
    季凉正在努力学着接受许安归,接受的第一步,那便是信任。
    她沉默片刻,回道:“是。以前家里的几个哥哥跟我说,他们在这里搬工。我回来一直不得空,今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想来看看。”
    许安归没有继续问下去,他心中想着,季凉说的“家里的几个哥哥”恐怕指的是当时一直在北寰府校场训练的北寰棍军里的人。
    棍军一直是由北寰翎亲训,许多都是边境战乱留下的遗孤。
    男子被收入棍军,女子便被收入北寰府做使唤下人或者是军营炊事后勤。北寰将军在战场上救了不少这样的孤儿。养在军营里与府上,季凉自小都是以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称呼。
    “可看见他们?”许安归问。
    季凉摇头,暗自思忖,他们不在码头搬工……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或者跟着宁弘一起,去了北境查账?
    她哪里知道潜风一行人自从上次见到秋薄之后,便一直跟秋薄有联系。
    秋薄经常找他们做一些事,顺便给他们一些银钱作为报酬。他们要么城门口的货物搬运,要么去宫里御前侍卫的聚会送酒。
    这次秋薄跟着百晓一起出城去北境查账,也是先去找的潜风,说明情况,需要潜风一干人等跟着一起去搬账本。
    说是搬账本,其实就是带一些身上有功夫的人,在必要的时候拿人。
    秋薄虽然被许安归钦点来兵部帮忙,东陵帝却没有给他再多的人手。
    东陵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秋薄看着许安归,当一个监督。
    可许安归在御前钦点要他来帮忙,是真的想要他帮他去查北境的账本。许安归人在许都,不能自己亲自去,就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去帮他走一趟北境。
    秋薄无论是御前侍卫的身份,还是手上功夫,都是最适合代替许安归去做这件事的人。一来秋薄经常行走江湖,不怕人暗算,二来秋薄性情耿直,在北寰府待了许久,对军部是有感情的。三来他在御前见惯了那些老狐狸的做派,北境对付那些小狐狸简直绰绰有余。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件事对于北境未来的影响。
    若是那些藏匿在北境的蛀虫不连根拔掉,谁知道下一次乌族进犯北境的时候,后方补给线,会不会因为这些人断掉。
    到时候北境就不是丢几座城池的事情,而是举国危矣。
    “回去罢,天色不早了。”
    季凉没有找到潜风他们,不免有些失落。
    许安归道:“晚上回去,想一个好玩儿的地方罢。明日难得休沐。”
    季凉摇头:“算了吧,还有许多事没捋清楚呢。还有盛明州的事情,还没有安排下去。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哪里还有心思玩?”
    “那,”许安归想了想,“你心里若没主意,我来安排吧。”
    季凉狐疑地看着他:“嗯?”
    许安归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低声道:“我想为你做一些身为夫君应该做的事。我这个人一生过得都很无聊。我不想让你跟我一起,也觉得我这个人很无趣。无论什么,你想一想,若想不到,那就我去想。”
    许安归说这句话的时候及其认真。
    季凉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他。
    毕竟,她自己在府里,也不过就是看册子、想事情这种更无聊的事情。
    “随你。”季凉暗叹一声。
    *
    东陵朝堂十日一休沐,六部事多的时候,虽然不上朝,官员却依然要去官署处理公务。季凉起来的时候,许安归已经上完早操,换了官服去兵部官署听狄江跟初开济给他汇报初步核查的结果。
    许安归坐在堂上,听着狄江说着昨日核查的结果。
    总体来说,就是六部的帐没有问题。兵部与户部的总账出入银子与北境军饷总数对不上,还是要从地方去查。
    许安归点点头,道:“你们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地方账目已经着人去查了。”
    狄江与初开济欠身退下,许安归从兵部出来,戍北去牵马。许安归缓步向着宫门外走去。
    “殿下!”
    许安归蹙眉,驻足回头就看见叶温年快步向他走来。
    “殿下。”叶温年欠身行礼。
    许安归道:“叶侍郎不必如此客气。”
    叶温年笑道:“微臣特地在这里等候殿下。”
    许安归扬眉,望着叶温年。
    叶温年道:“微臣上次所言,想宴请殿下……”
    “什么时候?”许安归整了整袖口。
    “……”
    叶温年准备好的说词,被许安归硬生生地塞回了肚子里。
    他本来准备了一车的话,今日说什么都要把许安归劝到府上作客。不想许安归一个字也没多说,直接答应了。
    叶温年咽了一口口水,缓了缓劲道:“若是殿下今日有空,晚上可好?”
    许安归看见戍北已经牵马来了,道:“酉时。”
    接过马缰,翻身上马,驱马而行,修丢下叶温年一个人站在后面发愣。
    *
    许安归策马回府,直接去了清风阁。
    没人。
    他看了看院子里,凌乐不在。回自己书房,果然看见季凉趴在书桌上,翻着兵部兵籍。
    许安归走过去,季凉抬起头,动了动肩膀:“回来了。”
    许安归点头,他去了屏风后换衣服。季凉不敢看,低下头去继续看兵籍。
    许安归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方才从部里出来,叶温年又来找我了。”
    季凉嗯了声音,屏风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没停。
    “我想着,迟早是要跟他和解的。不如早去早了事。”许安归从屏风出来,换上了常服,净面的锦袍透着玉一般淡青色,生得一副悠然翩翩,“只是府上,漏得跟筛子一样。前脚刚禁足了叶承辉,这消息后脚就出了府门——赵惠到底是年轻些,哪怕是看着赵皇后这些年料理后宫,也不得其法。不如……还是你把管家的权力拿回来吧?”
    季凉抬头:“还是让赵惠管着罢。”
    季凉从衣袖里掏出叠好的纸,递给许安归。
    许安归接过来展开,季凉道:“赵惠送来的,需要处理的门房。她也不是一无是处,反而是个机灵的。”
    季凉把那日赵惠来跟她说的话给许安归复述了一遍,又道:“她看穿我的用意,却不说破,可见是个知轻重的。你找翟、初两家的姑娘来分她的权,她已经在自省了。且她把这个人情做给我,其实是想要你帮她回一个人情。她自知身份到底是侧妃,管家名不正言不顺,若是在这件事上你帮她出了头,日后她管家,就不敢有人再置喙了。”
    许安归蹙眉不言语。
    “我知道,在外人眼里,若是正妃没有管家之权,会被人说三道四。”季凉望着许安归,“你想给我颜面,不想叫人怠慢了我。其实这都不打紧,我原本也不在乎这个。我身子不好,精力有限。管家太分神,我恐怕精神不济。前朝的事情瞬息万变,我不能一直在后院闭塞耳目。”
    许安归低声道:“我只是不想你在我这里受委屈。”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啊~
    第195章 规劝 ◇
    ◎恩威并施,才是御下之道。◎
    季凉笑了:“你日日都来我这里, 盛宠之至。谁敢给我委屈?”
    “御史台到底是在殿上,因为龙阳之好参了我一本。”许安归蹙眉,“不知道陛下信了没有。”
    “不管信不信, 他们心里总是有疑惑的。你只要不解释,任他们去猜, 自然有人把这故事传的神乎其神。”季凉扬眉, “流言蜚语,不就是这么成的吗?”
    “既然如此, 且再看看。”许安归把纸递回去,“叶承辉那里……”
    “我去同她说罢。”季凉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她本是冲着你,才愿意嫁进安王府为妾的。你这一罚,她少不得心中难过……”
    许安归冷眉道:“她即是知道自己仗着母家才有资格进我的府门, 便该知道进府以后的日子全凭本事。我用不用她父亲, 全凭喜好罢了。难不成翟、初两家都是不堪用的。”
    季凉走到他身边, 睨了他一眼:“翟初两家,到现在也不过就是个郎中, 五品而已。叶温年是个四品,无论是从提拔程序上来,还是阅历,都比翟初两家深多了。不然怎么独独是他上了侍郎的位置?你倒是可以置气, 不用叶家。东陵帝自然是可以在选一个人顶上, 可后面你若是想要刑部帮你做什么事,可就难了。而叶温年, 好歹有个女儿在你手上不是?”
    许安归沉默。
    季凉拉了拉他的衣袖:“我知道你还在气叶承辉与叶温年两人互通消息, 小看了你。可你既然回来, 就代表了你愿意被套上枷锁,按照许都的规矩办事,不是吗?”
    季凉语气温和,似涓涓潺水一般,冲刷着许安归怒气。
    “这门房,赵惠既然已经找出来,今日就帮她一应处理了便是,”季凉两只手都揽住了许安归的胳膊,“叶承辉到底是你亲罚的,若是你因为他父亲稍微施压,便轻放过了她,她日后便会更肆无忌惮。这事,你要听我的。我们合伙唱一出戏,可好?”
    许安归低头去看季凉。
    季凉轻笑:“我们俩一起,恩威并施。这才是御下之道,不是吗?”
    “今日本想着无事带你出去散散心,”许安归转过身来,牵住季凉的手,“不想却让你帮我处理这些操心事。”
    季凉倒是不怎么在意:“我以这个身份到你身边,本就是来帮你处理一些你处理不了的麻烦事。女儿家的心思男人不懂,可我却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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