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陈松不乐意。
    陈礼纪又是沉下脸来唬道:“怎么,你刚接了城防,是不想做了吗?盛泉最后若是凶多吉少,死在了外面,那倒是个死无对证!到时候,别说盛明州有难,他恐怕还会接机发难!你以为到时候盛明州怒极会拿哪里开刀泄愤?无论是他想从哪里开刀泄愤,都不能是我们陈家。你可明白?”
    陈松被陈礼纪这么一唬,便也不敢再多说,只道:“是,儿子这就跑一趟城防。”
    陈松极其不乐意从书房出来,刚好撞见陈平:“大哥。”
    陈平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爹爹的,总没错。去吧。”
    陈松点点头,撩起袍子便出了门。
    陈平望着陈松,轻叹了一声,进了陈礼纪的书房,轻声道:“松儿年少气盛,但心中有股正气,是我陈家的好儿郎。待他多加磨炼些时候,就会变得沉稳些。爹爹也不必忧虑。”
    陈礼纪道:“我倒不是担心松儿,就是觉得盛泉被绑这事,恐怕有别的内情。”
    陈松略微沉思之后,亦是仰头,不做声。
    确实,这事八成是冲着盛明州去的,只看盛明州有没有看明白这件事的本质。
    *
    盛明州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地团团转,自然是不可能静下心来细想这件事来龙去脉。此时他正在去公良府的路上。
    有小厮先去公良府上照路。
    第206章 孽障 ◇
    ◎那个孽障居然平日里是这幅模样!◎
    公良毅本来都已经退了衣服, 准备沐浴,听见门房来报,立即又穿上衣服, 专门去门口等盛明州。
    盛明州下了马车,看见公良毅, 满脸的委屈。
    公良毅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了, 每次盛泉犯了事,盛明州都是这副嘴脸, 他这副模样公良毅早就不放在心里,但是脸上还是表现出一副焦急的模样:“怎的这么晚来?”
    盛明州握住公良毅的手,道:“里面说,里面说!”
    公良毅一副我懂的模样,引着盛明州去了书房。
    屏退左右之后,盛明州才带着哭腔把盛泉不见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公良毅听了连连点头:“哦……三公子被绑了。嗯?!三公子被绑票了?!”
    盛明州连连点头。
    公良毅不知道为何心中忽然变得欢快了许多,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沉着脸:“此时事关重大, 要立即禀告陛下!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居然有人敢绑朝廷三品大员的儿子!”
    盛明州连连摆手:“公良大人不可, 不可啊!”
    “怎的?”公良毅明知故问。
    盛明州道:“犬子之事,说到底是臣下之事。怎么能惊动陛下呢!”
    “就算不让陛下知道,太子殿下那里总是能通报一声的!”公良毅道。
    盛明州又是摆摆手:“太子殿下与陛下日理万机,怎能为我这种小事分神呢。这事, 还是公良大人与刑部抽些人手一起调查吧!”
    公良毅心里跟明镜似的, 怎么会主动来碰这种事情,他一脸作难地回道:“盛大人, 这事于情于理, 我都应该帮忙的。可是你也知道, 现下是农耕时节,许都周围的乡镇里经常有些地痞无赖骚扰耕户。京兆府的衙役们早些时候都已经去了自己管辖的田地巡视,保证农耕无误。现下京兆府也就是几个升堂的衙役日日在公堂之上。我即便是有心给盛大人拨人手,也奈何手里没人啊!”
    盛明州狠狠地拍了拍大腿:“兵部与户部一起彻查北境军饷的案子,刑部里的人都在跟着这件案子,在四处缉拿人犯。也实在是抽不出手去调查这件事!”
    公良毅也是沉默,片刻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绑架盛公子的人,不可能只是单纯的为了出气才去绑架吧?必定还有别的条件吧?要银子了吗?”
    盛明州点点头。
    公良毅表情缓和了许多,道:“既然是要银子的,不如就凑些给他们,无论多少,拿别的东西凑数也成,再在交人地点布控一些人手。把那贼人一举抓获便是。现下是非常时期,盛大人既然不想惊动陛下与太子,就只能是这个法子了!”
    盛明州其实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京兆府跟刑部现在都抽不出人手,陈礼纪虽然掌管金吾卫,可金吾卫只是负责镇压,对于查案追踪一类的事情并不擅长,去求他,多半也是徒劳无功。
    眼看着自己最后的路子也被堵死,盛明州心如死灰。
    公良毅轻叹一声,道:“盛大人,你我同朝十几载,有些话,虽然不好听,我还是要说一些的。”
    盛明州抬眸,道:“公良大人请说。”
    “令郎,”公良毅道,“他所做之事,并非你之意。盛大人护子心切,我也知道。只是我怕的是,令郎所做的事情,十之八九,盛大人都是不知道的。”
    盛明州听公良毅这么说,顿时蹙起眉:“公良大人何意?”
    公良毅轻叹了一声,解释道:“今日我是看盛大人如此着急上火,才肯冒着得罪大人的风险说出来。盛大人且等等,我去拿个簿子来,给大人看看。”
    公良毅说罢便起身去书架上拿簿子。
    他边翻着边走到盛明州身边道:“盛大人只知道一些盛公子大事,平日里的小事,其实也是不少的。恐怕盛公子犯事,十有八九,绕了盛大人的耳目。”
    盛明州接过来,垂目去看,这才知道公良毅所言不虚。
    他颤抖着手,一页一页的翻过。这簿子只是报官记录而已,每日多的不过十几件,少的总有五六件。
    但每隔几日,不是盛泉来报官说他人损他车马、衣物要人赔偿,就是别人来告盛泉,说他殴打平民欺压良家妇女。
    这些案子,公良毅一个都没审,直接转到了刑部。
    刑部?!
    盛明州眯着眼睛想了想,怎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刑部审结的案子,案册又在哪里?
    难不成,是下面的官员私自审结的?!
    公良毅见盛明州满脸的惊愕,就猜到盛泉干的这些个事情,盛明州十之八九都不知道。不由得同情起盛明州。
    与其说是他管教不严,倒不如说是有人权柄通天,越俎代庖替他做了决定。今日若不是他与盛明州说明,恐怕盛明州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干了多少混账事。
    盛明州脑子“嗡”的一下,整个人都趔趄了,公良毅立即上前扶住盛明州,道:“盛大人,这事,您不想惊动陛下与太子殿下是对的。若是真追查下来,盛大人仕途堪忧。”
    “公良兄!”盛明州几乎是哭着压着公良毅的手,“你为何,为何到现在才跟我明说啊!那个孽障,那个孽障居然平日里是这幅模样!”
    公良毅见盛明州悔恨至极,不由得想起他们同期进朝,一同受官,也是感慨颇多地轻叹一声:“盛兄,京兆府不比刑部,你多在刑部官署留宿,甚少回家。有些事,我就算想与你说,也没机会啊。”
    盛明州以前只道自己已经被盛泉被绑这件事逼得走投无路,他到现在才知道,已经骑虎难下。
    这事,没有人可以帮他。
    甚至,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他手边可以调用、寻找盛泉的人,都被按在北境军军饷案上动弹不得。盛泉遭人绑架,是咎由自取。要价两百万两银子,他无论如何都是凑不出来的。这事若是告诉陛下,那么盛泉过去所作所为,肯定是瞒不住了,儿子不仅保不住,甚至整个盛家还要被牵连。若是找太子帮忙,太子恐怕也会嫌他扎手,另选他人,他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的。
    这一招太狠了。
    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在这里算计了他,让他无路可退?!
    盛明州失了神,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深夜的长街之上,宛若一只孤魂野鬼。
    *
    明月挂在树梢,清风阁里有人影绰绰。
    “盛明州这局无解。”季凉喝了一口药,把碗放在了一边,“但我也给了他机会,让他自己选。”
    “自己选?”许安归扬眉,撩起衣袍,在季凉身侧软榻上坐下。
    “之前我看册子就有一点疑惑。”季凉从矮桌上拽来一本记录盛泉恶行的册子,指给许安归看,“你瞧瞧我画的地方。”
    许安归扫了一眼:“结案处,全是赔银钱、赔庄子、地产了事。”
    季凉点头,道:“你说,按照盛明州在刑部那些年的阅历,要把这事做的完美无缺,简直是易如反掌。可为何最后总是以赔银子了事?”
    许安归垂眸,望着书册上那些赔偿的银钱许久,才道:“或许,这些事其实根本就不是盛明州做的……不,应该说,他压根就不知道?”
    “是,”季凉合上册子,“若是想不留下话柄,他大可不必事事都赔偿银子,可以让受害的家的男子入天照书院读书,亦或者是给他们一个顶好的肥差,再者是别的什么,总之不用银钱解决的办法有许多。可为什么他偏偏选择了银钱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若是有心人像我这样去总盛泉这些年赔付的银子,立即就能查出盛明州这些年明里暗里受了多少贿。他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没道理漏这么大个破绽给我们。”
    季凉抬眸,望向许安归:“所以我猜想,这些事,是不是盛府的哪位、只有能够动用银钱的人办的。这个人在盛府,地位不低。不然刑部里面的那些官员为何会买她的帐?”
    “你疑心这事,其实是盛夫人在背后操控。”许安归深吸了一口气,“是了,这事若不是盛明州做的,那只能是盛夫人做的了。”
    “盛夫人仗着盛明州的权限,在刑部替自己的儿子掩盖罪行。她可没有盛明州那么精明,虽然刑部的人多少都会卖她个面子,但是她到底不是盛明州,除了银钱,她动用不了盛明州在许都的人际关系。”季凉扯了扯盖在腿上的毯子,继续道,“所以她才漏了这么大个破绽给我们。在这个时间点绑架盛泉,即便是盛明州手下有无数可以查案的人,他也分身乏术。毕竟有北境军粮饷的案子压在上面,他若是因私废公,那便是自己给自己落了个罪行。”
    许安归眯着眼睛,轻笑:“这事,陛下不会帮他,太子也不会帮他,他又无人可用。你可真是一步直接把他将死了!”
    季凉摇头:“倒也未必。”
    她目光落在窗外,迎着月光,恰好看见一只飞蛾落在了缠绕在树上的蛛网里,越是挣扎,便越缠得紧。
    第207章 斥责 ◇
    ◎慈母多败儿◎
    “他若是深明大义, 愿意舍弃这个儿子、夫人,以及手下那么多替他办事的刑部官员。倒也不是不能翻盘。不过就是被贬官去他处,继续沉浮十几年, 慢慢地爬回朝堂罢了。”季凉眼眸里泛着月光,阴寒无比, “可是, 他偏偏是个走捷径上来的人。”
    许安归接住话头:“抓住太子,靠捷径上来的人, 尝过了甜头,就不肯再去过那种苦日子了。”
    季凉端起药碗,把最后一口药喝下,苦得直捂嘴。
    许安归拿起身边的蜜饯塞进她嘴里:“少吃一个无妨。”
    季凉望着他,满眼的寒凉瞬间就化作清风,飘散得无影无踪, 嘴里含着蜜饯, 囫囵道:“若, 盛明州能想明白这件事,肯放弃眼前的荣华富贵, 自请责罚,我倒是要高看他一眼。”
    “他不会的。他们那群攀扯富贵的人,一旦浸过许都的欲望之河,拿过权柄, 就无法再把目光看得那么长远了。他们或许真的是有为官之能, 可到底是自己弃了自己。”许安归也拿起一个蜜饯放入嘴里,“杀人诛心。没有谁能抵得住权欲的诱惑。”
    季凉轻叹一声, 细细地把嘴里的蜜饯吃完, 道:“我们且看几日罢。若盛明州是个明白人, 待新帝继位,他倒是头一个堪用的。如若不然,我们为他挖好的坑,他便会自己跳进去。”
    “你让雀儿看着盛泉,他下手有没有轻重?”许安归想到雀儿那身子,就有些担忧。
    季凉抬眸:“没事,雀儿不会杀他的。盛泉教会了他如何折磨人,还弄不死人。能让人活着受折磨,他怎么舍得让他死了?”
    *
    季凉与许安归这头分析的事情,盛明州也想到了一些,他回到府上,就直奔盛夫人的房中。
    盛夫人还没有卸妆,坐在床头抹着眼泪。
    盛明州踹门而入,两步跨到盛夫人面前,扬起手就是两个大嘴巴,直接把盛夫人打的钗环乱飞,嘴角流血。
    盛夫人还没明白过来,身边的侍女惊恐万分,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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