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真过分,让人家一个女孩请客。”
    “啧,那你倒是付钱啊。”
    “我也没钱好吗?”吴烨没好气,“我上次考试成绩出来,我妈就把我零花钱给停了。”
    “那不得了,哥几个口袋比脸都干净,打台球都是人家老板看着闻渡的面子,这人情下次再还不就得了。”
    “——再说了,你欠人家一个人情,不就有正当理由凑人家跟前了嘛?等爷有钱了,一次把妹子叫出来吃个饭呗。”
    “你别瞎扯成吗?”
    这边正说着,球桌上突然嘭地一声。
    “我靠?哥你怎么把球打飞了?”吴烨咽下一口冰啤酒,只觉得喉咙无比舒服。
    场上比分扭转,闻渡浑身散发着冷白光,“手滑了。”
    *
    晚上十点,散场。吴烨等人各自回家,耳边变得冷清不少。
    台球馆内常年散发着潮湿的霉味,通风开窗也不见好使。闻渡干脆下了楼。
    门口的前台正翘着二郎腿嗑瓜子,见闻渡下来,猛地站起身,关掉电视剧内的声音,把桌上的瓜子皮哗啦啦地扫进垃圾桶内,抹掉额头的汗水,盯着闻渡,一张脸通红,看上去十分紧张。
    闻渡路过,看了她一眼,不再有第二眼,直接出了门。
    在某种程度上,五金街类似于一个不夜城。为了生存,这里的人生活极其不规律,哪怕是晚上,也随处可见为了明天的一口饭而拼命干活的人。
    台球馆旁边十米处又一个极其简陋的饭馆。饭馆小且脏,到了半夜依旧十分火热,油烟味能传遍整条街,每晚把闻渡熏得睡不着。
    这饭馆的前身实际为一个居民楼的一间房,老板是一对夫妻,他们将自家客厅改成餐厅,在靠近街道的窗前临时架了铁梯子,食客们可以通过梯子拉开窗户弯腰进入饭馆。客厅太小,坐不下,大部分人坐在街边,甚至直接蹲在街边解决温饱问题。
    这是人民群众万般无奈之下的生存智慧。
    不夸张的说,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饭馆几乎包揽了整条五金街一半人的日常吃饭。夫妻俩人再忙也不招其他员工。每日从上午七点到凌晨两点,几乎是不停歇地在工作。
    饭馆提供的食物物美价廉,十五块钱自助餐,一共十几个铁盘,有菜有肉有汤。很多出租车司机,外卖员,快递员,甚至会选择饿一天然后晚上来这里饱餐一顿。
    相比之下,马路对面稍显安静。
    正是客流量最大的时候,街对面的商铺却有一处黑漆漆的地方。
    小溪超市关门永远都很早,安静得格格不入。
    一辆货车慢吞吞地驶过,尘土飞扬,混合着饭菜的浓烈味道。
    闻渡晚上就喝了一瓶冰啤酒,此刻忽然恶心地想吐。
    谈溪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夏日的凉风太过奢侈,尤其是在三伏天。
    闻渡有洁癖,对气味十分敏感,在他的感知中,夏日的闷热是有味道的,那种潮湿的不流通的味道令他作呕。
    回到台球馆三楼,那是他最近歇脚的地方。
    台球馆老板是他朋友,曾经为了租下这家店,闻渡慷慨解囊,借了他三万块钱,后来也一直没让他还,只是时常来这里打球。
    三楼有个卧室,是老板偶尔留宿的地方,现在留给闻渡住。
    说是卧室,但其实前后左右走不了四步就到了头。房间中央那张折叠床也是又窄又短,闻渡这身高躺在上面简直是在受刑。
    他洗了个凉水澡,半湿着头发躺在床上。
    忽然想,对面那家破超市要是今晚不关门就好了。
    *
    周一上午,闻渡一改前几日的落魄凤凰的模样,穿着白衬衫,愈发像是误入人间的天仙。
    校领导对于这次的升国旗仪式十分重视。作为全市最好的中学,每次开学的演讲不仅是在鼓动高三学生的士气更是在全市甚至全国面前对于学校的宣传。
    何况,本次演讲的是闻渡这样的学生。
    校党委书记在台上激情澎湃,学生们在台下趁机打盹儿。
    吴烨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班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睡了。”他指了指头顶的航拍,又体贴地道:“回教室再睡。”
    “……”
    吴烨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何德何能,遇上老胡这么开明的班主任。
    他努力睁大眼睛,“老胡啊,不是我说,这国旗下演讲八点才开始,六点就让我们站在这儿,合适吗?不是说高三这一年我们都是就娇嫩的花朵吗?有这么对待花朵的吗?干脆给我们每个人眼睛上蒙个罩子得了。”
    “啧,可没人把你们当驴对待啊!”老胡看了一眼吴烨额头上的汗水,也有些心疼,“人家之前那些高三学生都这么过来的,我们再坚持坚持。
    “你看看人家闻渡,我们好歹还站在树荫底下,人家那可真是灼灼烈日下熬着呢。”
    闻渡确实不困,他昨晚一夜没睡,今早反而精神奕奕。
    昨天老胡专门给他打电话嘱咐他让他尽量脱稿全文背诵。闻渡敷衍地答应了,随便看了两三遍,然后通宵打了游戏。
    “现在,有情高三十七班学生闻渡作为学生代表进行演讲。
    快被热化了人群终于有了点儿反应,抬起头朝台前看去。
    只见闻渡站在台上,将普通校服穿出高奢气质。他身姿笔挺,却不是故作端正的模样,反而全身放松,看似正经,实则完全把这场演讲没当回事儿。
    他连演讲稿都没拿在手里,面对着两米外的镜头淡定开口。
    他声音冷净,微微带着点儿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低沉。
    谈溪发现这竟然自己第一次听闻渡正经说话,平日里他不是懒得开口,就是出言讥讽。今天说的话几乎快是他平日在家里一年说的话。
    隔壁十六班班主任是他们的语文老师,正巧站在谈溪旁边。闻渡这演讲稿是她亲自执笔的。她听了大约二十秒,忽然深深叹口气。
    “这臭小子,是不是在这儿现编呢?”
    第10章 郎才女貌懂不懂?
    演讲完毕,闻渡收获了格外热烈的掌声,吴烨站在队伍最后一排,大呼小叫:“呜呼!渡神威武!”
    确实威武,谈溪默默地想,真能瞎扯。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语文成绩那么低的。
    结束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地散去,闻渡需要留下来与校领导和电视台领导合照,直到第三节 课过了大半,他才回来。
    下午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高三时期,每周只有一节体育课,但是依旧有一半重点班的学生选择在班里留着,哪怕不刷题,他们也不愿意在操场上浪费力气。
    吴烨抱着篮球跟在闻渡的身后一溜烟地跑出去。
    老胡照例在门口赶人:“教室不许留人!都去给我活动活动!学习不差这儿一时半会儿,适当休息有利于提高成绩!都给我上体育课去啊!”
    王欣拉着谈溪,“咱们打羽毛球吧?”
    “好啊。”
    老胡视线一扫,“谈溪!你过来。”
    “啊?”
    “来。”老胡憨笑着,冲她招招手,“老师有事情通知你。”
    “哦。”谈溪失望地跟王欣说:“那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去体育馆找你。”
    “好吧,拜拜,一会儿见。”
    老胡招呼谈溪进了办公室。他有些絮叨,先是问了几句谈溪新学校是否适应,谈溪耐心回答。大约过了十分钟,他终于说:“好,我们进入正题——”
    “——闻渡呢?”
    “……”
    谈溪有点不可置信,道:“老师,你叫我来就是问闻渡去哪儿了?”
    “不是,这个事情得你俩一起听。”
    谈溪默默叹口气,心想那刚才他从您眼皮子底下出去上体育课的时候你怎么不把他叫住呢?
    “谈溪啊,麻烦你跑个腿,去把闻渡给我找来。”
    “……好。”
    谈溪顶着连连烈日跑到了操场旁边的篮球场,发现人家高一的学生正在上课,根本没有闻渡的身影。
    “那个女同学!你是来找人的吗?”体育老师吹了口哨子,问。
    “嗯……请问还有别的篮球场吗?”谈溪对学校还不熟悉。
    体育老师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校服,然后指了指身后的体育馆,“那里面二楼还有个打篮球的地方。”
    “谢谢老师。”
    她又跑到了体育馆,王欣正在一楼打羽毛球,捕捉到刚进门的谈溪,“谈溪!这儿!”
    她借到了羽毛球拍,和隔壁班的女生正在2v2。
    谈溪摇头,“我不是来打球的。”
    “那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闻渡。”
    “闻渡?”王欣还没说话,一旁那个谈溪不认识的女孩儿率先开口,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谈溪,“你就是谈溪?你找闻渡做什么?”
    这人的敌意来得突如其来,谈溪看了她一眼,简略地回答:“班主任让我来找他。”
    “胡老师干嘛要你带话,你又不是班长。”
    谈溪这人脾气本来就不好,刚才暴晒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又遇上个刺头儿,此刻压着火气仔细看了那女孩儿一眼。
    很漂亮。
    是那种外放的艳丽。
    头顶的红色蝴蝶结足有一个巴掌大,戴在她的头上倒也不显得突兀。
    王欣心思敏感,立刻感到了空气中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赶紧道:“谈溪,这是隔壁十八班的宣传委员,也是学生部部长,她叫唐瑶。瑶瑶,这是谈溪,我同桌。”
    唐瑶无意跟她交朋友,只是道:“问你话呢,说啊,胡老师为什么要让你找闻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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