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若雪不想说,许安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今日许安泽下了朝,又来雪霞宫亲自喂郭若雪喝药。郭若雪喝了,厌厌地侧过头去不看许安泽。
    许安泽推来轮椅,把郭若雪抱到轮椅上,推她出去晒太阳。
    詹事府来人说有事要与许安泽商议。
    许安泽看了看郭若雪,又看了看那人,说道:“你先去议事厅等我。”
    来人一礼,而后退下。
    郭若雪知道许安泽要走,便轻声问道:“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写休书?”
    许安泽身子一怔,语气也轻柔了不少,道:“那日……对不住。我在气头上,说话无序……伤了你……打掉了我们的孩子……”
    郭若雪冷笑一声:“我们的孩子?皇后娘娘不准备把这个孩子栽赃到清王身上了?这哪是我们的孩子?在皇后眼里,这明明是个‘野种’!”
    许安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着胸臆里的怒火:“郭若雪,我们就不能好好地说两句话吗?为什么每次说话,你一定要与我这样针锋相对?”
    “何时给我写休书?”郭若雪又问了一遍。
    “我不会写的。”许安泽低声道。
    “那就写和离书。”郭若雪态度很坚决。
    “我不会让你离开东宫的。”许安泽蹙眉。
    “那就赐我白绫鸩酒,让我死。”郭若雪望着前方躲在阴暗角落里的一朵正在衰败的花。
    许安泽走到郭若雪身前蹲下,扶住扶手:“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郭若雪毫不回避地盯着许安泽的脸,一字一顿回道:“一刻都不想留下。我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许安泽气得浑身发抖,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郭若雪可以这么强硬,强硬到让他撞上去都遍体鳞伤。
    许安泽倏地站起身,把郭若雪一个人丢在院子里,去了议事厅。
    听着许安泽离去的脚步声,郭若雪泪如雨下。
    他走了,连这么一点耐心都没有。这些时日,他日日都来照顾她,看她吃药、吃饭,她以为他是在乎在她,其实他只在乎他自己的感受。
    他不肯跟她和离,不肯休了她,也不肯放她出东宫回郭家,仅仅是因为他害怕丢掉郭家的羁绊。
    并不是因为喜欢她……不是因为喜欢……
    “小姐……”莲枝红着眼睛,从自己身上扯下手帕,蹲下去给郭若雪擦眼泪,“别哭了……您这些时候,已经哭的够多了。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把小姐的身子养好重要。”
    郭若雪拉住莲枝的手,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手里,低声道:“怎么办莲枝,我觉得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
    寒期起这半个月来利用藏息阁的情报网全力调查盛明州给他的那个木盒子。
    这木盒子里面绸缎,很难辨认,他找了宁远商号的绸缎庄大掌柜来辨认,大掌柜也只是说这个绸缎看起来年代久远,并不像是现在的东西。绸缎很厚实,用的是上等的丝,打了很多层,才会有这种厚重的效果。
    具体产自哪里,绸缎庄的大掌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段时日寒期起回过一次家,看见桌上盛明州给他留的字条,是许多天前的,此后就再也没有来过。
    寒期起觉得很奇怪,以他对盛明州的了解,他应该会隔三差五来找他一次才对。怎么才给他留了一个字条?
    寒期起站在藏息阁中央基地的二楼,看着手里木盒里的发黑的绸缎发愣。
    方平手里抱着卷轴,看他在那里愣了许久,走过去看了一眼木盒里的东西,问道:“也有你没有头绪,查不到东西?”
    寒期起苦笑:“这东西要好查,公子就会交给你们去查了……又何苦让我进入藏息阁?”
    方平点点头:“也是。”
    寒期起真是病急乱投医,他问方平:“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方平盯着寒期起好久,都没说话。
    寒期起收起木盒,摆摆手:“算了,你又不擅长侦查,当我急糊涂了吧。”
    方平想了想说道:“你可以去找找香坊的大掌柜问问。”
    “香坊?”寒期起睁了睁眼睛,“卖香料的地方?”
    方平点点头。
    “香坊的大掌柜能知道这块破布从哪里来?”寒期起不明白方平为什么让他找香坊去问。
    方平没有再理他,而是抱着册子下楼去了。
    寒期起摸了摸最近来不及挂长出了青色胡茬的下巴,思索着方平说的话。
    他说这话似乎是有什么根据。
    寒期起当即收起了木盒,问了宁远商号的香坊在哪里,直奔香坊而去。
    寒期起拿出藏息阁的牌子,香坊的伙计立即带寒期起去后院找了大掌柜。
    香坊的大掌柜把寒期起引入偏厅,看见寒期起,抱拳一礼:“早就听说藏息阁新来了一位大人,不想还没半个月我就见到了。”
    寒期起抱拳:“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掌柜?”
    大掌柜道:“大家都叫我香掌柜。”
    “香掌柜,事情有些紧急,我就不跟你寒暄了。”说罢寒期起从怀里掏出木盒,递了过去,“香掌柜你且看看这里面的东西,然后告诉我您能看出什么门道来!”
    香掌柜接过来,打开木盒,盯着里面的绸缎看了好一会,合上了。
    等了好一会,香掌柜才又打开,把盒子拿得更近了些,没多久又合上了。
    如此反复了许多次,看得寒期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最后看香掌柜把盒子关上,转身就往外走去。
    寒期起就更疑惑了,连忙跟了上去,看这香掌柜干什么去了。
    只见香掌柜来到香坊外面,走了好远,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然后又开始不断的重复之前的动作。
    这下真是彻底把寒期起看傻了。
    香掌柜这是在干什么?
    “那个……”寒期起到底是忍不住,“香掌柜……你这是在干什么?”
    香掌柜眨了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道:“这味道我隐约闻过。”
    “味道?”
    寒期起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香掌柜说的是这块布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他上前一步,接过来木盒子,打开闻了闻,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蹙眉道:“我鼻子有问题?”
    香掌柜笑了,摆手道:“不是寒掌事的鼻子有问题,是这块布没异味,就是很大的问题。”
    寒期起不明白。
    香掌柜笑的解释:“这种贴身之物,是不可能在变色、变硬之后还没有味道的。我之前在香坊里闻得不太真切,因为香坊里味道本身就多。所以我才出来,来到这边,又闻了几次。恕我冒昧问一句,这块布是多久之前留下来的?”
    寒期起蹙眉回想了一下,这块布是盛明州给他的,给他的时候说是盛家传下来的东西。最少也应该是盛明州父亲那一辈传下来的东西。
    “大约有二十多年了吧?”寒期起回道。
    香掌柜点点头:“若是这么久还没有异味,并且有股淡淡的香味,说明当时熏制这块布料的时候,用的香料是顶上级的香料。像我们这种一般香坊,是不会有这种东西。”
    寒期起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似有犹疑问道:“香掌柜,你说,熏制这布料的东西,会不会贡品?一年只上贡几盒,甚至只有一盒的东西?”
    香掌柜沉思片刻道:“很有可能。若是贡品,用料考究,熏制上乘,倒是很有可能会有这种效果。”
    寒期起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他收起木盒,道:“香掌柜是辩香大家,你说这布有味道,并且闻到过,那就说明在香掌柜的客人中,有人使用这种香料。还请香掌柜多留心,若是知道这味道是谁带的,可以通知藏息阁。”
    香掌柜抱拳:“是,既然是寒掌事交代的事情,我无不尽力的。”
    寒期起抱拳:“我还有别的事情,就此别过。”
    “慢走,不送。”香掌柜目送寒期起离开。
    寒期起知道盛明州给他的这块布牵扯的可能是哪个达官显贵,但今日来到香坊探查一番,才知道,这块布,牵扯的是居然是皇宫里面的人。
    这么稀有的香料,上贡给宫里,能用的人,恐怕就那么几个人。
    皇帝陛下,赵皇后,惠妃,贤妃,太子,太子妃,宁王都有可能是这块布的拥有者……清王、安王是今年才回到许都的,往年也在北境与西境,也不曾得到什么封赏,也没有回宫。
    安王殿下与贤妃可以率先排除,因为他的母妃这些年在禁足,不可能有机会得到这些东西。
    是清王殿下的吗……
    可能性也不大,他在藏息阁看了惠妃这些年在宫里的动作,若不是那日季凉与许安归利用冠礼设计了赵皇后,惠妃万不可能这么快就有翻身的机会。
    那么剩下有嫌疑的人,就只有那五位上殿了吗?
    不,其实可以直接把范围缩小到三个人,因为这个东西存在的那个年代,能接触到贡品的人,只有三个人——当年还是太子身份的东陵帝,太子妃身份的赵皇后,以及皇长孙许安泽。
    嘶……
    寒期起回想了一下当年在东陵帝还在浅邸的事情,说贤妃完全接触不到贡品,也不可能。
    毕竟当时贤妃是深得东陵帝的宠信。只是她进府的时间不如赵皇后与惠妃早。
    看来要锁定人数,还要去问一问盛明州具体时间。想到这里寒期起便打定了主意,晚上去找盛明州一叙。
    *
    许安归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午膳时间,他马不停蹄地回安王府,来到书房翻出之前就写好的北境要述。
    刚准备出朗月轩,便看见不远处,初曼带着侍女,缓缓向着朗月轩行来。
    许安归想到之前初郎中所说的事情,应该是初曼想要来亲自谢恩。
    这段时间初开济在兵部官署披星戴月连轴忙了大半个月,不叫苦不叫累,毫无怨言地每日带着户部官员与兵部的人进行对账。
    说是兵部户部两部一起对账,可到底户部对这种事情更擅长,这件事可以说是初开济带着兵部户部两部官员一起做的,功劳甚大。
    初家女儿嫁过来两个月有余,他只去过一次,去的时候还是坐在她那里看了一会书,便走了,什么都没说。
    初家女儿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富贵,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委屈。
    初开济一定也知道自己女儿在王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但是他比叶温年聪明,不会旁敲侧击逼迫许安归。
    他只是在北境军饷的这件事上尽心尽力,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让许安归看在眼里,对自己的女儿好一些,他在用功绩替女儿在王府争得一席之地。
    若是这次他再撇下初曼,恐怕下次再见到初郎中,两人就不好说话了。
    他做不到像对待一个正常妾室一样对初家的女儿,但是听她说一声谢谢,晚点去与宁弘汇合,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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