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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头几天还热,到了下半月也渐渐凉爽起来,冼家村那边的房子开始动工装修。
    首先是木工过来量尺,这回请来的木工还是王师傅。
    两年多时间过去,王师傅现在已经是个小小包工头了,跟着的小王师傅也能做些简单木工木料活,比如说打线锯木头,这些都是木工基本功。
    另外还带了几个徒弟,干的又是更基本的工作,大王师傅作为首席大师傅,现在主打的工作主要是指导一下下头的师傅们如何如何去做,关键地方其他的小师傅们搞不定的才亲手上阵。
    于小丽做的窗户大,玻璃都是定做的尺寸,窗户自然也要做的跟旁的不一样,窗户并不用钢筋,而是大块玻璃的木格子。
    大王师傅叹道:“这么大块玻璃,得多贵。”
    以前人盖房子,那玻璃做的越多越花哨的,家里底子就越好。
    于小丽不喜欢老是的小框架玻璃,这次做的一批还是找玻璃厂定做的。
    “等装上了你看看效果,下回您自己家盖房子,也做大的!”
    “说的真轻巧,盖房子哪有那么容易呢。”大王师傅打着哈哈。
    话是这样讲,大王师傅现在都是包工程,给下面人开工资,他赚的比以前当木工师傅时要多多了。
    当下盖房子除去泥瓦工,大部分都是木工,比如说吊顶,铺地板都是木工范畴,大王师傅还有固定合作的电锯厂,很多木材出来就进电锯厂锯好了再送过来组装,工作效率比以前也要高多了,顺道预估了一下工期,大王师傅心说这两个工程包下来,确实能赚不少,一路上都是眉开眼笑。
    两人继续说着话,家里头的橱柜,还有于小丽住的那一层的柜子都需要打,这会儿没有什么全屋定制,全部都靠手工,工人师傅的价格也不贵,就算请个师傅来做价钱也是吃得消的,两人越说越来劲,手工打家具的好处就是,你要任何东西师傅们都能做出来。
    两人正说着,外头热闹了起来,仔细一听是外头传来的声音。
    “哎,去瞧热闹了。”
    “怎么回事?”
    “说是尹家阿婆家里有人在闹,咱们去看看去。”
    于小丽心里“咯噔”了一下,尹秀的房子塌了以后,全家人一直都寄住在隔壁冼富强家后面的小偏房里,这段时间也热,阿婆说等凉快些了把房子起一起。
    前段时间,冼富强还为了盖房子的事情跑砖厂,帮阿婆批条子拉砖呢。
    那会儿也没见冼家族人闹。
    于小丽跟大王师傅交代了一嘴,拔腿往外走去。
    第118章
    于小丽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解放前农村很难管,有些地方简直是法外之地,没人会跟你打官司,凭的就是谁比谁更狠。
    要不怎么以前都想生儿子?
    男人,在干活上,或者是抢夺资源上有先天的优势,打架斗狠要不要男人,而在农村因为没有男丁,被人吃绝户也是很常见到的。
    凭什么,就尹秀祖孙四个,加起来都不是那个糟老头子的对手。
    但这帮人,也忒算计,尹秀家塌了以后,村里不少人出工出力帮忙把那一摊废墟给清理干净,尹秀也自然是出钱出粮食好好待着这些帮忙的人,需要帮忙时族人一个都不冒头,等到废墟清理完了,一群人就出来了。
    怎么能这么不要脸呢。
    于小丽到的时候,冼富强也穿着个人字拖跑了出来,他伤口愈合还算快,本来还在家里养伤,这段时间连走路都是轻脚轻手,听到动静出来的时候,屋场上面已经围满了人。
    “干嘛呢干嘛呢,都跑来搞事情的是不是?”
    冼富强一时之间有些发懵,看着打头的老头子:
    “二叔,咱们有商有量的我也不为难你,你上这里插旗子来是什么意思?”冼富强走的小心翼翼,说话也不敢起高腔,生怕讲话幅度太大扯到了骨头,虽说已经不疼了,但医生交代一声不许剧烈运动,他还真不敢动。
    尹秀家里马上要下墙角,石头都堆过来了,请来的小工准备干活呢,一锄头没挖下去,就让二叔公带来的人赶去了外围。
    为首的青年也是族中的,不敢得罪年纪颇大的二叔公:“村长,你看怎么办吧,这地基是能下不能下?”
    耽误一天活,耽误一天工,人家要少赚一天钱。
    “下什么地基,这屋子的地基是我们冼家的,什么时候允许外姓人来盖房子了,我说不许下就不许下,这个屋场归谁族里说了算,谁要是敢上前来,就从我的身上踩过去。”
    冼家二叔公对自己的年纪有清醒的认识,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谁也不敢推搡他,要是真翻到地上去,他也交代了儿子,只管往谁家抬就是,法律在这个地方高不过民情,村官在这里高不过族老,以二叔公的年纪,族里的长辈肯定要向着他的。
    这也是欺负冼富强年轻,换做以前生产队的时候,大队书记一鞭子下去,管你是族老还是小年轻,准保抽得你哭爹喊娘。
    冼富强斥责道:“这屋场都已经加了几个孩子的名字了,你凭什么分人家的宅基地?”
    “阿强,你可别仗着自己是村长就胡说八道,咱们冼村在这里立户,已经有二百八十多年了,从满清到现代,你看看谁家屋场上写着外姓人的名字,我不管你是村官还是干部,反正不能管我家的事儿。”
    二叔公本来就是那种欺善怕恶的脾性,但凡牵扯到自家钱粮,从来都是一毛一分都要往自己家里扒拉,别说现在这情况,是他家孩子太多宅基地不够用,就是他家够用,也要把人家家的强占了来:“还有,尹秀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我看在死去的老大的份上,这些年也没赶她走,这屋子还是我爷爷那一辈盖的,要如我说,这屋子也是我们家的财富,让她住到房子塌了我才来收回,已经是我仁至义尽,还想要霸占这块地盖房子,门都没有!”
    尹秀被这个场面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几个孩子本来就小,被吓得跟鹌鹑一样一个个都缩在尹秀怀里。
    看见于小丽来,尹秀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说:“当初,伯年是替了你的名额上战场的,去的时候你怎么说,你说一定会帮他照顾好妻小,可是伯年去了以后,你是怎么做的,村里给烈属发的抚恤粮你都要霸占,那一年村里面征兵,你还想让阿峰替了阿娥的名额去参军,要不是身高达不到标,也轮不到我阿娥去部队,现在说什么仁至义尽,你这算仁至义尽?”
    二叔公急道:“我哪里拿过你的抚恤粮?”
    有人嗤笑:“二叔公,这话你说出来可是要摸着你的良心了,当年还是老叔公在当大队干部,村里不给你,你还去公社还闹了一场,说什么抚恤粮是给家里的,上面有老娘要照顾,可是你家老娘也没吃到家里的粮食吧,国家分抚恤粮,乡里从来都是就着弱者一方,你家里人口多也富裕一些,阿娥当年才几岁大小,母女两个都没有什么生产力,你就去抢尹秀母女的粮,那粮可不就是你拿走的?”
    “这粮食要是给伯年的娘吃了也还好了,你是不是拿去给你老岳父家里了?”人群里又有人质疑:“你连自己亲娘都苛待呢。”
    二叔公的几个儿子听到这话立马怒了,要过去打人。
    那说话的青年平常也跟二叔公一家不对付,竟然也不惧他。
    人群里也有人平素看不惯二叔公为人,难免出声替尹秀说话:“当初分房子也是老族长做主分的,哪有分完几十年,又跑回来找人要屋场,你这不是吃绝户吗?”
    “就是,当初伯年大叔帮了你家多少,没有他你人都不在了,结果伯年大叔人走茶凉,真是什么人都有。”
    谁知道二叔公理直气壮的开口:“对,我就是吃绝户,咱们老规矩房子不能传给女人,别说阿娥不在了,就算阿娥在这个屋场,还有尹秀家里的家业也是我们的,以后都不能坏了规矩,这块地方以后你们也别来,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对我打一双,不管你什么村官干部,谁讲我都不听。”
    这不是耍泼皮无赖么,尹秀被他气得发抖。
    “要不是当初你说拉肚子不能从军,伯年也不会走,伯年要是不走怎么会绝户,结果伯年一走你的肚子就好了,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当时你跟伯年说要是没有照顾好我,就断子绝孙,他怎么能信了你这个混账的话。”尹秀声泪俱下的说道。
    “那是大哥命不好,死都死了谁还记得那些,我只知道族里的老规矩,老祖宅肯定是不能留给女人的,就算阿娥活过来,我也要这样说!”
    刚刚回到和平年代,大家都是满怀着一腔热血奔赴朝鲜战场,为的是保卫祖国,但就是有这么一些人,自己没有热血,还要讽刺人家命不好所以才死的早,于小丽再也听不下去了:
    “你这就是摆明了要霸占人家家业,说的好听是老祖宗的规矩,你们老祖宗是哪个朝代的,是清代还是明代,大爷你自己看看,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现在可是人民民主专政,不是封建王朝了,你说这话也不看看人民允不允许,阿娥的父亲,你的大哥,那是烈士,是英雄,不是命短命不好,难道当年抗日牺牲的,抗美援朝牺牲在异国他乡的,都是活该不成?
    别说娥姐是我认识的人,但凡这是个不认识的人,也不允许你这样诋毁烈士子女,听说你以前还抢过人家的抚恤粮,胆子可真肥,政府怎么没把你关起来批评教育呢?”
    大丫也站出来跟老大爷对骂:“我们是新中国的好儿女,守法公民,不是大清朝的遗老遗少,你要是守清朝的法,就滚去清朝吧。”
    二叔公家立马有个女人冲出来,要去揪大丫的耳朵,嘴里骂着“死丫头”,巴掌也顺势下来想掌掴她。
    大丫这个丫头,从进了法院那一次以后,胆子就大了不少,别说怼这帮神经病,就算站在法院里跟她亲爹对着干也不带怕的,这丫头很机灵,一巴掌打回去,震得对方的手板心生疼。
    那女人四十上下,也是干惯了农活的,年纪跟冼淑娥差不多大小,小时候总是喜欢跟冼淑娥别苗头。
    现在人不在了,这女人仗着辈分大,就要来欺负冼淑娥的女儿。
    大丫认识她,尖叫道:“亏你还是做长辈的,就这样欺负晚辈,欺负孤儿寡母。”
    女人的笑近乎于狰狞一般,道:“对,欺负的就是你们孤儿寡母,你能怎么样,谁叫你家没有男丁呢?”
    大丫怒了,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那女人没料到这孩子打起架来这么不讲武德,手腕上一疼,竟然留下来几道血痕。
    旁边的男人怒了,一巴掌就打了下来:“没大没小的东西,你连长辈都能咬。”
    他这一巴掌下去,大丫半张脸都肿了,耳朵顿时嗡嗡声作响。
    二叔公家跟她差不多大的还有个男孙,跑过来揣了大丫一脚:“叫你咬我妈。”
    大丫还小,嘴皮子虽说厉害但打起架来怎么会是男人的对手,一巴掌下去就晕了,跟她同龄的男孩子她自然也打不过,等她反应过来小肚子上也被踢了一脚。
    这一下彻底的激怒了在场的人。
    要知道村里打架也有隐形的规矩,男人一般只跟男人打,最初冼淑芬出场没干赢大丫,她兄弟上来一巴掌已经让人不忿,踢大丫那个男孩子比她年纪还要大一些,两个男的打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就算是同姓同族的人,也看不过眼了。
    于小丽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没头没脑就打了过去,管你是中年大叔还是未成年小混蛋,抽的那个小孩抱着头就找他爸去了。
    非但如此,于小丽还追着他打。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阵仗,哭爹喊娘去了。
    倒是大丫,就算被两个男人打,也是始终一声不吭,便是流泪也不像他那样狼狈,村里人看了只有觉得这个女孩子身上有股子令人佩服的。
    于小丽气不过,骂道:“你爹年纪大了我不管,你这么小小的年纪,也开始欺负女孩子,谁管教你的,你们全家真是烂了良心,都烂到骨头里面,冼家大伯替你爷爷从军,牺牲在战场上了非但不记得他恩情,还要骂他短命鬼,顶着一张人皮要是不会干人事儿,父母不会管教,以后有的是你犯罪违法的时候。”
    人吵架起来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于小丽也不例外,她小时候于晚枝跟陈兰兰吵架,也是满嘴巴什么脏话坏话都能骂出口的。
    于小丽这样一开口,让村里人更加忿忿。
    年长些的胆小怕事还不敢出来替她们说话,可年轻些的早就看不过眼了,纷纷抄起棍子要上前,这样一来人数自然比二叔公家子子女女数量多,一个个都是带着鄙视的眼神看着二叔公一家。
    “像你这样说,闺女就是不能继承你家财产咯。”
    “自然。”二叔公眉飞色舞:“女人哪能继承家业。”
    “你家老二也是生了五个闺女,你替他要宅基地做什么。”大丫迅速回血。
    当中一个中年男,大概就是二叔公家老二,生了五个闺女都还没生出儿子来,因为家里地方小,确实也是住不开了,还想找村里单批一块宅基地呢,因村里的规定不到结婚立户不能重新批地才作罢。
    中年男见状,要伸手劈过来打人的,让周围围观的群众给拦住。
    之前一回是大丫占着上风,大家都没反应过来,这回他们可是提防着闹事的这帮人会打人了。
    于小丽趁热打铁:“现在都搞计划生育,好多人家响应国家政策,都只生一个两个,像你这样说若是家里没有男孙或者子嗣少的,都得给有男孙或者男孙多的的继承了,那这些家里头只有女孩子的得小心点,谁知道会不会碰上这种不要脸的货色,跑来你家提大清王法,占你家宅基地呢?”
    “国家法律都规定,人人平等,怎么在你嘴里女人不如男人,什么对你有利你就怎么说,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虽说农村里面想超生有的是办法,大不了罚钱嘛,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生出儿子出来。
    要是真没儿子,百年以后也有人像这个王八蛋一样跑来抢人家祖宅地基怎么办?
    这话一出,家里头子嗣少的,几乎人人自危。
    第119章
    大丫的眼睛憋得通红。
    她妈妈出车祸的时候那样惨,被她爸爸抬到肇事者家里,也只有外婆一个人跑去帮妈妈,这帮子人,还是所谓的亲人,一个个的都不知道在哪里说风凉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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